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八點多了,爸爸怎麼還沒回來?
放學回來的興奮開始逐漸減退,他開始有些焦躁,忍不住又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卻仍是無人接聽。
岑理摸着大拇指指甲,忍不住發起呆來。今天父親好不容易答應他會爲他帶一隻小薩摩耶回來,他本以爲一回家就能看到毛茸茸的小身影,結果他做完了作業了,晚飯也喫完了,爸爸卻還沒回來。
門口傳來聲響,岑理從沙發上站起身迎向玄關,看見門口父親疲憊的臉,髮絲沾了些雨絲,他走進來換鞋,攜來一陣水汽,溼漉漉的,有些涼。
“爸爸你回來了。”岑理道,頭不着痕跡地偏了偏,想要看看父親身後是不是有他心心念念許久的小寵物,無奈父親身材高大,外面又漆黑一片,他什麼也看不到。
岑豐點點頭,換好鞋後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新的拖鞋放在地上,對身後道:“進來吧,這是新的拖鞋。”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暗處走出,低着頭默不作聲地換了鞋,低聲道:“謝謝叔叔。”
岑豐關上門,隔絕外面的風雨。岑豐領着那男孩到沙發坐下,去廚房倒了幾杯水又回來。男孩接過水,又是低低的一句“謝謝”,而後乖乖地捧着水杯小口喝着,遮去大半張臉。
“這是原望弟弟,是爸爸朋友的孩子,以後就住在咱們家,是你弟弟了。小望,你叫他小理哥哥就行了。”
原望擡起頭,輕輕地叫了聲小理哥哥,岑理這纔看清這男孩的模樣。太瘦了,臉上就那麼一點肉,那雙烏黑的眼睛看着就顯得尤其大。他看起來也就七八歲,眼神怯生生的,看起來倒是乖得過分。
岑豐沒再多做介紹,也沒有對岑理解釋爲什麼明明說好帶小狗回來卻食言。
岑理一陣火起。家裏莫名其妙要多個人這件事他從來沒聽岑豐說起過,知道的時候人卻也已經站在面前了。
岑理不可遏制地有些遷怒,看着原望狀似乖巧的小臉有些惡意地揣測着對方的乖巧是不是一種僞裝。
“小理,弟弟叫你呢。”
“哦,你好。”岑理揚了揚眉毛,語氣吊兒郎當地質問道:“可是,爸爸,你今天不是應該給我帶小狗過來的嗎,怎麼帶了個弟弟?”
“小理!好好說話!”
岑理說得天真,岑豐卻是聽出他語氣中的潛藏的些許敵意。
話說出口,岑理也意識到自己話裏不小心帶來的歧義。“好吧,對不起。”岑理轉向原望,小傢伙一點反應也沒有,只顧着垂着眼看手裏的水杯。莫名地,岑理心裏的火氣更大了。
“今天出了點意外,沒有給你帶小狗過來,下次我們一起去買,好嗎?”解釋完,岑豐又轉頭問原望,“小望喜歡狗嗎?下次一起去的時候叔叔也給你買一隻吧?”
原望沉默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小聲說:“不用麻煩了,叔叔。”
“那麼我們下次去看看再說吧,好嗎?”
岑理在旁邊打了個哈欠。岑豐伸出手,似乎本想牽原望,卻被原望避開,岑豐只好收回手,“小望也困了吧?我帶你去房間休息。”
岑理沒跟上去,獨自回了自己的房間,書桌上,今天的家庭作業堆得整整齊齊。
他去衛生間洗漱,洗漱完正好遇上岑豐來給他簽名。
岑豐簽完名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對不對,應該懂事了,不能欺負弟弟啊。”
“他是誰啊,我媽又沒有生弟弟。”岑理不滿地撇撇嘴,“你怎麼把人帶回來之前都不跟我說一聲的?”
“人又不跟你睡一間房。”岑豐並不在意岑理的這項訴求,“我記得你小時候很想要一個弟弟的嘛。”
“你也知道是小時候了。”岑理道。這個願望在他那些什麼表弟堂弟出生後徹底消散,都是一些熊孩子。
“是嗎”岑豐有些怔然,又道:“現在不喜歡了?你也沒長大多少啊,怎麼就變了想法呢?”
岑理扭頭,有些不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岑豐聞言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轉而說起原望的事情來。“他的情況比較複雜,沒辦法回家,目前會在我們家長住。他媽媽之前是我和你媽共同的好友,現在她出了事情,我搭把手也是應該的。”
岑豐不欲多說,只含糊說了幾句。
“他比你小好幾歲,還是個小弟弟,小理應該知道男子漢不能幹欺負弱小的事情吧?”
“怎麼不能,強的我也欺負不了啊。”岑理還沒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嘴硬了一下。
岑豐瞪他。
岑理一副妥協的樣子,道:“好吧好吧,我不會欺負他的。”
“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學校,小望馬上就和你讀同一個學校了,你別讓他被欺負了知道嗎?”
岑理有些不耐煩了,什麼欺負欺負的,怎麼一直說,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是非。“學校裏有老師會管的,沒人會欺負他的。”
岑豐嘆了口氣,“這不是擔心嘛。他以前的學校就有壞孩子欺負他,所以我才這麼說。明天老師那裏我也會去拜託的。好了,早點睡吧。”
岑豐關上門走了。岑理換好睡衣躺在牀上,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地想怎麼搞得那男孩那麼嬌弱,好像碰一下就會碎似的。
岑豐大概是還沒來得及買原望的衣服,今天原望穿的是岑理從前的舊衣服,只是他實在有些太瘦了,衣服看着有些鬆垮,袖子也有些過長。
岑豐對他說着今天放學就去帶他買幾件新衣服,原望說了句謝謝。岑理低頭喝着粥,發現這男孩到他們家之後就一直在說謝謝。
喫好早飯,岑豐開車帶他們去學校,路上他對倆孩子道:“小望今天就去上三年級了,小理哥哥在六年級,下午放學你們一起在門口等我吧。要是有什麼事情小望也可以去找哥哥說哦,哥哥在六二班。”
原望點點頭,果不其然岑理又聽到一句謝謝。
岑豐帶着原望在教學樓和岑理分道揚鑣,去領了新教材,見了新的班主任。班主任是個年輕女人,叫胡思雯,看起來才畢業沒多久,一臉的青春朝氣,原望稍稍放鬆了點。岑豐和班主任低聲說了些什麼,班主任點點頭,表示讓家長放心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原望的。
“那小望就和胡老師去教室吧,叔叔就先走了,下午再來接你。”
原望乖巧地擺手,道:“叔叔再見。”
原望跟着胡老師去了教室,三二班。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在黑板上用力地一筆一畫寫下他的名字,粉筆灰順着黑板緩緩飄落。
老師笑着誇他的板書寫得好,原望抿抿脣,轉身到老師指給他的位置坐下。他的同桌是個小女孩,扎着兩個麻花辮,辮子上戴着兩個粉色的蝴蝶結。
開始上課了,同桌小姑娘開始和後桌的女孩子傳起紙條來,一來一回的,老師終於發現了,叫了她的名字:“童恬!在幹什麼!”童恬這才停下來聽課,手上卻還玩着橡皮。
剛下課童恬就馬上回過頭和她朋友講話,原來在說放學一起去對面小賣部買筆。
“對面又有新的筆了!上面有個亮晶晶的高跟鞋,跟我家裏媽媽的那雙好像的!”
“我想喫炸年糕,我們放學一起去買嘛~”
“那你不買筆了嗎?很漂亮的!”
“我先去吃了年糕再去嘛。”
原望低頭看着書,他從前的學校對面也有小賣部,也會賣一些炸年糕之類的。偶爾,他媽媽來接他的時候會帶他去喫,但大部分時候都是沉默地跟媽媽回家。
媽媽的手經常是涼涼的,他有時候會牢牢抓住,有時候又很擔心他會不會像爸爸一樣在媽媽身上留下淤青。他從前不明白爲什麼爸爸老是那麼不小心,老是弄傷媽媽。
新學校不像原望從前的那所學校是寄宿學校,新學校下午三點一年級放學,三年級稍晚一些,高年級則更晚一些。
意識到這個事實時,原望已經揹着書包站在校門口了。
他的同學們一個個被接走,他的班級轉眼就剩下沒幾個人了,旁邊的同學在聊天,他有些無聊,就盯着對面發起呆來。
四年級放學了。
五年級放學了。
六年級也終於放學了。
原望下意識去看走出的班級。高年級的班級放學都不排隊,基本都零零散散地出來,原望幾乎看花了眼。他捏着衣角,有些無措地愣住了,眼睛卻還在固執地尋找着。
終於,原望在人羣中找到了岑理的身影。岑理正和身邊的男生聊着天,臉上表情有些嚴肅。他們走到了校門的另一邊,原望站在原地不敢過去。過了一會兒,岑理身邊的男生被家長接走了,原望這纔敢悄悄走近了一些。
岑理一出校門就看到原望了,看他自己乖乖地一個人站着也沒去管他,而是在想另一件事。他的朋友張澤銳聽說了他家裏多出一個弟弟,開玩笑說原望該不會是他爸爸在外面的孩子吧。張澤銳說最近跟着班裏的女生看言情小說,裏面經常出現私生子豪門糾葛之類的情節。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岑理開始在心裏思考這件事可能性有多大。他實在是不明白,爲什麼他爸爸要養朋友的孩子,問起來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說原望家出了點事情,不要多問,讓他好好照顧弟弟。
憑什麼要他照顧一個憑空多出來的弟弟?
岑理正值尷尬的叛逆期,說啥啥不聽,一邊又對父親瞞着他這件事感覺很不爽,再加上原望看着也不是很討人喜歡的小孩,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長得瘦瘦小小,嘴也不甜,不會撒嬌。於是岑理心安理得地把他晾在一邊,那孩子可能也感覺到了他的敷衍,乖乖待在旁邊,也不敢靠近。
岑豐的車來了。今天不知道爲什麼竟然不是司機來接,是岑豐自己開車來的。
岑理徑直向車走去,原望見狀急忙跟在他的後面。
上車後,岑豐問道:“小理你怎麼不和小望一起啊?”
“我沒看到嘛。”岑理敷衍回道。
“那小望你也可以去和哥哥一起,不要害羞。對了,小望今天上課怎麼樣?還習慣嗎?”
“習慣的。”
“那就好,有事情一定要和叔叔說啊。”
車上路了,原望下意識看向窗外,對面小賣部慢悠悠地在窗前飄過。他看到一個女人低頭和孩子說着話,她的背影很像他媽媽。他忍不住身體前傾了一點。
岑豐注意到了,問道:“小望是想去喫嗎?店裏不太衛生,回去讓阿姨給你做吧。”
“啊?”原望愣了一下,隨後道,“不用了叔叔。”
“沒事的,不要客氣,就當自己家呀。”
原望低頭不說話了。
岑理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爸爸不告訴我,要不從原望這裏下手打聽打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