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之命數
頭式亂了要重梳,可寺廟住的都是僧人,哪有髮梳?黃小娘無奈道:“解了編個簡單樣式吧。”
又是淨面又是換髮式,這讓周思芙來了氣性,語氣埋怨道:“都說了不要戴這些繁重頭飾,偏不聽我。”她把嘴一撇,別過頭不看母親。
黃小娘自知理虧,倒也不反駁,哄她:“我生的女郎如花之貌,素面也好看。”說着還給芽兒她們使了個眼神,讓其附和。
芽兒是個機靈的,邊以手爲梳整理周思芙的長髮,邊嘴甜讚道:“女郎現下不上妝烏髮雪膚,好不美麗。奴覺着就是神女下凡,見了女郎都羞得不敢見人。”
這話說到周思芙心坎上,她脣上也浮現出笑意來。便也覺着自己適才對母親說話不大好聽,語氣略帶討歉道:“我也不是怨母親,是不成想來這破寺廟還要一頓磋磨,叫人好生心煩。”
“母親知道。”黃小娘體貼地將她鬢邊一縷青絲捋到耳後。
周落蝶在外同家奴玩耍,那活潑笑聲傳進客房裏,聽着別有生趣。
周思芙重新梳妝好,出了門去到佛堂。那如春枝初冒頭的嬌俏容顏引人側目。
“可能算命數?”黃小娘拉着女兒,施施然來到佛堂右一處烏木小桌前。
桌上擺放着一個籤筒,裏頭插着不少顏色發黃泛舊的竹籤,看着有些年頭了。一位年輕的僧人立在桌後,他身後是有成人男子一般高的櫃子,裏面放着解籤紙。這是寺裏專爲百姓設的求緣角。
小僧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要誠心同佛祖求願,才能抽籤。”
“只是抽根籤,這麼麻煩。”黃小娘聞言不由得語氣刻薄的嘀咕一句,帶着女兒去跪拜求願。
周思芙學着堂上其他百姓,閉眼雙手合十許願,末了再磕三個響頭。
我要嫁作高門主母,我要嫁作高門主母,只要讓我嫁作高門主母我什麼都願意捨棄……
她腦海中冒出這麼一段話,像是着魔一樣重複。睜眼時正對上佛祖釋迦牟尼的一對金瞳,竟覺得那對眸子要把她看透了去。
怔愣一下,回過神時那名小僧已走了過來,把籤筒遞到她手裏。
小僧:“小娘子拿着籤筒開始抽籤吧,再求一次。誠心求告佛祖會看到的。”
黃小娘忍不住怨道:“剛纔不是求過了嗎?”
小僧看着兩人,面上笑意淺薄:“總是有施主抽籤時未思慮清楚,後又追悔莫及,所以寺裏就讓我們讓施主們先同佛說一遍,再抽籤求願。兩次機會,佛陀只看心中最希望實現之事。”
“也就是說,這籤十分靈驗了?”黃小娘聞言驚歎。
“不是籤靈驗,是所求執念恰巧被佛陀聽到了罷。”說完,他退到一邊。
周思芙手握籤筒,一邊閉眼心中許願一邊抖動手臂。不一會兒,一支竹籤便從筒中滑出。
黃小娘眼疾手快地拿起。竹籤上只有用娟秀小楷刻上的“卅”。
“怎麼只有一個數號?”黃小娘皺着眉道。
那小僧並未解釋,拿過籤回到求緣角,從櫃上對應的格中取了籤條。母女二人跟了上去。
“枝花攀牆上,舉露朝雲端。風過雨又殘,世間安兩全?”小僧緩緩道出。
黃小娘不擅文墨,未出閣時父母教導她女子無才更爲受寵。現下她聽得一頭霧水,未能解意。
周思芙平日學的都是歌舞彈琴的技藝,同母親一般疑惑。她問道:“何解?”
小僧把竹籤放入籤筒,解釋道:“女郎的心願會實現,不過高牆之花不若自立,雲端也寂寞……”
黃小娘只聽聞他說心願會實現,便面露喜色,沒等他落語便道:“也就是說會身在高位?”
小僧點頭。
“芙姐兒,好日頭就要來了!”黃小娘欣喜道。周思芙也面上喜悅,都是笑意。
“……”
母女二人出了佛堂,那小僧才嘆出一口氣。他們解籤只能解一半,不能多說,也不知那小娘子能否改變方式,不去當那攀牆花。
要說這人啊可真是複雜矛盾,黃小娘原不信神佛,可聽了解籤只覺得面前便是羊康大道。
周思芙也因心中暗示昂頭挺胸,不由得飄然自傲。若是以後嫁得比周尋雁高一頭……這麼想着,她便抑制不住心中狂喜。
“周家小娘?”
幾人剛出感業寺,一道中年女婦的聲音響起。黃小娘往前細看,原來是胡岳氏。胡岳氏今兒穿了一身大紫華服,她身材清瘦,衣服又異常寬大,讓人覺得有些人壓不住衣。
她身邊還跟着一名兒郎,看着年紀尚輕,模樣只能說端正。周思芙見多了模樣俊朗的周崢,雖暗自恨惱卻也不自覺因其拔高了眼光。
“胡大娘子,好久不見。”黃小娘迎了上去,兩位婦人交談起來。
胡岳氏:“這是我家二郎,名單陽。”
胡單陽今年一十有二,此時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思芙看,眼睛都看直了。他已經懂得分辨美醜,平日裏常同家奴把府裏丫鬟的長相分個三六五等。原以爲這世間最美的,便是母親身邊的丫鬟萍兒,哪成想今兒能碰到這麼貌美的女童。
周思芙被他看得面色一暗,表情難堪。
“二郎,做什麼呢。”胡岳氏嗔怪道。
胡單陽回了神,把手抄到襟前拱手道:“周家小娘安,女郎安。”
周思芙回禮:“胡郎君安。”
胡岳氏又問:“你生的女郎果然漂亮,叫什麼名兒?”
黃小娘:“思芙。思量的思,芙蓉的芙。”
“真是個好名字!”胡單陽忍不住高聲讚歎,那殷切的眼神簡直是要把周思芙釘住。
周思芙一陣心惡,連忙扯扯黃小娘衣袖,輕聲提醒道:“母親,妹妹該在馬車等急我們了。”周落蝶早些時候在寺裏玩膩了便不想呆在那,被芽兒抱回馬車。
黃小娘露出遺憾的神情,“對不住了姐姐,我們該走了。”
胡岳氏拉住她的手,頗爲捨不得。“過幾日有空就去我府裏找我閒聊,好不容易兒找到能說話的人。”
“好,過幾日妹妹一定去。”
母女倆上了馬車,胡單陽還在伸長脖子去望。胡岳氏拍了下他的腦門,“瞧你這點出息。”
“母親,那周家女郎真好看。”胡單陽一臉癡色。
“不喜歡萍兒了?”
胡單陽:“萍兒長相跟她比,就是雞比鳳凰!”
胡岳氏被他這話逗笑,“你這孩子。”
……
祥瑞天景現世引得百姓議論紛紛。沒過幾日,就有人打聽到讓天降祥瑞的正是周家嫡小娘子。
簡易麪攤邊,食客同攤主正熱絡交談。
“那小娘子可是長得珠圓玉潤,活像菩薩座下仙童?”
“可不是嗎,我覺得和菩薩像旁仙童十分相像。”
攤主感嘆到:“這周家小娘子還曾救過我。春末時我還是一屆流民,在城郊攔下一隊馬車,一個小娘子給了我們一些珍珠和金沙,這才活了下來……”
“竟然有如此心善的小娘子!”
“是,我們看那隊伍旗幟上寫着‘周’。後才知是周尚書南郡家眷的遷居隊伍。如果不是小娘子出手相助,我同我妻兒可能就要餓死荒郊了。”他語氣中都是感激之意。
“……”
“店家,來一碗素面。”
“來了來了!”攤主應了一句,快速下了一份麪條進湯裏。三個月前,他在建京租了一間陋室同妻兒居住,現如今每日出攤做些營生。
“恭迎郎主回府。”周揚下了馬車,一衆守門家奴給他行禮。
他這幾日下朝回來,總會見到一些民衆聚集在府門。給他們些銀子想打發走,這羣民衆卻不收,只說想見嫡小娘子。
周揚也從周張氏口中聽到那日在感業寺發生之事。雖也暗自驚詫,卻並不想聲張,讓女兒拋頭露面,沒有答應這些民衆的訴求。
等他進門,看守大門的家奴對聚集在門口的民衆道:“你們快快離開,我們嫡小娘子是不會出來相見的!”
這廂周尋雁對此還一無所知,整日爲了“答案”苦思冥想,可仍然找不到頭緒。
路過前院時正聽到家奴高聲勸告的聲音,還夾帶着幾聲百姓的請求。她問道:“外頭兒在幹嘛呢?”
春桃搖頭,並未能把她解疑。
“去看看。”
兩人走到大門後,透過敞開的大門看到外的人羣,人數還不少,有十餘人。
“女郎安。”家奴們給她行禮。
周尋雁瞥了一眼外頭,問道:“這些百姓聚在門前做什麼呢?可需要幫助?”
家奴回道:“女郎不知,自從女郎在感業寺引來祥瑞天景,便時有民衆來求見女郎,怎麼說也不走。”
周尋雁笑了,她笑起來眉眼彎彎,頗有溫柔的佛性,是的,佛性。家奴們都覺得看着女郎笑,就像看到菩薩身邊的仙童在笑一樣。
周尋雁:“那都是巧合,我哪兒有那福氣。”她一邊踏出去一邊道:“我出去跟他們說幾句話。”
“女郎出來了!女郎出來了!”門前百姓見她出來,齊聲歡呼。
周尋雁站定了,溫聲道:“鄉親們,那祥瑞天景是佛陀降福給每個百姓的,不屬於尋雁一人,你們快快回家吧。”
一名男子上前跪下,嚇了周尋雁一跳。
“這是做什麼?”
男子擡頭,哽咽道:“前幾個月小娘子在郊外曾給草民幾粒珍珠,我一聽他們說道福女相貌,便知是小娘子。多謝小娘子之前相助,草民是特來道謝的……”
“女郎!草民也是!”
“草民也是!”
“……”
周尋雁心下了意,淡淡笑道:“原來如此,你們快快起來,我不過舉手之勞,難受跪拜之禮。”
見百姓們站了起來,周尋雁又道:“我並非想讓你們感謝我才相助,行善是積德好事,會得佛祖保佑,這麼想還是我賺了。”語氣帶着些許調皮。
她這一段話引得衆人失笑。
“快快離開吧,這裏車水馬龍的,不好停留。”
“女郎再見。”
“再見。”
……
晚倚院裏黃小娘哂笑道:“說得真玄乎,那時寺裏這麼多人,怎知是不是別家小娘子的福氣?”
芽兒:“沒準就是我們二女郎引來的呢,那小僧解籤時不是說了嗎?小娘子抽了好籤,肯定最有福氣。”
黃小娘挪挪盤坐得發酸的腿,嘖了一聲,認同道:“你不說我還沒想到,沒準兒這祥瑞天景真是我們二姐兒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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