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九十九清祐那份的驗血結果單子上,白細胞後標了一個減號，淋巴細胞後標了兩個加號，是病毒性感冒的症狀。
九十九清祐剛張嘴想說話,松田陣平就打斷了他：“是不是想說‘多喝點水新陳代謝一下就好了’？”
他底氣不足地小聲嘟囔：“就是這樣嘛。莫名其妙就感冒了。”
想到他掛在辦公室椅背上的諸伏景光的外套，松田陣平了然：“是吹了冷風吧。”
九十九清祐理直氣壯：“只有一點點感冒嘛，醫生也說啦，我超級健康的。”
應該是昨晚穿着睡衣去找諸伏景光的時候受了涼，不能怪他嘛。
“宮野和秋谷不在，看來你是真的不太會照顧自己啊。”
“沒有啦,就算只有一個人，九十九大人也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嘛。在回日本之前,九十九大人可都是一個人的噢。”
這麼說起來了,他才突然意識到：“是噢,回來之前我都是一個人的嘛。”
現在只是重新變回以前的狀態罷了,他爲什麼會感覺那麼寂寞呢？
想了想,他自認爲找到了原因。
一定是因爲最近太閒啦，沒錯沒錯。
松田陣平非常清楚他的癥結所在。九十九清祐管誰都可以叫“朋友”，但真的可以被他當作朋友的人卻非常少。他就像一隻長得特別可愛又特別粘人的流浪貓，誰都可以逗逗他，面對手裏的小魚乾他也可以非常自然地湊上來喵喵叫着撒嬌，但第二天卻不一定能再找得到他,因爲他或許已經追着另一份小魚乾跑走了。
現在這隻流浪貓找到了會給他帶食物、給他舔毛的夥伴,自然是不想回到之前那種居無定所的貓生中去了。
松田陣平狀似漫不經心道：“走吧,回去吧。明天……”
九十九清祐期待地睜大了眼睛。
松田陣平即使非常想笑,但依舊擺出了酷酷的表情：“明天某人如果沒有感冒加重的話,倒是可以考慮出門。”
九十九清祐高興地舉起手臂歡呼了一聲,然後摸着胸口一臉認真地囑咐：“淋巴細胞要好好工作噢,今晚就拜託你們了。”
————
因爲九十九清祐說要回去拿手機，松田陣平便把他送回到了研究所。
晚上的研究所燈火通明，不帶一點暖色調的燈光配上新漆的白色的牆壁，透露出了冷冽的氣息，在黑夜中比白天更有實驗樓的感覺。
“原來你們晚上也要工作的嗎，看你的樣子我還以爲你們五點就下班了。”
“本來是五點下班的啦，但是堀山先生說大家回宿舍也沒有什麼事情幹，在研究所裏做實驗反而更快樂一點，所以就呆在這裏了。”九十九清祐豎起手指強調：“我可沒有偷懶噢，我每天都有好好完成工作的。”
似乎研究員就總是和“熬夜”、“通宵”掛鉤，一直以來都是“不做完實驗不睡覺”臉上黑眼圈比眼睛都大的形象，九十九清祐纔是特殊的那一個。
九十九搖頭晃腦地說：“不好好睡覺可是會變笨的噢。”
晚間的風有些大，松田陣平把他衣服的帽子罩在頭上，又拍了拍他的腦袋：“知道了，聰明的九十九大人。快點進去拿手機吧，我在外面等你。”
九十九清祐清脆地應了一聲“好”。
一整天沒有抽菸的松田陣平習慣性地把手伸進褲袋裏，剛碰到煙盒和打火機，九十九清祐就突然回頭。
“這裏是禁菸區噢。”他似乎早有預料，指了指牆上不太顯眼的標誌，臉上是“看你有什麼辦法”的表情。
那是用黃色和黑色的筆在白紙上畫出來的標誌，風一吹過，白紙還掀起一個角，發出窸窣的聲音。原型標誌下面努力寫得方正、但一筆一畫都像是由僵硬的直線組合而成的“禁菸”兩個字，明顯是不太會寫漢字的九十九清祐的手筆。
貼着標誌的那面牆，上次九十九清祐和諸伏景光出門玩時，松田陣平就在這裏抽着煙等他們。這個潦草的禁菸標誌明顯就是給松田陣平看的，就差在紙上寫“松田陣平禁止吸菸”了。
他忍不住笑起來，把手舉起示意了一下空空的掌心。“知道了知道了。”
總是被管教的九十九清祐覺得自己扳回了一籌，這才滿意地進了研究所。
松田陣平無奈地靠在車旁等他。
但是過了沒兩分鐘，他又低下頭笑了一聲。
這不是，挺好的嗎。
那張禁菸標誌貼的不是很牢固，又因爲是剛漆好的牆壁，上面都是油漆幹後留下來的□□，本來貼在四個角上的膠帶被風吹得岌岌可危，只剩下兩個角還黏在牆上，過一個晚上肯定就不知道要被吹到哪裏去了。
松田陣平便走過去把它重新撫平貼好。至少能讓這張紙在牆上多留一會兒。
靠近牆面了，他突然好像聽見牆體裏面好像有什麼聲音。像是機器運作的嗡嗡的聲音，透過牆傳來。
本來這在研究所是非常常見的事情，但是——松田陣平把手貼在牆上，手底下感覺到了明顯的震動——這種程度，一定是非常大的機器，絕對是和他在研究所裏見過的那些不足半人高的機器不同級別的大型設備。
他突然就產生了強烈的探究的慾望。
沿着牆面走了幾米，松田陣平的手蹭了一層灰，但一路走過來，每一處的牆面都在震動，好像並不是因爲什麼儀器的運作而引起的，而是這一棟樓都在某個震源之上。
就在他走到拐角，想拐個彎繼續往前走時，突然聽見那邊有動靜，是識別ic卡時“滴”的一聲，然後是有些卡殼的機械臂金屬件摩擦時的嘎吱聲。
看來那邊的牆上有一扇門，而有人正從那扇門裏出來。
判斷出這一點後，松田陣平一個側步，把自己藏到了拐角處。
好像在做什麼偷偷摸摸的事情一樣。
那邊的兩個人一出門就開始嘆氣：“可算是結束了，我的頭都快要和電磁波共振了。”
“是啊，感覺我腦子裏的生物電流都快要流光了。不過現在事情算是結束了吧？”
“啊是。這下，九十九大人應該會高興一點了吧？”
“真是的，”那人語氣中帶着埋怨，“我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組織的研究所裏做這種事。”
“我看你明明是樂在其中嘛，堀山。”
“做自己喜歡的東西自然是樂在其中了，但是一想到我們的研究成果會讓那個警察受益，我就覺得渾身難受啊。”
這個“堀山”，應該就是在廢棄研究院碰到的那位堀山先生，而九十九清祐今天提到了他許多次，看起來是有重要的研究工作是由他們一起完成的。松田陣平更加仔細地聽他們的談話，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宮野明美說堀山的導師是做生物的，而且九十九清祐說他是“小白鼠專家”，那他或許在醫學方面有所研究。
而他說“會讓那個警察受益”……
九十九清祐身邊的警察只有他們幾個了，是研二嗎？
松田陣平在內心肯定：一定是研二。
果然，他們兩個說：“本來是用做那種用途的腦磁儀，這下子好了，完全變成醫療用器了，那位大人想要的東西一下子走上了歪路，他真的不會生氣嗎？”
除堀山外的另一個人沉默了會兒後，壓低了聲音道：“其實，我覺得九十九大人真的很危險。倒不如讓那兩位警察把他帶走——我是這麼想的。”
“不要說這種話啊！”堀山好像有些生氣，“你以爲事情有這麼容易嗎？”
他們一個認爲“兩位警察可以幫助九十九大人”，一個認爲“只要遠離警察就不會有那麼多事了”，小聲地爭論着沿着研究所後方的小路走遠了。
松田陣平靠在牆上，垂着眼睛思索。
“松田警官——陣平——去哪裏了呢？”九十九清祐的聲音從前門傳來。松田陣平轉頭，就看見九十九清祐站在研究所的大門口，透明的玻璃門中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他手圈在嘴周圍，圍成一個喇叭的形狀在呼喚松田陣平的名字。
研究所的門非常高，幾乎快有三個九十九清祐那麼高了。他站在門前的燈光之中，背後是彷彿要將他吞沒的冰冷的建築。
“陣——平——”九十九清祐還在喊他的名字，歪了歪頭，一臉疑惑地嘟囔：“怎麼就不見了呢。”
九十九清祐，天真可愛到可以說是不諳世事，但是他從來都喜歡把“祕密”藏在自己心裏。
“纔不要告訴陣平呢，是祕密噢。”他是這麼說的。
祕密是——祕密是他爲了昏迷不醒的研二在悄悄地努力，就像他突然拿出改良防爆服一樣，看起來什麼都寫在臉上，但誰能想到，他又偷偷地往自己心裏塞了什麼東西呢？
松田陣平從牆邊走出來，九十九清祐立刻就發現他了，高興地衝他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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