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原望有些僵硬地站起身,去洗手檯漱了漱口。這時岑理終於反應過來,急匆匆地走了過來,茫然失措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原望眼眶通紅,臉頰上都是因爲剛剛乾嘔而刺激出來的淚水。他眨了眨眼,又一滴淚水沾溼了睫毛從眼角落下。
“我沒事。”原望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視線胡亂落在到處嗅來嗅去的旺財身上。
“這還叫沒事?”岑理提高了音量,“你剛剛都吐了!是不是喫壞東西了?”
想了想,岑理又覺得不太可能,他和原望是同一張桌子上喫的飯,如果是食物的問題,沒道理自己什麼事兒都沒有,原望一個人喫壞呀。
“是生病了吧?我去找爸爸,我們去看醫生!”岑理還是覺得生病這個原因更合理,急匆匆地就想拉着原望下樓。
“沒有,沒有生病!”原望一手抓着洗手檯,一手緊緊拉着岑理的手想把他拉回來。“我可能只是喫多了,不要緊的!”
“怎麼可能喫多啊?”岑理覺得不可思議,“你就吃了那麼一小碗飯,跟以前差不多的啊。”
原望被問住了,沒想到岑理竟然對自己的飯量這麼瞭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尋找新的藉口。
岑理又想把他拉下去找岑豐,“小毛病也不能忽視的!我們一起去醫院,你不用害怕的!”
岑理比原望大三歲,力氣也比原望大上不少。原望眼看自己要被拉走了,咬咬脣,慌張之下說出了真實原因。
“不用去醫院的!我就是喫不慣豬肝的味道,吃了之後想吐。”
說完這句話,岑理果然沒再拉他。
原望垂下腦袋,有些不敢看岑理的臉。話出口之後他又開始後悔。他不該說得這麼直白的,原望想,不,他根本就不該這麼說。可是岑理力氣實在是太大了,他沒時間想別的藉口了,再不說些什麼他可能早就被拉到樓梯口了。
原望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這近乎於寂靜的時刻。或許這本來就是他的錯,是他太嬌氣了,爲什麼別人都能接受就他不能呢?原望想起奶奶的話,她說你還以爲自己是什麼小少爺呢,一個喪門星也有資格在這兒挑三揀四。她拿走了他吃了一半的飯碗,讓他乾脆別喫。
原望並沒有挑三揀四。他只是在吃了一口那碗菜之後覺得難以接受,像從前在家裏對媽媽那樣對奶奶撒嬌說“我不想喫這個”。從前媽媽會把菜夾過去或是讓他就放桌上,從前奶奶也是這樣的。這一次原望以爲奶奶會像從前一樣,可是她沒有。
媽媽說過爺爺奶奶也是家人。可是看起來家人好像並不是只有一種相處模式。
於是原望決定適應新的家庭模式。爺爺奶奶不喜歡他說話,他就不說;爺爺奶奶不喜歡他挑食,他就把所有東西都嚥下去。可即便如此也沒能得到他們的喜愛。
岑豐叔叔來接他的時候,也說他和岑理以後就是自己的家人了。原望像在爺爺奶奶家裏一樣,努力讓自己融入適應。不過這比在爺爺奶奶家裏好融入得多,岑豐他們也不會罵他,或是對他擺出不好的臉色——剛開始的岑理除外。
可岑理雖然那時候看起來不喜歡他,卻從來沒對他說過什麼重話。
短短的幾秒,原望腦子裏閃過很多東西。
岑理鬆開了他的手,原望緊張地扣住手指。
“那你怎麼不早說啊?”岑理好像鬆了口氣,“你不喜歡當時吐掉不就好了嗎?剩下的夾給我或者給爸爸就好了啊。”
“幹嘛一定要忍着難受喫掉呢?”
真的可以嗎?原望擡起頭,岑理的表情很輕鬆,沒有一點他原本想象中的不開心。但原望還是遲疑着搖搖頭,道:“不能挑三揀四。”
“這怎麼算挑三揀四呢?”岑理道,“那每個人都自己不喜歡喫的東西不是很正常嗎?你別看我爸老是說我挑食,他自己不喫的東西也是有的啊。而且挑食就挑食了嘛,只有在別的地方把營養補回來就行了唄。”
可是他是不一樣的,原望想,岑理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自己卻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我等會兒就去和楊姨說,讓她以後少買點豬肝。”
岑理的話瞬間就讓原望又重新緊張起來。“不,不用了。這樣不太好吧,叔叔看起來挺喜歡的。”
岑理想了想,道:“也有道理。那我讓爸爸以後不要給你夾豬肝好了。”
原望更緊張了,他甚至着急地抓住了岑理的袖子,“不用!不用告訴叔叔!我可以喫的!”
岑理擰起眉頭,“你可以?你可以個p!”他沒忍住,說了句髒話。“你看看自己都吐成啥樣了,眼淚鼻涕流一臉的,要是有人看見還以爲我欺負你呢。”
“我沒流鼻涕。”原望辯解道。
“這是重點嗎?”岑理氣道,“爲什麼不能說,難道你還怕我爸罵你?”
原望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他是怕被罵,但他更怕被岑豐不喜,怕原本說着“我們是一家人”的岑豐也變成爺爺奶奶那樣巴不得自己滾得遠遠的。
岑理不理解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道:“那到底是爲什麼?”
原望對此隻字不提,只是懇求地看着他道:“小理哥哥,你不要跟叔叔說好不好?也不要跟楊姨說。”
岑理皺眉不說話。他努力想揣測原望的想法,只是他年紀也不大,從小也沒受過什麼委屈,一時根本無法理解原望的意圖。
“小理哥哥,求求你了,好不好?”原望見他擰眉不語,以爲他不樂意,心裏越發焦躁不安,再次低聲懇求道。
“小理小望,你們還不出發嗎?”外頭傳來岑豐的聲音,原望更加意亂心慌,抓着岑理的手聲音都快帶上哭腔了,“小理哥哥……”
“馬上!”岑理先是大聲迴應了岑豐,而後才低頭有些糾結地道:“行了,我答應你了就是了。”
“你要不要洗個臉?我們該下樓走了。”
原望點了點頭,用清水洗了把臉。他看了眼鏡子,眼睛已經不紅了,現在也沒有什麼反胃的感覺了。
去工作室的路上一路沉默,岑理不說話,原望也沒開口。
今天的工作是在木板上進行雕刻。雕刻是用數控機牀進行雕刻,只需要在軟件上畫好需要的圖或者字就可以了。高林給他們看了一些他們工作室過去所做的作品,大多是些山水或是花草圖,還有一些牌匾,看起來非常精緻。
“好厲害啊。”岑理擡頭,“這些都是機器做的嗎?”
“不全是。數控機牀只能做到初步的雕刻,木板上會殘留很多毛邊,經過人工反覆的修理加工之後才能變得像這樣好看。”高林解釋道,“現在的機器還不夠精巧啊,這些東西看着還行,其實並沒有多少技術含量,跟那些真正的手藝人做出來的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哦。”岑理狀似認真地點點頭,“沒事,我們要求不高,差不多就行了。”他又不是要藝術品,根本不用那麼精緻。
高林笑了,“你就是想要更好的,我們也做不出來。就算做得出來,那也不是這個價錢了。”
雖然是朋友關係,但畢竟佔用人家不少時間,岑豐早就跟他商量好了價格,差不多意思了一下。
岑理原本的設計圖上側面並沒有什麼圖案。看了看高林電腦裏的圖,岑理又有點想往側面加點東西。
他有點僵硬地朝原望開口道:“喂,我們在側面加點小花小草吧。”
原望正在另一邊看着架子上擺的木製小玩意,聞言有些茫然地轉頭,走了過來,輕輕“啊”了一聲。
“我說,我們在側面加點小花小草吧。”岑理又重複了一遍。
“哦,好。”原望點點頭,沒什麼意見。
氣氛於是又沉默下來了。岑理轉頭自顧自選起圖片來,選完給原望看了看,不出所料地得到一個點頭的回答。
“我想在原來的門牌上多加幾個字,加上旺財的大名,怎麼樣?”岑理低頭看向原望,問道。
原望正盯着牆上懸掛的雕刻畫發呆。那是一副山水圖,高林之前介紹說那是他第一幅試水的作品,瑕疵不少,意義倒是不小,於是就掛在了工作室裏。
之前原望沒有細看,現在看來才發現這幅山水圖另一角上的丹頂鶴們和奶奶家牆上的貼畫很像,姿勢和數量都差不多。
他不可遏止地回想起了在奶奶家時候的日子。
聽到岑理的聲音,原望下意識地驚了一下,有些呆呆地擡起頭,“什麼?”
岑理又無語又無奈地重複了一遍。
原望聽後點了點頭,道:“好的。”
岑理低頭看原望,原望同他短暫對視了一秒,很快移開視線,低垂着眼看角落裏殘留的木屑。
岑理微微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還是轉頭去操作電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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