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原望認真地回答道:“酒窩是天生的。應該戳不出來的吧?”
岑理擡頭看了眼天花板,神色深沉道:“我後來也知道了。”
那時候他不光自己每天拿筆戳臉,還慫恿着身邊的朋友也這麼幹。大家年紀都尚小,一個個很輕易地就被鼓動了,不方便拿筆的時候就用手指代替。他們就這麼幹了好幾天,直到他們的班主任發現了他們的奇怪之處,告訴他們這樣是做不出酒窩的。
岑理小時候就是個不屈服於權威的人,他回家後問了岑豐,還用電腦搜索了一番,才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儘管最開始執行的是自己,但是岑理沒有忘記這一系列蠢事的罪魁禍首是張澤銳。是張澤銳提出用筆造酒窩這個方法,還信誓旦旦地說肯定有用,他表姐的酒窩就是這麼造出來的。
原望不知道該作出什麼反應,便眨了眨眼睛低低應了一聲。
“不好笑嗎?”岑理有些納悶地道,“每次我跟別人說這件事,他們都會笑我。”
原望便有些茫然地看他,道:“這樣的嗎?”
岑理忽然笑起來,伸手摸了一把原望的腦袋,道:“你好呆啊。”
原望沒反應過來,等岑理收回手後才意識到自己被摸了腦袋。
他有些呆愣地擡起手指,又放下。自從父母的事情發生之後,對於旁人的肢體接觸他總是下意識地儘量躲避着。
岑理只是很輕地摸了一下他的頭,但是那種觸感好像還停留着,他感覺到一種惶然和彆扭。
他抿了抿脣,心臟有種微妙的疼痛感。
岑理沒察覺到原望的心理變化,他關掉了電腦,探頭看了眼原望手裏的薯片,伸了個懶腰道:“不早了,回去睡覺了,薯片你就帶走喫掉吧。”
岑理站起身來,站在邊上等他。原望沒再細想自己的情緒,點頭“嗯”了一聲,從椅子上下來,又把椅子半抱半拖着放回原位,這才走到岑理身邊跟他一起出去。
原望先一步出門,他在走廊上看着岑理合上了門。岑理合上門,發現原望還沒回自己的房間,便問道:“怎麼了?”
“沒事。”原望有些尷尬地搓了搓衣角。他只是想着,要不要同岑理打聲招呼。
“那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帶你出去玩。”岑理想了想,又有些忸怩地加了一句“晚安”。
原望微微睜大了眼睛,抿了抿脣,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小理哥哥也晚安。”
岑理不由自主對他露出一個微笑,轉身回了房間。簡單洗漱之後,岑理便上牀睡覺了。睡前他腦子裏迷迷糊糊又回想起原望方纔那句“小理哥哥晚安”,意識模糊地想:有個弟弟其實也還不錯,怪可愛的。
這晚岑理睡得不錯,原望卻睡得不太安穩。晚上吃了太多薯片,有些鹹了,於是他睡前便喝了一整杯水,躺下沒睡多久就被尿意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下牀打開房門,聽到了若隱若現的嗚咽聲,頓時清醒了。原望有些緊張地上完廁所,猶豫了幾秒,還是走下了樓梯。
聲音越來越清晰。
原望心裏浮現出了一個念頭,走到一樓,果然是旺財。
雪白的一大團可憐兮兮地縮在籠子裏,發出“嚶嚶嚶”的嗚咽聲。發現有人朝他走來,旺財焦急地探出小腦袋,兩隻爪子不停扒拉着籠子。
原望有些心疼,把手從籠子上方的口子伸了進去,試圖安撫不安的狗狗。通過皮毛傳達到他手上的除了柔軟的觸感和溫暖的溫度,還有小狗輕微的戰慄。
原望更心疼了,低聲開口哄着它道:“不怕不怕,沒事的啊……”
旺財嗚嗚地更大聲了,它伸出爪子搭在原望手上,沒過多久腦袋也朝他轉過來,張開嘴試圖含住他的手指。
嗚咽聲逐漸小下來,又會猛然變得急促起來。原望有些不知道怎麼辦,只能笨拙地邊伸手撫摸它,邊小聲重複着哄它的話語。
身後傳來了下樓梯的腳步聲。原望回過頭,穿着睡衣的岑豐從樓梯拐角處走出來。
“小望?”岑豐走出樓梯時順手在牆上摸了一把,摁下了客廳燈的開關,驟然亮起的光使得原望有些不適地眯了眯眼,“怎麼不開燈呀?”
“忘記了……”原望小聲道,手上的動作下意識頓了一下,想要收回,旺財卻不肯,邊用爪子抱他邊發出急促的嗚咽聲。
他方纔確實是忘了。他下來時沒有關樓梯燈,所以就算沒有開樓下的燈,客廳也不會特別黑暗。
岑豐走到他旁邊,同他一樣在狗窩旁邊蹲下。
“怎麼下來了?”
“上完廁所聽到它的叫聲,就下來看看了。”原望老實答道。
岑豐點了點頭,不說話了。原望便把視線重新放在旺財身上,只是手上的動作比方纔僵硬了一些。他在想他現在是不是應該馬上上樓睡覺,但又覺得有些放心不下這只不安的小狗。
“旺財是不是一直在叫?”岑豐道,“其實不用一直哄它。它叫累了就會睡着的。”
原望擡眼看他。
岑豐繼續道:“如果一直這樣的話,小狗會養成習慣的。它會覺得所有問題都可以通過叫喊來解決。”他對着原望露出一個有些柔和的笑來,“小狗也是需要自己習慣和成長的。”
原望有些愣了。旺財不滿地蹭了蹭,開口輕輕咬他停滯的手。
岑豐看了一眼籠裏的小狗,轉移話題道:“最近有沒有什麼不開心的?和小理哥哥相處怎麼樣?”
話題跨度有點大,原望有些猝不及防,但還是很快答道:“啊,都挺好的,沒什麼不開心的。”
“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叔叔說哦。”岑豐把手搭在籠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着旺財的爪子,“不用客氣,就當……大家都是一家人。”
原望低低地應了一聲。思緒有些亂飄。他沒擡頭,盯着自己手邊的那隻手發呆。那是一隻屬於成年男人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又不失力量感,手背上微微凸起幾根青筋。
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原望想。他也曾仔細注視過父親的手,父親的手比岑豐的要更大一些,更胖一些。好像曾經也是瘦過的,那是什麼時候變胖的呢,是他開始喝酒開始嗎?還是更晚一些?
他記不清了。他只記得依稀記得那隻手拿起了酒瓶,然後砸碎了它。
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原望抿起嘴脣,不願意再去回想。
一切都顛覆了。
原望沉默着不說話。岑豐過了一會兒開始自顧自說起岑理來,“小理哥哥是不是現在看起來有時候有點不好接觸?其實啊他小時候也是很乖巧的小朋友,會甜甜地跟我說想你了,還會送喜歡的小玩具給我玩。”
原望擡起頭來,有些難以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在他眼裏,現在的岑理可和乖巧可愛搭不上邊,尤其是在前一陣子的時候,老是臭着一張臉。最近好些了,前一陣子原望總疑心岑理會突然罵他一頓。
至於和岑豐甜甜地說想你了,原望更是不敢相信,這些日子岑理對岑豐的態度有時候甚至都說不上平和,總感覺語氣裏多多少少透了點不耐煩。
“看不出來吧?”岑豐笑了笑,“後來長大了,慢慢地就和我不親了。再後來,叛逆期就到了,就開始經常跟我頂嘴吵架。”
原望默默縮了縮脖子。
“吵歸吵,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你小理哥哥,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大部分時候心裏都有數着呢,有時候就是嘴上兇,心裏可不那麼想。”
“不過啊,要是小理哥哥對你不禮貌,你還是要跟叔叔說的啊。叔叔一定好好教訓他!”
“小理哥哥挺好的。”原望道,有些不自覺地微微皺起眉頭。哥哥最近確實對他挺友善的,可是前一陣子他明明好像一點兒都不喜歡他,面對他的時候看起來也總是兇兇的。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應該是好的吧?
“真的嗎?那就好。”岑豐道,“如果和他有什麼相處不開心的一定要和叔叔說哦。”
“嗯!”原望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了,回去睡覺吧。小狗也已經睡覺了。”
原望低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旺財竟然扒着他的手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來,再把籠子拉上,站起身來,和岑豐一起去洗了手,上樓。
“晚安,小望。”
“晚安叔叔。”
躺在牀上,閉上眼睛,原望腦海中浮現了岑豐方纔說過的話。他說不要這麼哄小狗,他說小狗也是需要自己成長的。
我也是這樣嗎?原望想,我也是被人帶回家的小狗嗎?岑叔叔對他的好,是不是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哄”呢?原望忽然有點茫然和惶恐,他們還會對自己好嗎?自己是不是沒有理由像旺財一樣哭呢?還是說,自己應該學着自己堅強一點兒?
我還不夠堅強嗎?原望有點委屈。他閉着眼轉了轉眼,睫毛不安地亂顫,生怕眼淚溢出來。
不行,不能哭,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輕易掉眼淚。原望這麼想着。情緒波動消耗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沒過多久他就皺着小眉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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