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賭上一切的賭局
縣試當晚,席家家主席雪峯罕見的破了養氣功夫,大發雷霆,就連平日裏最受他寵幸的小妾都不敢靠近,生怕被殃及池魚。
不過這也只是暫時的。
僅僅過去了半個時辰,席家就重新歸於了平靜,一切都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書房裏,席雪峯站在窗前,手中的熱茶氤氳着騰騰白氣,他的目光幽深難辨,久久沉默後,方纔緩緩開口。
“立身境的女子讀書人?而且似乎真實戰力還超過了境界,就連你也感受到了威脅?”
詹飛宇坐在他身後的椅子上,聞言,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這確實是他從司魚身上體會到的感受。
極致的冰冷,極致的死亡……
從她流露出的才氣氣息來看,她除了儒家之外,應該沒輔修任何一家纔是。
怎麼殺意會如此純粹?甚至就連他曾見過的同輩兵家讀書人都比之不如!
詹飛宇雖然不願承認,但卻無比肯定,當對方踏入蘊靈境的時候,自己必然不會是其對手。
他忽然感覺嘴巴有些酸澀。
豫州學宮的領袖人物?
那位遊學,一來就打敗自己就算了,畢竟對方盛名在外,還是虛聖的孫子,自己還可以安慰自己輸得不冤。
可一個小小的藤縣便能看到比自己天賦更強的人,而且還是一位女子,這就讓他感到挫敗了。
“盧高逸竟然連文靈都開裂了?”
席雪峯聲音中帶着明顯的不可思議。
但事實確實如此。
“沒錯。”詹飛宇點了點頭。
“看來昔日的螻蟻搖身一變,化作幼虎了,怪不得縣試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水面……算是因禍得福嗎?”席越彬望着遠方的星空,語氣平靜,全無半個時辰前失控打砸的模樣。
“或許可以用豫州學宮的招生名額掐住他的七寸。”
詹飛宇遲疑了一會,說:“院長已經閉關兩月,我終究是此地的招生負責人,董詠志沒有辦法繞過我直接收人。”
“此子聲勢已成,僅憑學宮名額,恐怕是拿捏不住他了,還得加點籌碼,讓他消氣纔行。”席雪峯道。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詹飛宇低吟姜陵離去時作出的名言,苦笑着搖了搖頭:“這氣怕是沒這麼好消。”
席雪峯沒有作答,而是屈指敲了敲面前的窗櫺。
下一秒,頓時有侍衛從黑暗中走出,抱拳半跪在書房的外側。
“去把那兩個人處理了,順便準備好馬車。一個時辰後,我要去姜家。”
詹飛宇見狀,心神凜然。
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後手……
“是!”
在下人看不見的角落,有數道黑影從中激射而出,不過一會,他們就融在了茫茫夜色裏,無影無蹤。
…………
蔡家院子。
賓客們早已離去,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你這個爛木頭,兒子中榜,即將平步青雲的好日子,街坊鄰居都過來喫酒慶賀,你擺個臭臉給誰看啊?娶我委屈你了?”
蔡母憋了一晚上的火,等到宴席散場時,這才猛然爆發。
蔡旭被夫人尖銳的聲音折騰得頭昏腦漲,一言不發,轉頭走進了書房。
然而蔡母的聲音依然經久不息,直到蔡志學勸說了幾句,蔡母才罵罵咧咧地走遠。
嘎吱一聲。
“父親,我進來了。”
蔡志學緩緩推開房門,看見蔡旭搬了張椅子,坐在窗臺下,月光如瀑般灑在他的身上,他正一個人孤獨的抽着旱菸。
上一次蔡志學看到父親這副模樣,還是去年自己因爲沒有好老師,從而導致“雜科丁等”落榜的時候。
怎麼今年考上了父親還是這副模樣呢?
蔡志學由衷感謝父親,若不是他爲自己牽線搭橋,找到了一位立身境的老教師爲自己講解術數,否則今年的“雞兔同籠”他定然又是算不對。
“來了?坐吧。”蔡旭好像這時才反應過來,伸手給兒子抽了一張椅子,放在身旁。
蔡志學小心翼翼地坐上,沉默了許久,依然不敢開口詢問父親發生了什麼。
在他的印象裏,父親一直都是威嚴、古板、高大且正義的。
畢竟男孩子除了讀書人和軍人之外,最想當的,就是懲奸除惡的衙役了。
從小蔡志學就非常敬畏自己的父親,甚至有生出過不讀書,跟着父親當衙役的想法——
被蔡旭得知後,他被狠狠地揍了一頓,一個星期內都不能躺着睡覺。
父子二人靜靜地坐着,不知過了多久,蔡旭終於是開口了。
“志學,這些年來父親沒用,苦了你們娘倆,對不起啊。”
蔡志學聞言,臉色大變,再也不敢坐着了,連忙跪在蔡旭腳下:“父親何出此言?從小到大,若不是因爲父親奔波勞累,志學怎麼可能可以一心只讀聖賢書,衣食無憂?”
“兒子斷然不能埋怨父親!連想都未曾想過!”
蔡旭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哦?你沒有埋怨過爲父?那你怎麼遲遲不願迎娶那席寧秋?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給你安排的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讀書都讀到哪裏去了?況且你也知道席家的背後有誰,攀上他們,即便那只是一個旁系,你也能直上青雲!”
“我……”
面對父親的質問,跪在地上的蔡志學臉色煞白,啞口無言。
書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不知道多久,蔡旭嘆息一聲,忽然伸手摸了摸蔡志學的頭,發現對方不知不覺間竟然長得比自己還高了。
“也罷……”
蔡旭收回了手,轉過頭望向窗外:“明天一早,就讓你娘遣人去黃家提親吧。”
蔡志學猛然擡頭,眼底深處情不自禁的涌現出狂喜之色,他不敢置信地說:“父親您怎麼知道……”
“爲父又不傻!”
蔡旭哼哼幾聲,說道:“你喜歡黃家那丫頭就娶吧,記住,以後離席家遠點,離世家遠點!”
蔡旭看向蔡志學的眼神中好像多了些什麼,但蔡志學卻什麼也沒注意到,一顆心全部沉浸在了能與心愛之人喜結連理的驚喜上。
“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蔡旭忽然感覺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一擺手,蔡志學連忙躬身離開。
書房內又恢復了死寂。
蔡旭沉默地看着天邊那輪弧形的彎月,感覺今晚的它格外尖銳,如同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彎刀。
“來了就現身吧,我雖然看不到你們,但我知道你們來了。”
過了不知多久,蔡旭忽然開口。
話音落下,陰暗的角落裏走出了兩道人影。
其中一人走來的同時,順手抓過了一張椅子,放在了一根房梁的下方。
而另一個人的手中,則是提着一捆結實的繩索。
蔡旭看着兩人一言不發,如同索命的黑白無常般朝着自己走來,眼底深處有絕望之色涌現,頃刻間般佔滿了整顆瞳眸。
他忽然慘笑道。
“我早料到了,我早料到了……”
“從那小子拿下了三甲案首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死了!”
提着繩索的黑衣人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傢伙扔到蔡旭的懷中。
他沒有接蔡旭的話,臉色像冰一般寒冷。
“有人讓我告訴你,此行過後,無需擔憂,一個月後,蔡志學自會入贅席家,與席寧秋完成大婚。”
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蔡旭如遭雷擊,面無人色。
他該想到的,他早該想到的。
這是一場會牽連到整個家族每一個人的賭局。而自己。
賭上了一切,輸得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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