第116章
“章小哥是江東王氏之人……”烏琴心之前對張聞的印象是長相俊俏卻吊兒郎當,可現在回想起來,卻隱約覺得有一種瀟灑隨意的不羈氣質。
衆人望着張聞的目光瞬間發生了變化,能習得“堪虛劍法”的絕對是王氏本家嫡系子弟!
對這種世家來說,子弟含義並非僅限於王姓,爲了與門派競爭,哪怕是外嫁之女的孩子,只要在祠堂前發誓不將武功外傳,一樣也算嫡系,而且若是遇到優秀的人才,就會努力召回家當女婿,因此每年武進士發榜時,不少世家之人是在榜下捉婿。
“張公子誤會了。”張聞長劍還鞘,微笑灑然地回答。
這種事情肯定得說清楚,要不然冒充王氏子弟,或者偷學王家神功的罪名,都異常麻煩。
不過張聞也不算太在意,江東王氏名聲顯赫,“堪虛劍法”自己也有所耳聞,與獨孤九劍僅是形似。
江東王氏之祖乃上古神話時代之人,有緣獲得絕世神兵“洛書”,從中悟出天道至理,窮盡一生,創出了一門堪比“伏皇八卦”的神功,命名爲《算經》,算盡天道,算盡法理,算盡紅塵。算盡人心!
故而江東王氏歷經上古、中古,趨吉避凶,傳承至今,乃歷史最爲悠久的世家,知曉不少上古隱祕,但《算經》太過霸道,遭受天妒,王氏歷代得傳《算經》的子弟都體弱多病,若不能在五十歲前成就法身,就必然英年早逝。
對外景境的強者而言。哪怕是壽元大幅度衰減的現在,五十歲也算春秋正盛,在上古中古時代,人生更是纔剛剛“起步”。
正因爲如此,王氏即使傳承久遠,功法強橫,在世家之中也是不上不下,畢竟優秀弟子死得太早太快,法身又非每代都有。
這一代中。“算盡蒼生”王思遠是飽受家族期待,二十二歲已是九竅齊開,即將踏入半步外景,被譽爲五十歲前有望證得法身。
而“堪虛劍法”便是從《算經》中衍化出來的一門外景巔峯級劍法。相應的還有“連山掌”,“歸藏步”。
張聞笑容淺淡地說道:“在下張聞,這門劍法傳自一位獨孤前輩,他觀百家劍法。將劍法之理融會貫通,創出了這門‘獨孤九劍’,窮究劍法變化。返璞歸真。剛纔在下施展的便是‘獨孤九劍’中的‘破劍式’。”
他沒有將後面“破盡天下劍法”之語道出,畢竟這個世界神魔武學繁多,現在的“獨孤九劍”還差了不少,端看將來自身能不能昇華上去。
“破劍式?”
即使張聞沒有說後面半句話,光是這名稱便讓人浮想聯翩,烏琴心、上官寒、華天歌等人心中都閃過了一個念頭,破劍式,難道專破劍法的招式?劍法何其之多,竟然能專破劍法!未免太狂妄了吧!
不過這番話,他們誰也不敢說,剛纔“照影劍法”變成“落水劍法”,洛秋生連讓對方回劍防守一招都辦不到,“繞指劍法”更是像遇到了剋星,一劍之下便威風盡失,誰敢上去試一試自身劍法會不會被破?
看着場中張聞青衫單薄,腰懸長劍,瀟灑隨意,他們都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他的破劍式真能破盡天下劍法。
“烈陽神掌”張知返見張聞說得坦然,他自身也見過王思遠一劍敗敵,讓人心服口服,現在仔細回想,雙方劍法在細節上確實有所不同,因此點了點頭:“是張某孟浪了,朋友劍法返璞歸真,江湖之上不該沒有名氣啊?”
類似的劍法雖然不多,但也有好幾門。
張聞輕笑道:“在下剛剛學劍有成,出門遊歷,還未來得及闖下字號。”
他想了想,“逍遙劍”這個外號太刻意太多了,所以乾脆不提。
“少俠劍法入微,必然名揚江湖。”華天歌見張聞將自身弟子失敗丟臉之事轉移,朗笑一聲,誠懇誇讚,看他架勢,怕是要當場給張聞取一個外號。
張聞笑着拱了拱手,既然已經展露劍法,那也就不用藏着掖着,就用獨孤九劍會一會有望踏入人榜的“飛雲劍”黃允。
他剛要開口,突然聽到咔嚓一聲巨響,只見正對天外奇石的房頂一下垮塌,瓦片寥落,煙塵迷茫,一道人影從天而降,直接抓住了天外奇石。
他全身被黑衣包裹,雙腳一蹬,竟然直直衝天而起,快如電光,從大洞飛上了房頂。
這番變化發生於電光石火之間,華天歌注意力被轉移,近在咫尺也未能攔住,只是右手一抓,生生撕下了一片黑布。
“追!”他又驚又怒,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衆多高手雲集之中,有人敢直接硬搶天外奇石!
他縱身而起,在樑柱上一蹬,直飛出去,急追黑衣人。
寧幾道、張知返、黃允等人反應過來,轉身奔出大廳,同樣追趕而去。
“追!”在場的江湖好漢頓時沸騰了,一個兩個全都追去。
他們抱着一定的僥倖心理,若是雙方兩敗俱傷,被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走天外奇石,那豈不是平步青雲了?
而且就算沒有這麼好的運氣,若能幫增賢門和秦山劍派搶回天外奇石,立下功勞,也是不錯,算積攢了一份人脈,將來說不得能用上。
“張小,張公子,你不追嗎?”烏琴心見張聞不慌不忙地走回酒席,也停止了自身的腳步。疑惑地問道。
嘿嘿,從小哥變公子了……張聞暗笑一聲:“華門主,寧掌門、張公子、黃少俠都非等閒之輩,自能搶回奇石,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若他們追不上搶不回,自己也希望不大,畢竟華天歌和寧幾道都是九竅的高手,縱使開竅期更偏重於招式變化,自己的獨孤九劍恰好是他們剋星,可聯手之下。自己也討不了好,除非現在烏雲匯聚,電閃雷鳴。
再說,就算自己運氣不錯拿到天外奇石,以自己的性子也不會昧下,既然如此,何苦浪費時間?
“也是。”烏琴心、上官寒乾脆也留了下來,和張聞一起緩步走出大廳。
兩人沉默着,不知該怎麼與突然變成劍法高手的張聞說話。
“喫完流水席。我也得順江東下了,兩位就此別過。”張聞看了看天色,微笑說道。
烏琴心咬了咬嘴脣,鼓足勇氣。很好奇地道:“公子,獨孤九劍號稱九劍,又有破劍式,莫非還有破刀式等?”
“聰明。”張聞讚揚了一句。
上官寒有點尷尬也有點好奇地道:“不知獨孤前輩高姓大名。也許江湖之中有他的傳聞。”
“獨孤前輩過去之名不詳,自稱求敗,欲求一敗而不得。”張聞很是嚮往地回答。
他沒有怎麼隱瞞。畢竟六道輪迴之主的兌換譜上只是介紹了劍法特點,並不會提出自哪個世界,而主世界天高地闊,不知多少武功只在小範圍內流傳,所以,其他輪迴者聽到這個名字,也只會哦一聲,道一句原來是我們世界的劍法。
“欲求一敗而不得。”雖然烏琴心和上官寒覺得這是吹牛,畢竟獨孤前輩並非幾百年來有名的法身神仙,但這種豪情還是值得嚮往。
相識一場,張聞微笑道:“兩位若是有心,可以走出‘三山四水’看看,天地廣闊,不知多少奇功絕技,若侷限於一地,難免目光狹隘,固步自封,武功難有突破,當然,外面也很危險。”
烏琴心和上官寒正是想要擺脫束縛,展翅高飛的年紀,張聞的提議完全符合他們的脾胃,於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應承。
“我們會小心的,打算日後去桓州遊歷。”上官寒滿是憧憬地回答,落霞神劍門在桓州有一定影響力,他們去那裏遊歷,相對不那麼危險。
桓州啊,說不定還有機會遇上……張聞笑了一聲,也不羅嗦,拱手告辭,按劍轉身,飄然遠去。
看着他的背影,烏琴心忍不住讚了一聲:“張公子真真瀟灑劍客。”
…………
由於在秦山出過手,張聞沒有大意地直接乘船,而是翻山越嶺,打算去下個有碼頭的城池。
天色漸黑,張聞也有點疲憊,於是進了山嶺之上一處破廟,於佛像之前調息打坐。
突然,他耳朵一動,聽到有水滴落的聲音,微弱難辨,幾疑幻覺。
張聞站起身,抽出冰闕劍,沒有大意地四處查看,走到佛像背後時,他目光一凝,因爲佛像之下有幾滴黑色鮮血。
在靜心聽去,張聞聽到佛像之內有微弱的呼吸聲。
“誰?”張聞低聲問了一句。
佛像內的呼吸一下屏住,以爲張聞在詐他。
張聞不敢怠慢,觀察一陣,長劍一挑,將佛像背部的暗門打開,露出了裏面的空洞,一個身着錦袍的男子蜷縮在那裏,身下有一灘黑血。
“這位朋友,還好吧?”張聞開口問道。
那男子見張聞沒有動手,苦笑起來:“這位公子,你說呢?”
他頓了頓道:“在下華綸,偶然發現秦山劍派與羅教有勾結,被追殺至此,躲入佛像之中,公子須得小心。”
“羅教?”由於兩次和顧小桑打交道的關係,張聞對羅教這兩個字頗爲敏感。
與此同時,他暗暗打量華綸,發現他與華天歌確實有幾分相像後才肯定了他的身份,要不然莫名其妙遇到一個人就說自己是華綸,憑什麼相信啊?
華綸也是病急亂投醫,需要找個人傳遞出消息,因此對張聞完全沒有了解的情況下,就拿出了一塊暗紫色的銅牌,上面刻着特殊的雲紋和“華綸”兩個字。
他握在手中時,這塊令牌泛起淡淡的紫光,溫潤柔和。
“雲紋紫銅,確實是真一門的令牌。”張聞輕輕頷首,對華綸的身份再無疑惑。
稍微大一點的門派或世家都有類似的“身份標誌”,或許是令牌,或許是手背上的冰晶,或許是腰間懸掛的小劍,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它們製造方法特殊,有外景強者留下的烙印,外人難以仿製,而且煉製時,滴了本人鮮血於內,所以握在手中或全力運轉內氣時,會產生血脈感應,發出特有光芒,昭示身份。
少林的“身份標誌”是刻着自身法號的念珠,而且必須正式下山遊歷才能獲得,張聞和真慧此次外出是隨行作證,有師父帶着,並沒有得到。
華綸證實了自家身份後問道:“不知公子怎麼稱呼,出身哪門哪派?”
“在下張聞,神都人士,客居西涼,江湖無名之輩,有幸得一位獨孤前輩指點過劍法,目前正遊歷天下。”張聞將白天說的話語整理重複了一遍。
華綸皺了皺眉頭,這樣的自我介紹完全看不出對方是好是歹,是正派還是邪道,怎麼囑託?
他勉強坐起。打量張聞,見他長相俊俏卻不文弱秀氣,反而氣宇軒昂,隨意灑然,顧盼之間隱藏豪情,於是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還請孟公子代在下去真一門求援。”
“也不急在一時,還請華公子慢慢道來。”張聞當然得把事情弄清楚才決定幫不幫忙。
華綸清楚張聞的顧慮,神色誠懇地道:“在下前日聽聞隴南張氏旁支有人來爲黃允助威,怕他們恃強凌弱。於是向家父交代了一聲,連夜趕路,欲回宗門求長老或大師兄出面坐鎮,結果在附近山嶺一處隱蔽地方,發現黃允及一位張氏子弟與人私會,似乎在交談搶奪奇石之事。”
“在下非常震驚,於是細細旁聽,發覺那人居然是羅教置空使。天外奇石似乎另有祕密,他們欲與隴南張氏旁支、秦山劍派一起將奇石霸佔。商定了明裏比試,實際創造機會由羅教搶奪的計策,這樣一來,隴南張氏旁支和秦山劍派就能擺脫嫌疑。而追蹤之時,他們會刻意放走羅教之人。”
羅教乃邪魔九道之一,始終被少林等正派打壓,故而一直是祕密傳教。具體的組織層次並不爲外人知曉,哪怕少林也僅僅知道羅教最上層是法王和聖女,第二層是十二神使。最下面一層的頭目是“置空使”,中間還有什麼設置就不清楚了。
“之後你被發現了?”張聞看着華綸背後滴落的黑血。
華綸點了點頭:“本門有斂息祕法,故而在下開始並未被發現,直到黃允、張氏子弟與羅教置空使離開後,在下打算繼續趕往宗門時,才被去而復返的羅教置空使發現,仗着劍法不錯,身懷絕技,捱了一記‘黑神掌’,勉強逃脫。”
他將背部側了過來,只見左側中間有明顯的黑色掌印。
那一塊地方,錦袍盡數腐爛,露出泛着黑色的腫脹皮膚,稍微一碰,就有肌膚潰爛,滴出黑色膿血。
“果然是羅教。”張聞微微點頭,“黑神掌”算是羅教置空使這一層次的標誌性武功,特徵明顯,詭祕歹毒,中招之後,肌膚潰爛,若不及時排除掌勁和內蘊之毒,會漸漸發展至五臟六腑,哀號而死,“華公子,你的傷勢須得趕緊治療。”
這已經拖了整整兩天,再有一日,就算到了真一門,也只能勉強保住性命了,武功肯定會有無法彌補的損失。
華綸知道自己的狀況,否則剛纔他就不會病急亂投醫了:“還請孟公子相助。”
張聞右手握劍,左手按在他的背心,內力運轉,灌輸進去,助他排除掌勁和黑毒。
華綸只覺一股至正至陽的真氣流入體內,頓時精神一震,藉着它收攏自身內力,緩緩逼出黑神掌餘勁和毒素。
“從真氣看,這位孟公子當是正道人士。”他暗自點頭。
正常情況,若非早就被同樣的真氣在體內遊走過,或者這門神功的真氣實在特殊,否則開竅期很難靠真氣性質來判斷屬於哪門武功,比如張聞的金鐘罩,就只呈現至正至陽的特性,在外景前,並不會帶上佛門莊嚴清淨的意境,與很多內功相差彷彿,只有運轉起來,在身體上表現出金鐘罩的種種特點,纔會被人辨別。
一股股黑色膿血涌出,華綸背部的掌印漸漸消腫,皮膚露出蒼白卻正常的色澤。
噗,華綸吐出一口黑血,整個人一下精神了起來,拱手道:“多謝孟公子相助。”
張聞收回左手,微笑道:“羅教可否派人追殺你?”
“有!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已經在三山四水發展了諸多教徒,不乏開竅好手,將我困在了此山,若非我幼年時發現這佛像有暗門,早就被抓住了。目前他們可能正封鎖着下山的各條要道,尋覓我的蹤跡。”華綸鄭重提醒道,“孟公子你去真一門報信時,一定得沉着,不要緊張,否則他們會有殺錯沒放過。”
“對了,若是在下宗門顧忌羅教,煩請孟公子你跟着他們去一趟真武派,我與真武張氏子弟有些交情,可以請他們出面遊說,令牌便是信物。”
真巧……張聞笑呵呵看着他:“爲什麼要去真一門?去真一門有用嗎?”
“啊?”華綸很是不解。
“今日奇石已經丟失,若我是黃允他們,在你失蹤兩日的情況下,肯定會把此事栽贓給你,說你們父子捨不得天外奇石,於是你假裝失蹤,實際裏應外合,搶走奇石,如此便能獨吞。到時候,壽宴當天既不在真一門,又不在大廳內的你百口莫辯,畢竟奇石是在華門主看守下丟失的。”張聞保持着淡然的笑意。
華綸仔細一想,臉色發白,囁嚅着嘴脣道:“孟公子,你可以爲我作證,我身上還有黑神掌的殘留痕跡!”
“若是你們勾結羅教搶石,那黑神掌完全可以事後補上,苦肉之計耳。”張聞笑眯眯道,“而我,也只是事後才遇到你,拿什麼給你作證?”
華綸臉色愈發蒼白,彷彿看到了自己日後的名聲,他抱着一絲希冀地望着張聞:“孟公子,何以教我?”
孟公子一派悠閒自在的態度,似乎成竹於胸!
“你認識真武張氏的張遠山嗎?”張聞不答反問。
華綸愣了一下,苦笑道:“張師兄是真武派這一代嫡傳中的嫡傳,我何德何能與他相識?不過我與張師兄兩位堂弟有些交情。”
“這樣啊。”張聞輕輕頷首,微笑道,“要想解決此事其實很簡單,關鍵在於搶回奇石,奇石在手,坦然比試,誰能栽贓陷害你?”
“搶回奇石?”華綸眼睛一亮,旋即黯淡,“此處距離在下宗門還有一日的路程,哪怕搬了救兵,羅教之人也早已帶着奇石遠遁了。”
“我啊,我可以當幫手。”張聞笑容燦爛地道。
華綸不是太看好地道:“孟公子,你可要想清楚,此事異常危險。”
從張聞的真氣強度,華綸判斷他的實力在四竅到六竅之間。
“我先帶你下山,返回增賢門,找到華門主,然後全派出動,搶回奇石。”張聞一派瀟灑地說道,對方有九竅高手寧幾道,自然得讓華天歌一起,“華公子,你偷聽那麼久,應該猜得到羅教之人會在何處暫避搜捕,準備遠遁吧?”
華綸想了想,重重點頭:“應該是那裏。孟公子,你爲何如此盡心地幫我?若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答應你!”
“我與羅教有些嫌隙,而我這個人一向睚眥必報。”張聞揹負雙手,笑得露出兩排白牙,“呵呵,開玩笑的,其實我一向俠肝義膽,義薄雲天。”
能讓華綸逃脫,張聞判斷羅教並未有太強的高手在這裏。
其實我更相信前面那個理由……華綸默默想着,沉吟了一下道:“孟公子,若能搶回奇石,我會說服家父,讓你感悟奇石三日。”
“好啊。”張聞也不客氣,免得華綸疑神疑鬼,“事不宜遲,我這就背華公子你下山回增賢門。”
華綸雖然排除了掌勁,但畢竟拖了兩日,起碼還得一兩個時辰才能恢復行動之力,而即使張聞不帶華綸,單獨行動,半夜突然返身下山,同樣會遭到攔截,並且還會暴露華綸藏身的位置,既然這樣,還不如帶上。
華綸拱手道謝,末了又擔憂又謹慎地提醒道:“張公子,羅教蒐羅的教徒肯定封鎖了下山之道,裏面不乏實力強橫之輩,你若遇上,不要硬拼,不要糾纏,萬事小心。”
張聞笑而不語,將冰闕劍橫在胸前,彈了一下,鳴如龍吟,朗聲道
“且待他們試劍。”
此情此景,他腦海裏突地想起“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詩句。
夜色深沉,山風微涼,張聞揹着華綸,施展開風神腿,沿着返回秦山城的最近道路飛奔。
“孟公子的輕功非同小可……”華綸出身真一門,對武功好壞還是有一定辨別能力的,此時感受到捕風捉影的強悍,忍不住暗讚了一聲,不過回想起破廟裏張公子豪氣沖霄的姿態和話語,他的內心總是忐忑不安,畢竟張公子不過四竅或六竅,羅教網羅的教徒裏不乏這個級數以上的高手,太大意太驕狂只會自陷絕境。
“好在他輕功不錯。”華綸慶幸地想道,按照張公子目前表現出來的輕功身法,打不過,還是能跑掉的!
張聞胸懷豪情,卻半點也不疏忽,四竅全力運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防被人偷襲。
黑暗夜色裏,森林山石都像靜靜潛伏着的怪物,張牙舞爪,讓人心悸。
突然,張聞左右側山林裏各有一道人影掠出,手中拿着長而奇怪的兵器,一上一下襲向張聞。
“小心!”華綸密切關注着四周的動靜。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張聞的長劍宛如醉漢揮舞般左刺一下,右削一下,叮叮之聲後,兩道人影各自退向斜前方,攔住道路。
這兩人一穿黑衣,一着白袍,頭髮披散,狀若厲鬼,握着的兵器乃前方成鉤的長棍,相當特殊,略一調整就繼續向着張聞撲來。
華綸目光一凝,對張聞傳音入密道:“周山雙鬼,四竅的好手,鎖棍乃奇門兵器,善能奪人之兵。”
他抓緊時間讓張聞了解對手,提高獲勝的可能。
說話之間,由於張聞和周山雙鬼都在前撲,雙方已經碰到了一起。
鎖棍一拿張聞長劍。一當頭揮下,勁風四溢,威勢不小。
“他們喜歡聯手應敵,勝過好些六竅的高手。”
張聞長劍不躲,自行送入鎖棍前方的鉤形之中,接着在對方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往上一攪,帶飛了鎖棍,撞在落下的另外一根鎖棍前端。
叮噹兩聲。鎖棍齊齊橫飛,張聞左右一刺,周山雙鬼慘叫後退,捂住面目,倉皇逃入山林。
“據說……”華綸話剛一半,就見周山雙鬼敗走,只能戛然而止,讚了一聲,“張公子。好劍法!”
“謬讚了。”張聞微笑說話,也不追趕,沿着山路繼續下行,出了這片林子後。前方是一條危險的山路,它右側是峭壁,左面是懸崖,隱約可以看見瘴氣瀰漫。
就在這時。山路入口的岩石後轉出來一個人,他雙手橫胸,抱着長劍。冷冷地看着張聞和華綸兩人,並未出手偷襲,而是緩緩迎上。
“‘聽雷劍’莫成,六竅或七竅的境界,三山四水有名的獨行劍客,爲人孤傲,不屑圍攻或偷襲,想不到連他也成了羅教信衆。”因爲還有一段距離,華綸能從容將話說完,語氣頗爲沉重。
“張公子,你一定得小心,莫成的‘聽雷七劍’乃‘三山四水’不可多得的劍法之一,他本人亦是幾大門派外公認的高手……”華綸語速極快地道。
莫成長劍一展,變化極少,快若電光,隱含風雷激盪之聲。
“聽雷七劍,一等一的快劍……”
面對莫成的聽雷劍,張聞不守反攻,一劍刺出,直指莫成手腕,竟然後發先至!
莫成臉皮微跳,長劍一轉,不得不改變招式,以攔截張聞之劍,否則在自己斬中對方前,就會因爲手腕被刺,難以握住寶劍。
他長劍一繞,如扇展開,可張聞刺出的冰闕劍卻突地翹起,出乎意料地改變了方向,斜斜指向他的喉嚨。
莫成再變招已是不及,只能連退兩步,避開長劍的範圍。
張聞在他後退時,彷彿早有預料般跟着邁出,一進一退,竟然始終保持着不變的距離,宛如經過丈量!
看着這樣的戰鬥,華綸略顯呆愣,已經停止了描述聽雷七劍的特色。
莫成見難以躲開刺喉一劍,咬牙將長劍刺出,同樣指向張聞的喉嚨,打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算盤。
只要對方不願意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盡,自己就能緩過氣來!
張聞長劍忽然轉動,完全違背用劍之理地用劍身拍向莫成左肩,力氣之大,直接將莫成拍得失去平衡,難以控制地往側方踉蹌,他的長劍自然也隨之失去準頭,未能刺中張聞。
莫成右方是懸崖,踉蹌幾步後直接栽了下去,墜入雲霧,慘叫之聲驚起山中飛鳥。
這番交手兔起鶻落,不過幾息的時間莫成就徹底敗亡,而華綸的聽雷七劍都還沒有開始詳細描述。
他沉默下來,不知該說些什麼。
張聞沒有耽擱,踏上山路,趁夜急行。
山路狹窄,只能供兩人側身而過,但對張聞這種輕功身法出衆的人來說,絲毫沒有問題,如履平地。
走到一半,開了眼竅的張聞和華綸都看到前方有道人影正沿着山路奔來,顯然是莫成的慘叫引起了同夥的注意,於是逆行往上,打算在山路上攔截。
華綸語氣變得特別凝重:“是打傷我的羅教置空使,至少七竅,黑神掌出神入化,實力猶在莫成之上。”
對這名置空使,他隱約有些畏懼,再次提醒張聞,並打算描述一下對方武功的特異之處。
張聞提劍急衝,兩息之後便與羅教置空使相遇,長劍毫無章法地斬出,歪歪斜斜,像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使出。
“他身法詭祕,喜歡左側露出破綻引誘敵人。”
置空使面對這常理之外的劍法,難免一愣,雙掌一錯,便要拍向張聞長劍的劍身。
張聞長劍突地打橫,拍在置空使掌心,整個人借力飛起,劍光再亮,明淨純粹。
“他右手黑神掌能使兩重……”華綸話未說完,就看到張聞大鵬展翅般飛過了置空使的頭頂,落到了他的身後。
他急忙回頭,只見置空使仰面側倒,同樣墜入了懸崖,隱約能夠看見眉心有一抹血痕,雙目圓睜,表情凝固。
這也未免太快了吧……華綸茫然想道。
這一劍,張聞是將“閻羅帖”化入了獨孤九劍,雖然不完整,但窺出破綻的情況下,殺置空使足夠了!
雙腳落地,張聞頭也不回,對身後的置空使完全不聞不問,繼續仗劍急行,絲毫不懷疑剛纔那一劍的效果。
山路陡而漫長,但張聞全力飛奔之下,還是很快到了山腳,他剛轉入通往秦山城的官道,便看見一胖大和尚攔在前面,杵着又粗又重的水磨禪杖。
華綸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口,一句話沒說。
胖大和尚舞起禪杖,風聲沉重,撲面而來。
張聞長劍隨意一點,刺中禪杖杖身的某個位置,禪杖頓時失控,似乎遭受了四兩撥千斤的巧力,猛地改變了方向,拉得胖大和尚向側前一衝。
張聞微側避開,速度加快,擦身而過時,長劍陡發,迅速收回,繼續狂奔,身後胖大和尚水磨禪杖落地,捂着胸口,緩緩倒下。
“三山四水”的官道還算平坦,張聞風神腿全力施展,大步流星,沒過多久,就隱約看到了秦山城,而他背上的華綸一直保持着沉默,目光略顯呆滯。
“華公子,剛纔爲什麼不描述一下胖和尚的情況,讓我有所針對?”張聞忽地微笑開口。
華綸聲音悶悶地道:“在下認爲沒什麼意義了,而且也來不及說完……”
他腦海裏忽地浮現出破廟內那副讓自己印象深刻的場景,張公子彈劍朗聲,豪氣干雲
“且待他們試劍。”
月光清冷,一層銀紗披在沒有樹木遮擋的增賢門建築羣上。
華綸恢復了不少行動能力,從張聞背後跳下,走到大門前,拿着銅環,梆梆梆地敲了起來。
見識過張聞神鬼莫測的劍法後,他對今晚搶奪回奇石信心倍增,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行動。
吱呀一聲,銅釘大門旁的小門打開,一個增賢門弟子探出頭來打量,驚喜交加地道:“少門主,您回來了?”
華綸不想驚動太多人,引起黃允等的提前防備,將手壓了壓,示意對方安靜:“我爹呢?其他長老呢?”
這位增賢門弟子收斂聲音道:“回稟少門主,奇石被人搶走,門主帶着多位長老追到了北山,正與秦山劍派和各位好漢一起封鎖要道,逐步尋找,門中只有三位長老留守。”
不管如何,作爲一個門派,肯定得有長老留守,否則容易遭受宵小之輩的覬覦。
還在封鎖……張聞笑着搖了搖頭,天外奇石被搶是在午時,現在都已深夜,三山四水又是山峯縱橫,瘴氣密佈的地方,白天追不到,晚上就基本是盡人事聽天命了,而到了明日,找到的希望更加渺茫,除非對方已經身受重傷,跋山涉水艱難。
華綸輕吸口氣:“哪幾位長老在?”
在破廟時,他和張聞也合計過會出現的狀況,自家父親不在就是最有可能遭遇的事情,因此並不驚慌。
“李長老,白堂主,方長老在。”增賢門弟子見少門主一直問這方面的事情,隱約覺得事情有點不對。
華綸點了點頭:“帶我去見白堂主。”
增賢門與所有門派一樣,內部有着派系之分,哪怕華天歌和華綸父子有真一門撐腰,實力強悍。大權在握,亦有不太服氣他們或不願意真一門嫡傳接掌本派的長老存在,多年交往下來,他們其實也與真一門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故而華天歌沒有強硬地排除異己。
留在門內的三位長老裏,白堂主正是華天歌一系,最值得信賴,境界也有八竅,乃演武堂的堂主,而李長老和方長老。一個是中立派,一個屬於不樂意華綸將來接掌增賢門之人。
開門弟子的臉色變得非常凝重,不敢多問,帶着華綸和張聞悄悄穿過兩重庭院,到了白堂主的院子前。
“賢侄,你可回來了!”沒過多久,聞訊出來的白堂主喜形於色地說道。
他年紀比華天歌大,可頭上烏髮殘留,身體硬朗。反而顯得年輕。
華綸拱手算行過禮,直截了當地道:“白伯父,我知道天外奇石藏在哪裏!”
“什麼?”白堂主表情愕然,完全沒想到華綸見面的第一句話是這個。他當時根本不在附近啊!
華綸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的經歷和打算講了一遍,末了指着張聞道:“多虧張公子相助,小侄才能逃出生天,回來報信。還請伯父趕緊派人上山,悄悄通知家父,一起搶回奇石!”
雖然寧幾道、黃允和張知返爲了避嫌。肯定還在山上,但能當場搶走奇石,羅教那人的實力不可謂不強,因此以防萬一,最好還是有九竅的父親在。
“張公子大恩大德,鄙派必有報答。”聽到羅教,白堂主的神色頗爲畏懼,但還是不失禮數地對張聞道了一聲謝,然後不浪費時間地問道,“天外奇石藏在哪裏?”
“北山山腳屬於秦山劍派的那處莊子。”華綸有點咬牙切齒。
之前他有給張聞講過,寧幾道、黃允與張知返會悄悄放開一條道路,讓逃到北山的羅教之人下山,但湊熱鬧的江湖好漢人多勢衆,處處分佈,稍不留神,就會被碰到,所以他們叮囑羅教之人不要急着離開,而是先躲到秦山劍派位於附近的莊子,等第二日風頭過去,混到入城採買的下人裏從容而去。
之所以不選擇深夜逃跑,是人多眼雜,少不了心懷鬼胎之輩想要到秦山劍派的莊子渾水摸魚,發筆橫財,這種情況下,夜深人靜忽有人離開是異常醒目的事情,難免被人發現和懷疑。
白堂主沉吟了一下,看向張聞:“張公子有什麼好提議?”
按照華綸的描述,這位公子的實力比白天表現出來的還厲害,算是今晚的主力之一,不能不重視他的意見。
“能有什麼好提議,無外乎便是我們先去莊子外面居高觀望,防止走脫,等華門主到來再製造大的動靜,引蛇出洞。”張聞微笑說道。
這正是白堂主的想法,他輕輕頷首道:“好,便照張公子的想法做。”
白堂主悄悄找了幾名實力不錯又值得信賴的弟子過來,幾人一起,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增賢門,往北山而去,初步的打算是,白堂主帶兩名弟子上山找華天歌,藉口門內有事,讓他下山,而華綸、張聞與另外兩名弟子監視莊子,以防萬一。
走了一陣,天空突然有光芒炸亮,張聞等人回首望去,發現是之前華綸藏身的山嶺有信號之物發射!
“糟糕!”華綸脫口而出,這明顯是羅教封鎖山峯的教徒在通知搶奪奇石之人,告訴他自己已經脫困,祕密曝光,必須儘快離開。
而現在要趕到那處莊子,除非能飛!
“不用急。”張聞擺手道。
對此,他有所預料,所以遇到羅教置空使時是毫不猶豫地下狠手,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或逃脫的機會,儘量延緩他們通知搶石之人的時間。
而結果不好也不壞,在置空使被殺的情況下,羅教封山的教徒羣龍無首,明顯混亂了一陣,直到現在才發出信號,可是,比最好的時間點還是差了不少。
張聞預計的最好情況是自己和華綸等人已經到了莊子外面,居高監視,華天歌也差不多快趕到了,這個時候,信號發出,莊內搶石之人受驚,趕緊離莊遁走,被抓個正着,可最好的打算永遠只能停留在想象之中。
“張公子,你有妙計?”白堂主期盼地看着張聞。
張聞輕笑道:“搶石之人會逃向哪裏還是能猜一下的。”
“他不可能逃往北山方向,那會碰到江湖好漢或本門之人,甚至是不清楚祕密的秦山劍派普通弟子。”華綸先否定了一個方向。
張聞笑着接話:“他也不會往增賢門方向,除非想自投羅網。”
白堂主沉吟了一下道:“信號發出的方向也不行,肯定有不少好漢看到,過去一探究竟,奇石有神靈之威,一旦碰上,肯定會被感應出來。”
“所以現在只剩兩個方向,一個是城池,一個是城外碼頭。”華綸同樣期盼地望着張聞。
張聞笑了笑道:“得弄清楚羅教之人的目的,有機會的情況下,他是想拿着奇石直接離開,還是在秦山附近與我們躲迷藏?”
“碼頭!”華綸脫口而出。
張聞微微頷首:“白堂主,通知華門主只要幾名弟子便可,麻煩你繼續去莊子外居高監視,或許那人以不變應萬變,我和華公子去碼頭攔截。”
“好。”白堂主當機立斷。
分頭行事後,華綸有點忐忑地問道:“張公子,他真的會逃向碼頭?”
“我又不會卜算,也不瞭解他的性格,只能說碼頭最有可能,所以我們要盡最大的努力把握。”張聞坦誠回答。
事情確實如此,若遇上愛行險之人,說不得就重返北山,從黃允等人搜索的方向直接躲入深山了。
華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再焦躁難安。
到了碼頭,月色清冷,船舶起伏,夜深人靜。
由於距離更近,張聞並不擔心對方會比自己兩人先到,掃了一眼後對華綸道:“我們找條小舟等着他。”
“找小舟做什麼?”華綸不解地問道,
張聞微笑道:“等他來時,小舟從大船後緩緩駛出,我負手而立,道一句某等待多時,那該多有感覺?”
“……”華綸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是這樣的理由。
張聞咳嗽一聲:“其實是營造氣勢,在他心靈裏種下我一切盡在掌握,胸有成竹的印象,這樣交手時,他會不自覺畏懼,十成力發揮不出七成。”
高手交鋒,氣機相爭,精神暗鬥,誰的心靈或精神若出現破綻,誰就難以發揮自身實力,落到失敗的結局,這一點,不管開竅,還是外景,都一樣!
這方面,黃系武功相對更注重,主世界也類同。
華綸輕輕頷首:“家師和家父一直強調信心、氣勢方面的東西,在下一直不解,今日方纔明悟。”
他頓了頓,略顯疑惑地脫口而出:“張公子,可我總覺得你真實的理由是最開始說的那個。”
張聞望着他,一時竟無言以對。
…………
少頃,一道人影出現在碼頭,東張西望,尋找小船順江而下。
突然,他目光一凝,看到一艘樓船後緩緩駛出一條小舟,月華迷離,灑在舟上,灑在江面,水色盪漾,波光粼粼,宛如夢幻。
舟上有一位青衫紗帽的俊秀男子,他負手而立,衣衫隨着江風獵獵作響,說不盡的閒適瀟灑。
他目光帶笑,語氣淡然,像是藏着極其強大的信心
“某已等待多時,不知小桑姑娘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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