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7、古名將之風 作者:未知 郭藥師的常勝軍,一旦東南和西北兩路大軍合在一處,總兵力就會超過五萬人,那就是一個龐然大物。 自己的兵力全部加起來,也就六千人。對面硬抗敵人的五萬大軍,雙方在兵力上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西門外的“特殊官道”,因爲要埋葬七千多具屍體,陷坑已經不存在,利用縣城和敵人周旋的優勢不復存在。 失去了一萬一千多俘虜兵這張底牌,已經無法和敵人周旋,還要保證耶律餘里衍的安全,張彥始終想不通生路在何方。 現在已經日上中天到了正午時分,時間不等人,想不通也不能再想了。 一咬牙,一跺腳,張彥終於下達了命令:“閻方,通知部隊立即集合,趕緊增援耶律餘里衍和敖季虎!” 飛狐第二營此前在西門外迎擊暴亂的戰俘,慘烈的屠殺過程中折損數十人,現在只有一千兵力。 張彥一馬當先在前面開路,滿臉都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報——” 部隊向東北方向狂奔二十里,傳令兵的一聲稟報終於讓張彥清醒過來:“前面敵情如何?” “耶律阿古哲抵擋劉舜仁的主力部隊,已經在步步後撤。耶律餘里衍說動耶律阿古哲的輜重部隊兩萬多人向西移動,兩路大軍很快就要撞到一起!慎洽的第二獨立營也只好相繼後撤,在暗中監視雙方的態勢。” 傳令兵一口氣說完,然後神情緊張地盯着張彥。 深吸了一口氣,張彥才低聲問道:“敖季虎在何處?” “敖季虎把一千三百步軍交給耶律餘里衍,他帶領一千八百騎兵迎擊郭藥師的穿插部隊,解救出耶律阿古哲的一千多人。目前有三千多騎兵,同樣是邊打邊退,朝我們這個方向過來了。” 戰場分成東南、西北兩處,中間夾着耶律餘里衍的兩萬多人,再加上自己一千人處於機動位置,場面越來越亂,危險越來越近,讓張彥無所適從。 “確保耶律餘里衍的安全,刺激敵人緊追不捨”,這是李憲在密信中強調的內容。 張彥把長槍一舉,同時高聲叫道:“他孃的,只能這樣了!傳令兵立即趕往西北前線,命令慎洽迅速後退,擔任輜重部隊的後衛!” “閻方帶領全營的弓箭手和弩箭連立即出發,匯合耶律餘里衍之後,讓她帶領輜重部隊儘快向西南轉移!其他人跟我來,策應敖季虎撤退!” 呼啦一下子,飛狐第二營一分爲二。除去弓箭手和第四弩箭連,張彥身後已經不足六百人。 “成敗在此一舉,走!”張彥雙腳一磕馬腹,當先向東北衝去。 狂奔不到五里路,一條小河溝橫在面前,這就是此地有名的流金河。東西兩岸地勢平坦,寬度只有三十多米,水深也就半米,而且清澈見底,河牀都是鵝卵石。 這個地方根本擋不住騎兵,並不適合打阻擊,卻是唯一能夠遲滯敵人的地形。因爲戰馬渡河的時候,速度就會大幅下降。 現在只能死中求活,張彥沒有猶豫:“一連前出一個排渡河哨探敵情,如果看見敖季虎,就把他們帶到這裏!一連下馬撿石頭,二連、三連立即砍樹枝,在西岸設置兩道矮牆,讓敵人的戰馬無法衝起來!” 張彥的命令可謂臨危不亂,應該說恰如其分,可事實剛好相反。 前哨排剛剛渡河東去,戰士們準備分頭行動的瞬間,大地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這是千軍萬馬奔騰的徵兆。 張彥額頭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有敵人來襲,立即後退三百步結陣!” 不錯,的確是敵人殺過來了。但其中的古怪之處,卻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 話說敖季虎和耶律餘里衍抵達戰場邊沿之後,兩個人略一合計就決定分兵行事。 耶律餘里衍要來一個釜底抽薪,帶走耶律阿古哲的全部輜重和輜重部隊,讓郭藥師空耗軍力白忙一場。 敖季虎想要解救自己的故人,率領一千八百騎兵斜刺裏殺入戰場,剛好看見耶律阿古哲拼命咬死對手的慘烈一幕。 雖說對耶律阿古哲的人格和行事作風有些看法,但畢竟都是從渤海殺出來的老人,基本鄉土之情還是有的。 敖季虎怒氣填膺,揮舞着鐵棍縱馬殺入垓心,敵人當者披靡。一連三次衝殺,被他解救出被分割的數百人,自己的聲勢爲之一壯,敵人的各個包圍圈頓時一片混亂。 能夠和慎洽硬碰硬不落下風,敖季虎手中的鐵棍無人能敵,被他一口氣打死數十人,頓時就驚動了常勝軍穿插部隊的主將。 金永炎,郭藥師帳下的第一猛將,手中一條古藤長矛兩丈四尺長,江湖人稱賽張飛,有萬夫不當之勇,是郭藥師能夠鎮住張令徽、劉舜仁、甑五臣三部人馬的殺手鐗。 郭藥師能夠揚名立萬,讓大遼、大宋、大金不敢小覷,就是因爲他手下有兩員猛將。第一位就是這個金永炎,平時總跟在郭藥師身邊,屬於深藏不露。第二位就是郭藥師中軍的先鋒官趙鶴壽,此刻正在攻打紫荊關。 殺手鐗總是很少出手,看見別人紛紛立功,金永炎心裏那個急呀,就甭提了。 此次帶領精兵三萬執行穿插任務,是金永炎第一次單獨領軍,自然勢在必得。 可是耶律阿古哲垂死掙扎,一口氣連殺四個百夫長。等到金永炎率領主力部隊趕到,耶律阿古哲已經流血過多而亡。 金永炎自恃勇力和身份,不屑於和耶律阿古哲手下的那些蝦兵蟹將對陣,只能站在高處乾生氣。 敖季虎突然從側翼殺進來,一條鐵棍竟然殺透整個戰場,猶入無人之境。看見手下數十人被殺,金永炎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無比興奮。 右手從地上拔起長矛,金永炎飛身上馬衝下山坡,同時大吼一聲:“大將金永炎在此,兀那用鐵棍的漢子休得猖狂,留下姓名受死!”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金永炎三個字傳入耳際,敖季虎頓時心頭猛震。 心頭震動,並不代表敖季虎就害怕了。 金永炎從來不離郭藥師左右,所以外界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今天突然出現在這裏,說明郭藥師下足了本錢,自然勢在必得。今日要想安全退走,只怕勢比登天。 走得成走不成,現在爲時過早。兩軍陣前,拼的就是氣勢。 敖季虎勒住戰馬深吸一口氣,不甘示弱高聲叫道:“我當是誰如此囂張,原來是你這個賽張飛!渤海敖季虎雖然是無名小卒,但還沒有把你金永炎放在心上!放馬過來大戰三百合,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斤兩!” “敖季虎?原來你就是耶律阿古哲的先鋒官,果然有兩下子!哈哈,真是老天爺讓我成此大功!”金永炎右臂一振,兩丈四尺長的古藤長矛往上一舉:“兒郎們兩下散開,我今日要擒拿此人!” 呼啦一下子,剛纔還在混戰的敵我雙方頓時往後一退,中間出現了一道三十多丈寬的空曠地帶。 “敖季虎,你是渤海有名有姓的人物,我不佔你的便宜。”金永炎右手一翻,把長矛重新插在地上:“你的戰馬疲憊不堪,根本不堪再戰。現在下馬休息一刻鐘,我們再放手廝殺才能盡興。” 約退三軍之後,這番話又說得光明磊落,而且沒有絲毫猶豫,讓敖季虎對金永炎的人品有了第一個直觀認識。 當然,戰場之上的將領下馬,這需要冒很大的風險。如果金永炎是一個計策,自己一旦下馬,就變得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敖季虎同樣沒有猶豫,把鐵棍往地上一插,就已經滾鞍下馬,而且把馬鞍也取了下來。如果這個時候敵人一擁而上,他只能束手就擒。 這也是被逼無奈的選擇,耶律阿古哲的殘部一千多人,拼死廝殺將近一個時辰,現在是人困馬乏。就算殺透重圍,戰馬也沒有力氣衝出去。 該冒險的時候就必須冒險,敖季虎需要時間,讓自己人恢復體力。 金永炎席地而坐:“敖季虎,你也是不世出的勇將。耶律阿古哲戰死,想必剛纔已經看見了。你沒有了約束,乾脆跟我走吧。今後咱哥倆在一起聯手,絕對橫掃整個河北。如何?” 敖季虎抱着馬鞍走到金永炎對面一丈左右,這才放在地上坐下:“賽張飛縱橫河朔,爲人俠義,我早有耳聞。不是我不識擡舉,而是你這番話說晚了!” “哦?”金永炎聞言一愣:“你什麼意思?” 敖季虎反手一指身後:“你仔細看看我身後的號旗。” “蜀國公主,耶律餘里衍?”金永炎大喫一驚:“你已經投靠大遼公主,爲何還要回來?” 敖季虎點點頭:“箇中情由複雜,實在一言難盡。這裏有我的故友袍澤,不能不冒死相救。金大哥,今日一見如故,我就實話實說,跟隨郭藥師必定沒有好下場。你最好是跟我走,否則必然悔之無及。” 金永炎搖搖頭:“敖季虎,別危言悚聽了。郭大帥徹底掌控燕山六州之地,勢力如日中天,如何沒有好下場?” 敖季虎微微一笑:“金大哥,你還在做夢吧?張令徽已經全軍覆沒,定安縣城已經丟了。” 沒想到金永炎冷笑一聲:“張令徽狼子野心,一直妄想自立門戶。他自取滅亡,幹我何事?” 敖季虎點點頭:“這就是了。郭藥師所部怨軍本來要被全部處決,是蕭幹求請保留下來的。但郭藥師翻臉不認人,對吧?張令徽既是他的同袍,也是他的部下,竟然見死不救,對吧?如此不擇手段之輩,能成大事麼?金大哥明珠暗投,實在可惜。” 金永炎笑道:“整個幽雲十六州,能夠有郭大帥這樣實力的人,我還沒看見。怎麼樣,休息好了沒有?” 敖季虎站起身來一抱拳:“金大哥,你這番情意我記下了。現如今各爲其主,一旦動起手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甚至要不擇手段。你可別見怪!” 金永炎呵呵一笑:“戰場交鋒,各顯其能,大丈夫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