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4、殲敵犯罪 作者:未知 戰爭雙方的最高決策者和戰場執行者之間,對具體問題的看法有很大出入,有時候存在着絕然相反的觀點。 後世的林大帥就不想打錦州,爲此,林大帥和中革軍委扯皮電報超過兩百封。事實證明,打錦州是對的,不打錦州是錯的。 李憲不知道王申就是土匪?不知道王申急於回家救援會精疲力盡?不知道攔路一擊就可以全殲嗎? 只有傻子纔不知道,李憲當然不是傻子,所以什麼都知道。 可是他給向成、耶律鉅下達的命令是尾隨追擊,給卜轍下達的命令是策應,從來沒說過要一戰全殲大莊主王申、二莊主王俊。 下達這種不着邊際的命令,李憲當然有全局性考慮。但接下來的各種環節存在很多未知數,目前沒有辦法說明,所以下達命令的時候也無法過多解釋。 這就需要前線將領慢慢領會命令的精髓,然後因勢利導,讓戰場局勢逐步向最高統帥的指導思想靠攏,從而實現更大的戰略利益。 攻無不取,戰無不勝,這樣的人很多,但不一定是好統帥。 一個能夠獨擋一面的大將,就必須具有一定的全局性戰略眼光,所以纔會有元帥、大將之分,但有的人一輩子只能當一個少校。 毫無疑問,初次上陣的卜轍,絕對不算大將,至少目前還不是。 他光想到了戰場上敵我雙方的優劣,沒有仔細推敲李憲的命令究竟想達到什麼目的。這不是大將,充其量算一員猛將。 猛將上陣,殺敵無數。有的人三下五除二殺光一批敵人,有的人糾纏半天之後放走一批敵人,究竟誰算立功,這個很難講。 卜轍根本沒有想過如此深奧的問題,現在就算他想回過頭來推敲奧祕,已經不行了。 他這邊剛剛擺好隊形,東面已經飛出一匹白馬,馬背上的傢伙頭巾也掉了,衣衫也爛了,右手提着一杆長槍,左手拼命抖動繮繩,埋頭策馬狂奔。 一馬當先衝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虎頭山莊的大莊主王申。 “殺——” 卜轍連來的人是誰都懶得問,催動寶馬三段錦往前一撞,口中大喝一聲,手中的斷魂錛已經使出一招中平槍,直直地向對方胸膛刺去! 二馬相撞,速度加倍。王申沒想到在自己家門口還會遇到敵人,擡起頭來就已經晚了。 一點寒星奔向自己的胸膛,現在擡槍抵擋已經不現實。王申唯一的辦法,只能鐙裏藏身讓過這一刺。 王申一瞬間的決策當然是對的,至少站在他的立場上,目前沒有更好的選擇。 但戰鬥是兩個人配合才能完成,不是一個人說了就算數的。 王申如何選擇是他的自由,卜轍並不想幹預,也干預不了。 斷魂錛使出一招最普通的中平槍,不是衝着對方的咽喉,而是直奔對方的胸口略偏小腹這個部位,卜轍當然有自己的考慮,也推測過敵人的應變之策,所以留有後手。 王申選擇鐙裏藏身,這是卜轍推測的第二種應變方式,所以他也有相應的應對之策。 二馬錯鐙的瞬間,卜轍身體微躬,雙腳蹬緊馬鐙,臀部已經離開馬鞍,然後雙臂一叫勁,六十八斤的斷魂錛一個怪蟒翻身,帶着卜轍的全身之力呼嘯而下。 咔嚓——王申的馬鞍被擊碎,這就是卜轍蓄謀已久的致命一擊!不錯,卜轍沒想過第一招就把敵人給殺了,甚至都沒想過直接刺死敵人。 戰場對決要想取勝,就一定要攻擊敵人的薄弱環節,這樣才能一擊斃命。卜轍此前推演老半天,就是在推演致命一擊的要害在什麼地方。 敵人遠道而來,而且途中遭到一次致命伏擊,最薄弱的環節就是戰馬!卜轍此前所有的設計,並不是針對馬背上的敵人,而是針對敵人的胯.下戰馬。 卜轍的力量僅次於李奚骨,大概和目前在蔚州的祁三郎、方傑、李天成、司行方差不多。 六十八斤的斷魂錛,再加上卜轍用盡了全身之力,這一下砸過去,王申鐙裏藏身自然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的戰馬。 噗嗵——馬鞍被砸碎的同時,大白馬直接趴在地上。王申反應足夠快,在戰馬倒地的瞬間側翻出去。 刷的一聲,一根紫銅棍斜刺裏劈了下來。噗嗤——王申連一個字都沒有說,腦袋就已經徹底炸裂! 在旁邊不要臉撿漏的不是別人,正是突擊排的副排長苟剩兒,二十七斤的紫銅棍也不是喫乾飯的! 就這功夫,緊隨王申逃過來的近百騎已經出現在拐彎處,剛好看見主將王申被擊殺。近百人一愣之後,隨即拔出斬馬刀衝了上來。 後有追兵,前有堵截。要想爭取一條活路,不衝也不行了。 自己設計半天,費盡全身之力,結果殺敵的人並不是自己,卜轍氣得怒吼一聲:“殺上去,絕不放走一個!” 突擊排七十二人,王申的殘軍不足百人,兵力上相差無幾。 雙方撞上之後僅僅一個回合,敵人就多了三十多具屍體,以逸待勞的優勢神仙也無法干涉。 突擊排掐住了去路,隨後追來的耶律鉅很快就夾擊上來。剩下的五十多個敵人雖然還在怒吼酣戰,但是戰馬終於支持不住了,嘴角吐出白沫癱軟在地上。 “可惜了。”這是戰鬥結束之後,耶律鉅說的三個字。 經過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廝殺,卜轍覺得神清氣爽,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可惜什麼?” 耶律鉅搖搖頭,滿臉都是惋惜之色:“這近百匹戰馬都是萬里挑一的好馬,可惜馬力全部用盡,沒有三個月時間精心照料,那就全廢了。” 卜轍嘴角一撇:“反正也不是我們的,那有什麼了不起?萬一不行了就殺來喫肉。” 沒想到耶律鉅勃然大怒:“胡說!不可理喻!馬背上的人是我們的敵人,並不是這些戰馬。你竟然不珍惜戰馬,我要讓公子打你二十軍棍以正軍規,看你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真要打起來,耶律鉅不是卜轍的對手,在清風樓就已經較量過。 但是耶律鉅卻沒有絲毫怯意,一雙怒目死死的盯着卜轍,彷彿要喫人一般,嚇得卜轍不住地後退。 卜轍並不是傻子,他剛纔有些神遊物外,所以說話沒有分寸,而且剛纔的那番話的確有問題。 耶律鉅是純血契丹人,對於戰馬就像對待自己的生命一樣,那種感情誰也割裂不開。聽說卜轍要把寶馬殺來喫肉,那還不暴跳如雷嗎? 卜轍整理好衣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耶律大哥教訓的是!我錯了,回去之後甘願受罰!” 耶律鉅雙目隱現淚光:“唉,你們中原人如何知道寶馬的好處啊,關鍵時刻它能救你的命!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誰敢說殺來喫肉?我和迭剌博、審迷圾三人能夠逃出來,都是最後關頭寶馬救了一命。可惜了我的那匹追風馬,白白死在敵人刀下!” 耶律鉅的神情讓卜轍心頭震顫,隨即下達了一條命令:“立即收攏這些戰馬,趕緊把馬鞍取下來,擦乾馬身上的汗珠。不要讓它們停下來,一定要保持緩緩行走狀態,免得驚風受涼!” 太陽冒邊的時候,向成帶領殿後收容的一個排趕到,所有參戰部隊全部會師,戰果也出來了。 王申率領的三百騎全軍覆沒,弩牀射死戰馬三十九匹,射傷四十七匹,繳獲戰馬二百一十四匹,還有各種兵器一大堆。 向成看着卜轍和耶律鉅:“陣亡的戰馬無法帶回,受傷的戰馬都到了,我們連戰兩場竟然無一傷亡。現在怎麼辦,是不是還要掩埋敵人的屍體?” 卜轍頓時反應過來,隨即驚叫一聲:“哎呀,糟糕!” 耶律鉅也是一驚:“卜大哥,怎麼啦?” “哎呀,我違反軍令了!”卜轍使勁地一捶腦袋:“公子讓我配合你們側擊敵人,然後把他們引誘到虎頭山莊大門口。現在全都被殺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這卻如何是好?” 耶律鉅是大遼國主耶律延禧身邊的衛士,幾乎參加過和大金國之間的所有戰鬥,對戰場上的各種命令極爲敏感,理解能力當然也不同。 “你說什麼?”耶律鉅頓時臉色發白:“公子沒有下令全殲嗎?那就糟了,真的糟了!你這一下子擅作主張,把我們也拖進去了。必須趕緊回去向公子稟報,讓他立即採取應變之策,否則就會大禍臨頭!” “卜大哥、耶律大哥,你們緊張什麼?”向成還沒有領悟:“我們以少勝多全殲敵人主力三百騎,自己無一傷亡,連戰馬都沒有損失一匹,這是多大的勝利啊,公子肯定要嘉獎我們的。” 耶律鉅一邊整理自己的戰馬,一邊搖頭嘆氣:“向大哥剛剛參軍,還情有可原。公子算無遺策,既然不準全殲,那就說明這夥敵人還有另外的用處。我們把人都給殺光了,就會直接破壞公子的所有謀劃。” “在這種情況下,殺敵就是犯罪,縱敵纔是立功啊。打仗不是講殺人多少的,而在於該殺的時候殺光,該放的時候就放走,你們今後會慢慢明白的。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向公子稟報,否則就來不及了!” 耶律鉅百戰餘生,雖然不知道李憲究竟想幹什麼,但是他對戰略戰術的理解並沒錯。 李憲看見三個排完整出現在自己面前,本來非常高興。 可是苟剩兒把王申的人頭亮出來的一瞬間,李憲頓時渾身冒冷汗:“如此說來,三百騎兵全滅了?” 卜轍一看李憲的神態,就明白耶律鉅此前的說法沒有錯,因此上前一步垂頭說道:“公子,那些人都是我殺的。你要追究責任,就砍我的腦袋好了,和向大哥、耶律大哥、狗剩大哥沒有絲毫關係。” “你他孃的還知道做得不對,行!”李憲氣不打一處來:“向成、耶律鉅記大功一次,至於你卜轍,現在形勢險惡,老子懶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