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零落成泥

作者:除卻莁山
時間流逝,就快到了立夏。日頭高掛,空氣中帶着暑熱,讓了平添幾分煩躁。

  周尋雁將真正迎來九歲生辰,周張氏覺得小兒過生辰,可以節儉一些,只准備置辦家宴。

  近日周尋雁心中卻十分恐慌。上一世,她和江衡初遇就是在她九歲生辰宴這天,她在花園中看到江衡被周謙欺辱。

  她覺得自己必須要去告之江衡這幾日不要去花園,防止此事再次發生。

  又不能明目張膽出去,讓三個丫鬟去又會引得她們懷疑。

  這日她在院裏發愁,夏荷在她旁邊清掃院子,正掃到石桌後,把幾個花盆搬開,去掃底下的落灰。

  那裏有個狗洞。

  周尋雁眸子一亮。她院裏是有狗洞的,可因她不養狗,下人們便拿花盆堵住。

  她暗自比量了一下自己的體型,她這段時間也清瘦了些,應該能勉強鑽出去。

  到了夜裏,她趁守夜的兩個丫頭熟睡,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開始彎身趴在地上鑽狗洞。

  遠沒有想象中簡單,周尋雁肩膀卡了一下,她咬牙使勁一擠才鑽了出去。外頭落灰又多,不用想,她這張臉肯定不能看了。

  她未梳髮,衣服也是裏衣外隨便套了一件外衫,這般打扮定沒人認得出自己是嫡小娘子。周尋雁頗爲得意,又小心翼翼地往西苑走去。

  走到西苑,她輕輕釦了扣門。

  小石子正睡得正香,聞聲怨了一句:“誰啊大晚上不睡覺在外頭敲門,江衡,去開門。”說着便踹了一腳旁邊的江衡。

  江衡不做聲,起身出去開門。

  見到來人,他眼底閃過幾分詫異。

  那對許久未見的杏眸就這般出現在他眼前,雖然周尋雁蓬頭垢面,但還是被他一眼認出。

  “女……郎。”他如鯁在喉。

  “噓,”周尋雁右手食指抵着嘴脣吐出一個音,又輕聲道:“莫要聲張,我這次來找你是想跟你說,近幾日不要去花園逛了。過了我生辰再去,知道了嗎?”

  江衡面露疑惑,眸光乍滅。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周尋雁神色變得慌張起來,匆忙道:“我要走了,記得我說的話。”說罷,她提着裙襬急忙往自己院裏跑。

  江衡看着周尋雁離去的身影,待沒影兒了垂下頭。女郎最常去花園,現如今叫他不去,肯定是厭棄他了。

  對啊,早該如此的……

  他如行屍一邊遊移回房裏,小石子還未復睡,問了一句:“來的誰啊?”

  江衡平靜地答::“隔壁院的六子,叫我明天去後院除草。”

  小石子沒了興致,倒頭又睡過去。

  近日周謙不知從哪得來一根馬鞭,整日叫底下的奴才給自己當馬騎,小孩子家家手腳不知輕重,揮舞着馬鞭,打得人生疼。

  一來二去,這些奴才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沒有一塊是好麪皮。

  這幾日江衡聽了周尋雁的話,見了花園就繞路走。但今日他食午膳回來,幫小石子提水桶去前院擦柱子,途徑花園,便聽聞幾聲慘厲叫聲。

  他猜想到是小郎君在戲耍奴婢,急忙要走,卻被園裏的人叫住。

  那幾個被鞭笞的家奴見他路過,心生歹意,想讓他當替罪羊,一個兩個上前把他拉扯進來。

  他生出幾分懼怕,求道:“哥,我還要去做活,讓我走吧……”

  一個家奴冷哼一聲,惡毒道:“求我們也沒用,你哥哥我們的皮肉都被打爛了,正好用你的頂頂。”

  家奴把他押在周謙面前,向周謙討笑一般道:“小郎君,這是罪奴之身,最低賤了,保你打得開心。”

  “罪奴?”周謙眨了眨眼,想到阿母常使喚這些奴才,有時還會罵他們下賤胚子,他就興奮地喊到:“打,打死他們!”

  江衡雙膝被押住,整個人的姿勢就像一匹瘦弱馬駒。周謙被家奴抱上他的背,“敢摔了小郎君,金小娘饒不了你!”

  江衡不敢動了,騎在他身上的周謙開始揮舞着手中馬鞭,一下一下鞭笞他的身體。他還是孩童之身,周謙也不過三歲多,坐在他身上覺得正合適,整個人像竄起的小獸一般興奮。

  “駕駕駕!”周謙口中歡快地叫喊着,江衡只能忍着疼痛配合着跪行。

  痛嗎?似乎也不痛。江衡麻木地揹着周謙轉了一圈又一圈,身上剛縫補好沒幾天的衣服又被抽爛了。他身上肉少,那馬鞭抽他的皮他的骨,也不能說是皮開肉綻。

  身邊的奴才起鬨道:“小郎君,用力抽啊,小郎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膝蓋因長時間的跪行磨破了皮,周謙的氣力也慢慢小了。

  這屈辱應該快結束了吧?

  夏季炎熱,沒有風,他的耳邊很吵,直到有個稚嫩的女聲響起,像裹着那粗糲石子一樣刺進他耳。

  “你們在幹什麼!”

  周尋雁剛從生辰宴裏出來,便急忙趕來花園。原以爲那場前世就有的屈辱會消失,可現在一切又在她眼前重演。

  她看到那人瘦弱的身體被身着的錦衣華服周謙騎在身下,馬鞭鞭笞着他的身體,遍體都是血痕,他還是一如前世一般,面無表情,似乎感覺不到疼痛,成爲一具麻木行屍。

  奴才們在身邊起鬨,他們似乎能從這種殘忍的場面感到快感,明明剛纔他們還在周謙身下受辱,轉身卻也變成施暴者。

  除了周謙,一行人怔在原處。江衡側過臉看向周尋雁,空洞的眼眸裏有幾分複雜的情愫。

  他竟然覺得羞愧,一張臉霎時更加慘白下來。一種異樣的羞恥情感把他吞沒,朝他兜頭澆下一盆冷水,他覺得好冷,怎麼那麼冷。

  幾個家奴跪下,“女郎安。”

  周尋雁不管不顧地快步跑過來,猛地把周謙從江衡身上推了下去,周謙馬上號啕大哭,手裏揮着鞭子就要抽人。

  夏荷驚呼:“女郎小心!”

  周尋雁俯下身下,反應快速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還僵硬跪在原處的江衡。“唔……”馬鞭落下,抽在她的背上。

  周謙嘴上罵着:“壞人,賤人,打死你打死你。”眼看着又要揮下一鞭子,那羣家奴忙蜂擁而上,搶過馬鞭,把周謙抱遠。

  丫鬟們紛紛上前,焦急道:“女郎,你沒事吧,女郎……”

  夏衣單薄,這一鞭子下去該有多痛啊?

  “沒……沒事。”

  周尋雁被丫鬟們攙扶着站了起來,江衡適時纔回過神擡眼,看到她背後的布料都破了一層,露出裏面的白色裏衣,心登時沉了下來,額頭不住地冒出汗滴。

  “女郎……”他牙關打架,咔哧作響。

  周尋雁聽到聲音,轉過身蹲在他面前。他們一個跪着,一個蹲着,視線平行。

  “不是……不是讓你不要來花園的嗎,怎麼不聽我的話?”周尋雁哽咽道,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了下來,睫毛沉溼。

  江衡突覺慌張,顫抖着嘴脣道:“女郎……奴沒……奴沒有。”

  周尋雁垂下頭,神情難過,自顧自地呢喃:“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真的改變不了嗎?”她的眼淚砸在手背,砸在地上,濺開一朵朵水花。

  江衡觸上她的鞋尖,溼着眼眶哀求:“女郎,奴錯了……奴錯了……”

  周謙在哭喊,家奴和丫鬟看着他們倆,都不敢出聲,更不敢去找郎主和大娘子。

  周尋雁哭了一會兒便停住,她用手抹了一把眼淚,衝江衡露出一個哀慼的笑,站起身目光冰冷地掃視跪在地上的家奴們,最後目光落到周謙身上。

  周尋雁走到他面前,因爲氣憤胸口劇烈起伏着。她語氣狠辣,又帶着濃重的哭腔,聲音顯得很難聽:“哭,哭什麼?推你一下很疼嗎?”

  周謙聞言看向她,嘴裏不服氣地罵着:“我不要你這個阿姊,賤人,賤人。”

  周尋雁聞言大怒,舉手結結實實甩了一巴掌到周謙臉上,“我也不要你這樣的弟弟!”她搶過馬鞭,丟到一邊,尖聲喊道:“把它燒了!把它燒了!”

  她又去踩馬鞭,“我不要看到這東西!我不要!”

  衆人都被嚇了一跳,就連周謙被打一耳光也管不上疼,嚇得愣在原處。

  周尋雁又道:“周謙,我推你一下,你沒受傷。你打在我身上一鞭子,我還你一巴掌。”說完她看向一旁的家奴,“誰,誰把他拉來的!”

  家奴們俯跪着,磕起頭來,都不敢回話。

  “不說話?適才我聽你們可會說了!被打了不去跟大娘子說,還要拉着人替你們受罪,你們纔是最低賤的奴才,心都是黑的!心都是黑的!”她幾乎瀕臨崩潰。

  “小娘子饒命,小娘子饒命……”

  周尋雁面色迷惘,又轉身去望江衡,同他視線相對,彷彿在透過那具身軀去看他傷痕累累的心。她囁嚅道:“沒有人能替他原諒你們……”

  “這些羞辱,這些痛苦……”把她的江衡推得遠遠的,到最後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你們幾個堵在這兒做什麼,都不做活嗎?”周崢帶着幾個家奴來花園,見面前跪在地上的三個丫鬟,問道。

  “玉奴?”他注意到前方的周尋雁,連忙上前,把周尋雁擁在懷裏,上下打量,看見了她背後破口的布料。

  “哪個混賬乾的!哪個混賬!”

  家奴們嚇得背脊頹下,求道:“郎君息怒,郎君息怒……”

  周崢掃視一眼地上的衆奴,包括那根馬鞭,在看到幾個家奴和江衡背上的鞭痕愣了愣。

  最後周崢將視線落在了周謙身上。

  他這個五弟弟,除了臉上有些紅腫,一些傷也沒有。

  周謙也覺得怕了,嗚嗚大哭起來。

  周崢一邊輕撫幼妹背部,一邊厲聲道:“你們三個把事情經過講清楚。”

  三個丫鬟噙着淚看了看彼此,最年長的夏荷上前跪行一步,“郎君,適才奴們跟女郎來花園,看見小郎君在騎辱江小童子,還……還拿馬鞭鞭笞,小郎君身邊伺候的僕從在起鬨……小娘子上去把小郎君推下人背,小郎君就要拿馬鞭抽小娘子,小娘子躲閃不及,就被抽了一鞭子。”

  “夏衣單薄,這馬鞭抽下去該有多疼啊……”

  周崢拳頭收攏,轉過身瞪着周謙,恨不得現在就踹他一腿腳。

  周尋雁適時在他懷裏悶聲道:“阿哥,帶我走吧……”聲音還帶着濃重哭腔。

  “阿哥帶你走。”周崢把周尋雁抱起,回身衝幾個隨從道:“小順子,回去把聽到的事告訴郎主和大娘子。”

  江衡俯身跪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等人都走完了,等到沒有話音,他才慢慢擡頭,扶住沁血的膝蓋艱難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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