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迎親
自九霄城回來後,師兄大概是念在自己爲救他而受傷了的份上,對待他愈發縱容和關照了,乃至於少年不斷地產生一些本不該有的幻覺和遐想。
方纔楚風臨看着師兄一身婚服的模樣,神情恍惚,想入非非,此時卻被師兄的話一棍子敲醒了。
癡心妄想什麼呢,他不過是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種罷了。
雁北謝家的美人,哪裏輪的到他來娶。
楚風臨眼中的神情黯淡了一些,隨即又連忙調整好了情緒。因爲這些本來就是他不應該想的,更不敢爲此鬧什麼情緒。
銅鏡前,謝歸途正在梳着頭,沒來得及捕捉到師弟一閃而過的情緒變化,他正略有些煩躁地對付着這套繁複的婚服。
現在他連北斗劍派校服的腰帶都沒搞清楚,哪裏能弄得清什麼新娘的婚服。搗鼓了半天,好不容易纔把婚服穿上身,還沒來得及梳妝和佩戴首飾。
穿着一身婚服後,謝歸途連擡手都有些不便了。他一邊費勁地梳着頭,往門口看了一眼。
“常老闆說請了妝娘,怎麼沒到?”
楚風臨見狀,便走到了謝歸途的身後,小心翼翼地說:“師兄,我來爲你梳頭吧。”
青絲有着極爲非同尋常的意義,除了父母和道侶以外,一般人碰不得。當他試探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早已經做好了被師兄拒絕的準備。
然而謝歸途卻好似什麼都不懂一般,很隨意地將手裏那把米白色的象牙梳塞到了師弟手中,對着鏡子略微揚了一下臉。“你幫我。”
“好。”楚風臨接過了那把象牙梳,一手握着梳子,另一隻手輕輕地捧起師兄的一縷髮根。
如絲緞般光滑黑亮的發纏繞着他的手指,流淌過他掌心,有一絲絲的癢。
細密的梳齒輕輕插入髮根,一下一下地梳着。
少年的動作極爲輕柔小心,彷彿手裏的不是富有韌性的頭髮,而是什麼一扯就斷的金絲。
“隨便梳一梳吧,剩下的讓妝娘來就好。”謝歸途見他神情過於認真,便出聲提醒道。
他從鏡子裏可以看見頭髮並不太凌亂,只需要重新束好,佩戴上彩冠和其他首飾即可。
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步驟,楚風臨卻完成得極慢,極爲小心。
謝歸途坐在鏡子前,百無聊賴,從鏡子裏看着師弟站在自己身後擺弄着自己的髮梢。
“妄行,一會兒婚禮上的流程都記清楚了嗎?”謝歸途開口問。
楚風臨“嗯”了一聲:“記住了。”
既然他都豁出去演新娘了,那就要把戲演全套,不能有失誤。
謝歸途不放心,望着鏡子裏的師弟,跟他又強調了一遍結婚的流程。
“轎子落地以後,你掀開簾子,迎新娘下來,一同去禮堂成親……”
少年垂着眼眸,一邊繼續爲他梳頭,一邊“嗯”了一聲。
“回到洞房以後,新娘獨自坐進帳中,你便要來揭開蓋頭來親你的新娘……”
親……
楚風臨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心臟嘭嘭直跳。
他從來沒有接過吻。沒有經驗,也就無從知曉那是什麼樣的感受了。即便是先前夢見與師兄親熱,夢中也是一種很模糊的感覺。
少年的喉結情不自禁地滾動了一下。恐怕過了今夜,他再做夢的時候,就能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滋味了。
謝歸途沒看他,繼續吩咐說:“隨後我們一同喝合巹酒,各自喝掉自己手裏的一半,再交換杯子,喝下對方的那一半……”
“最後一步便是洞房,這部分,咳,師兄就不多說了……總之,如果師兄沒說停,那我們就繼續演下去,演到那作祟的東西出現爲止。我們都這麼豁出去了,今晚非得把那作祟的鬼怪抓住不可。”
沒聽見楚風臨的應答,謝歸途便往銅鏡中看了一眼,只見自己身後的少年正在發愣,面頰微微泛着紅,連梳頭的事都忘記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謝歸途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看小師弟面露難色,謝歸途還以爲是他太青澀純情了,便退了一步:“你若是接受不了的話,不親也……”
“沒問題的,師兄。”少年回過神來,連忙說。
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是絕不可能讓給別人的。
見他答應的爽快,謝歸途扭過頭,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好。妄行,辛苦你了。”
爲了完成任務,連小師弟的初吻都要犧牲出去了,可謂是損失慘重。
看來他這個做師兄的,回頭等這件事解決以後,真的應該請師弟好好喫頓飯了。
常家老宅。
門外已經備好了迎親的喜轎,八個轎伕靜靜地等在一旁,吹奏鼓樂的也就位了,只等着新娘來。
謝歸途蒙着蓋頭,在楚風臨的攙扶下走出來的時候,靜候多時的常老闆趕緊迎了上來。
“仙君,你們準備好了嗎?”常老闆說。
謝歸途道:“好了。再過一刻鐘,到了吉時就可以起轎。”
“哎,好嘞。”常老闆走過去,向迎親隊伍吩咐了時間。
前一陣出了那樣的事,轎伕們都不願意來擡轎了,常老闆出了十倍價錢,好說歹說才把他們請來的。
謝歸途在楚風臨的攙扶下,也來到了那轎邊。
“常老闆,迎親那天你也在現場吧?”他說,“麻煩你把當時所見的,迎親隊伍撞煞的過程再詳細地說一遍吧。”
“好,好。”常老闆忙說。
“那個時候,雁陽鎮裏已經發生過數十次撞煞的事了。我擔心會出意外,就提前派了人在前面開路。開路的人比迎親的隊伍走得快,提前到上一個路口,如果他們發現了喪葬隊伍,就會立刻返回來告知,好讓迎親隊換一條路走……”
謝歸途點點頭。看來常老闆確實考慮周全了。
說到這裏,常老闆的臉色又差了幾分:“可是……當時派出去開路的人根本沒有發現異常,也沒看見什麼喪葬隊伍,就那麼一路順順利利地走到了樊宅門口,這才發現迎親隊沒跟上來。”
“沒看見?”
“是啊,那支送葬隊伍就好像是憑空在街角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般。”常老闆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怕他不相信這麼離奇的事。
但謝歸途卻沒多少反應,只是沉吟道:“好的,我知道了。”
謝影穿着紅配綠的媒婆裝,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臉色有點發綠,引得其他人人一愣,隨即發出一陣鬨笑。
本地沒有男人做媒的習俗,有的全是媒婆。那妝娘見謝影太硬朗,擔心扮相違和,便幫他畫了個妝容,此時竟然還真的有那麼七八分像真的媒婆了。
聽見鬨笑聲,謝影當即憤憤地回頭瞪了一眼。見他表情凶神惡煞的,其他人連忙把那笑聲又咽回了肚子裏——唯獨有一個人不怕他,騎在馬上,依然在笑。
謝影擡頭一看,更生氣了。只見楚風臨戴着鑲了金線、嵌有紅寶石的玄青發冠,身着一套玄色的婚服,袖口流利地束進了兩隻玄青色護腕之中,看上去還真像是個英俊的新郎。
這一瞬間,謝影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就堅持要這身新郎婚服了,他堅信這婚服若是穿在了自己身上,絕不會比眼前的傢伙遜色多少。
謝影的目光在迎親隊伍裏掃了一圈,卻沒見到師兄。
原來這時候,謝歸途已經坐上了花轎。
於是謝影乾脆掀開了轎簾,可憐巴巴地探頭進去問:“師兄,我能和你在一塊兒嗎?”
他來得急,根本沒注意向師兄打聽,此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方纔聽那妝娘一說,發現這麼邪門,這才知道害怕了。
謝歸途也有些詫異於他的請求。
按理說,媒婆是不和新娘一同上轎子的。但他們又不是真的要成婚……
“那你上來吧。”謝歸途說。
迎親隊在吉時按時出發了。
常老闆果然出手闊綽,八擡大轎、鼓樂嗩吶,好不熱鬧。如果放在平日,肯定會有不少人圍觀看熱鬧,可惜現在街上本就人煙蕭條,幾乎看不見行人。
謝歸途把簾布撥開了一下縫,隨時注意着外面的反應。
轎外,楚風臨騎着黑色的駿馬,默默地走在一旁。
謝歸途注意到他穿這一身玄色婚服極爲好看,換了個束髮方式,戴上了新發冠,看起來多了幾分成熟。尤其是冷着臉不說話的時候,還有那麼一點魔尊的影子。
剛偷看了兩眼,還沒來得及看仔細,楚風臨恰好也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相撞,片刻,謝歸途便匆匆把簾子放下了。
他有點沒來由的心虛。
轎子一晃一晃地前行着。一旁的謝影緊張得咽口水:“師兄,鬼真的會來嗎?”
幸好他明智地上了轎子。
如果留在外面,指不定要和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來個親密接觸。
“不一定。”謝歸途說。
他們就這樣走過了七八條街巷,一路正常。別說鬼了,大街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簡直像是在演一場獨角戲。
謝歸途估摸着時間,再過兩個路口就到地方了。
莫非,那鬼怪真的不會來了。
想到這裏,謝歸途又忍不住撩了一下簾子,想看看外面的情況。
這時候,轎子正好轉過了一個轉角時。
他的眼前有什麼東西飄落了下來。
謝歸途仔細一看——方纔從半空中飄落的竟是一枚紙錢,和他們先前在常氏酒鋪門外見到過的一模一樣。
只見空中飄落的紙錢越來越多,猶如鵝毛大雪,頓時將路面覆蓋了一片。轎伕發出了慌亂的聲音,似乎連轎子都有些擡不穩了。
謝歸途把簾子掀得更開了一些,向前方看去。
紙錢飄蕩,陰風慘慘。
只見迎面來了一支送葬隊,舉着慘白的幡,提着燈籠,揹着香燭,擡着一具紙糊的黑色棺材,從拐角處飛快地向他們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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