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長亭外
姜陵微笑着看向面前的王維,笑道:“老師,這下可還要繼續攔我?”
“莫要得意得太早。”王維哼了一聲,側過身子讓到了一旁。
姜陵上到二樓,大廳裏的蒲新知等人連忙追上樓梯,跟了上來。
這一舉動驚醒了其他尚在懵懂的食客,這下連桌上的佳餚美酒都顧不上吃了,爲了防止摔倒,兩隻手在寬大的衣褂下一捧,連忙追了上去。
姜陵走上通往三樓的樓梯,果然,在一間房間的門口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髮老人坐在一張木椅上,面前的木架上擺放着一張水墨畫作。
此時此刻,他似乎剛好補全了最後一筆,無形的才氣在紙面上翻涌鼓動,竟是緩緩流露出了“登府”的氣息。
院長竟然在畫道上也頗爲精擅?
姜陵自然認得出古院長的背影。
只是當古文山轉過身的時候,姜陵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像是看到了什麼石破天驚的東西一般。
古文山變年輕了。
雖然依然長着滿頭白髮,但卻再也沒有以前那般乾枯稀疏的感覺,蓬鬆光彩,像是天然長出的一般。
不僅如此,古文山佝僂的身材也變得挺拔了,臉上的細紋也減少了,像是憑空年輕了二三十歲。
若不是他的臉上依然掛着那標誌性“老神在在”的笑容,姜陵只怕都要以爲面前的是古院長的兒子了。
“恭喜院長先生修爲大進,返老還童。”姜陵揖首恭賀,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氣息變化。
古文山能夠更進一步,延年益壽,姜陵是發自內心爲他感到高興。
畢竟司天遊當初爲了太虛谷的佈局,鎮壓了鎮魔淵異動後不久就前往了皇城,待了足足數月。
除了出發前急匆匆地爲姜陵上了一節課,其實平日裏的學習都是司魚代師授業。
雖說司魚也很好,但她自身還處於成長的階段,不可能時時刻刻陪着姜陵。
所以在其閉關,謀求突破天子茂生的日子裏,姜陵的學業,一直都是古文山親力親爲的輔導。
雖說姜陵過去了後山,連一張草稿紙都別想帶回來。
不過他終究還是帶走了從古文山身上學到的知識與學問。
這份幫助是無價的。
“就算你誇我,今天這門你也得先通過了我的考驗才能進去。”古文山笑道。
“還請先生出題。”
姜陵已經隱約猜到了對方要以“畫”爲題目的內容。
果然。
只見古文山微微側身,頓時露出了他身後那幅畫作的全貌。
蜿蜒曲折的古道如同一道長河般貫穿畫作中央南北,古道的盡頭屹立着一座八角小亭,芳草萋萋,隱約可以看見裏面站着一男一女兩道背影。
女子吹笛,男子捧書,皆是目視遠方,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躍然紙上。
畫的是我和司魚吧?
雖然已經極力用各種各樣的事情麻痹自己。
可不去看卻不代表着它不存在。
姜陵心底很清楚,如果將來自己的實力達不到一定的高度,還有可能連尋找司魚的資格都沒有。
這也就意味着兩人至太虛谷之後,再無重見之日。
古文山身爲過來人,自然是看得出姜陵這些年輕人心底想的是什麼,微笑道:“來給我這幅畫題首詩吧。”
話音落下,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小廝立刻便將書桌搬了過來,上面筆墨紙硯樣樣齊全,就等姜陵動手了。
給畫題詩,此舉自古以來便有。
無論是李白還是王維,他們都曾留下過這方面的佳作。
只是這種類型的詩,往往需要與畫中的場景內容高度貼合,起到相得益彰,交相呼應的作用纔算好。
否則的話,又是一首驢脣不對馬嘴,無病呻吟的不入流之作。
所以,在衆人看來,姜陵即便詩才絕佳,最少也應該要用百息的時間揣摩畫意,逐字逐句的斟酌思考,這樣才能保證寫出來的詩作不墮名聲,不毀畫作。
但沒想到的是。
衆目睽睽之下,姜陵似乎只是對着那幅畫看了幾息,便抓來了一支小楷筆,提筆沾墨,當即便在畫作上作寫。
此舉當然引來了場上一陣譁然。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還未作寫,姜鎮國便胸有成竹,吾望塵莫及!”三樓有位蘊靈境的讀書人看到這一幕,感慨良多。
然而寫詩時,姜陵會習慣性的屏蔽對周圍的感應,所以並沒有聽到這句話。
姜陵落筆的同時,看着紙面上熟悉而又陌生的詞,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種“物是人非,時過境遷”的感覺。
一時之間,一股悵然的感覺充滿了整個胸膛,讓姜陵竟是情不自禁地唱了出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筆頓,歌停,寶光出。
屬於詩作的貫州寶光與屬於畫作的登府寶光交相輝映,相輔相成,互相推動着氣息一節一節的暴漲,一時之間,彷彿整座酒樓都籠罩在了才氣的包裹中。
隱隱約約之中,畫作之上竟是散放出了一縷如同紅瑪瑙般晶瑩剔透的光芒。
巔峯貫州!
虹光從天而降,落在了姜陵的身上。
與此同時,紙面上壓抑已久的寶光終於是忍不住爆發了。
磅礴的力量如同風暴般席捲整座“來碗小酒”,無論是賓客還是樂姬,小廝還是老闆。
此時此刻,皆是無差別的被“身臨其境”的異象力量拉進了幻象當中。
蜿蜒的古道,四面來風的小亭。
少年與姑娘相慕相戀,然而卻因一場意外不得不要分開。
於是姑娘只能用笛聲來訴說心中對訣別不捨的情意。
少年爲了不讓姑娘難過,也只能強顏歡笑,道上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可倘若真的有情。
誰又想和心上人分隔兩地,想念又不得相見呢?
淡淡的愁思之苦在空氣中蔓延,畢竟不是完整的“鎮國作品”,面前的景象僅僅維持了一瞬間,便又變回成了酒樓裏的場景。
有讀書人扶着護欄淚流滿面,痛哭道:“紫兒,當初我若是舍下功名利祿與你一起離開,今日是否會一同與我們的孩子玩鬧,嬉戲?”
雖然每個人的故事都不一樣。
但情感卻是共鳴的。
無數人在經歷了剛纔那番玄之又玄的體驗後,都感覺胸口彷彿壓上了一塊石頭般,沉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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