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原望搖了搖頭。他一向不習慣面對鏡頭,拍照時總難免表情僵硬。
他低頭打開相冊,手指在刪除鍵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按下刪除。
再擡頭時,原望看見岑理的手機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你拍照了?”他有些遲疑地道。
“對啊。”岑理點點頭,給他看自己抓拍的照片,“我拍的照片明明都很好看嘛。”
這張照片確實好看。這個從上而下的角度顯得原望臉很小,因爲沒有看鏡頭,他的表情也很自然,脣角呈現出一個柔和的弧度。大概是因爲有些手抖,照片有些模糊,但是光線很好,反而因此有了一絲特殊的意境感。
原來自己在他眼裏是這個樣子啊。原望想。
“怎麼不喫月餅啊?”岑理問道,“我今天特意發信息給楊姨提醒她買的,就是你學校附近那家。他家口碑一直很好。”
“沒有一個人可以在高中畢業後忘記他們家的月餅。”岑理篤定道,“比如我,又比如我的那個直系學弟。”
原望伸出的手頓了頓,又神色如常地繼續往前,從小茶几上拿了一塊月餅。
他一手拿着,一手墊在嘴邊接掉下來的酥皮。“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他道。
岑理看了一眼手機,低頭打起字來。
原望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是微信界面。他緩緩眨了眨眼,一口又一口,喝掉最後一口桂花酒之後,岑理還沒結束聊天。
“是很忙嗎?”原望沒忍住,問道。
“啊,沒有。”岑理好像終於結束了聊天,按下鎖屏鍵,擡起頭。“就我剛說的那個學弟,他又發消息感謝我,說多虧有我他才能在中秋這天喫到久違的家鄉的味道。”
“他還說回去要請我喫飯來着,然後我說不用,他說一定要的,一來二去,就聊了幾句。”
“這樣啊。”原望點了點頭。他內心涌上些微妙的不舒服,毫無緣由。酒精放大了這種情緒,他甚至想脫口而出“不要陪他聊了,陪我”,像岑理從前玩笑般那樣。
但他終究是沒說。
岑理手機又亮了。原望看着他低頭回消息的模樣,內心的不爽忽然加劇。
他放下手裏的空酒瓶,起身面無表情道:“我回去了。”
“再坐會兒唄,東西都還沒喫完呢。”岑理拉住他的手臂,眼睛卻還在看着屏幕。
“你自己邊玩手機邊喫吧。”原望道,語氣帶了點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酸意。
“哎呀沒玩。”岑理衝他笑笑,收起手機,拉着原望的手臂晃了晃,“剛團支書教訓我呢,說我不做青年大學習。”
原來不是學弟啊。原望不知爲何鬆了口氣,又後知後覺地涌上一股窘意。“算了,時間也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行吧。”岑理看了看時間,遺憾道。他們簡單收拾了一下,回了各自的房間。
原望回房間洗了個澡,又洗漱了一番。他看向鬧鐘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太晚了,來不及刷完一套題了。
原望把自己塞進被子裏,拿出手機背單詞。剛背沒幾個,他忽然有些走神。他想起了方纔和岑理呼吸相接時的情景。
他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臉紅心跳了,但並不確定這是酒精的催化還是單純自己個人的原因,抑或許是兩者都有。
這是正常的嗎?原望垂下眼思索。在青春期這種特殊的時期,性激素分泌開始增多,讓人更加關注異性。原望回憶起生理課時上到的內容。但是岑理不是異性。
原望開始疑惑起來。他退出背單詞app,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欄敲下一行字:喝酒後和哥哥面對面時臉紅正常嗎?
搜索結果出來了,全是醫生解答。
“一喝酒就臉紅正常嗎?”
醫生解答:你好,這是屬於喝酒上臉,您體內對酒精的轉化並不高效。這說明這種情況是不建議您多喝酒的。(注1)
原望的思路順利被帶跑了,過了幾秒纔回過神,重新在搜索欄裏打下:喝酒後對哥哥臉紅正常嗎?
還是醫生解答。
原望又修改了自己的問題:對哥哥臉紅正常嗎?
這次有了正常的解答。
原望點開第一條。
問這個問題的是個小女生。她說自己談到自己哥哥的時候非常驕傲,同學都說她眼裏都在發光。跟哥哥手拉手滑冰的時候她臉紅了,跟哥哥在大火炕上玩鬧的時候也臉紅了。我是不是不正常啊?她問,我老是對哥哥臉紅。(注2)
原望看完問題就覺得這個女生的情況跟自己蠻貼切的。他前幾天跟岑理搶酸奶時也臉紅了,他也一直很爲自己哥哥驕傲。
原望迫不及待地翻起了答案。
第一條回答說這是正常現象,說你們不僅僅是異性,還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密的兄妹,存在親情的喜歡是正常的。
下面的另外幾個回答也幾乎都是說正常的,只有一個說這個小女生就是有點喜歡她哥哥。(注3)
原望選擇性地忽略了那條否定的答案。他退出瀏覽器,神清氣爽。
嗯,這是正常現象。
原望心情愉悅,效率奇高地又背了三組單詞才放下手機睡覺。
原望很早就醒了。在學校養成的生物鐘一時半會兒改不回來。他剛起牀洗漱完打開門就看見旺財叼着牽引繩站在自己門口,尾巴一甩一甩的。
“走,我們去叫哥哥起牀。”原望接過牽引繩,象徵性地在岑理門口敲了敲,推門進去。
岑理還在睡覺。旺財激動地跑過去,跳上了牀又跳下來,站在牀邊吐着舌頭看着岑理。
岑理被震醒了,一睜眼就看見一人一狗站在自己面前。
“怎麼了?”他悶悶道。
“旺財喊你去遛狗。”
“我不想去。才幾點啊?”岑理用被子矇住腦袋,“我又不高考,我起那麼早幹嘛?”
原望還沒說話,旺財就先不樂意了。它又跳上了岑理的的牀,對着他的腦袋嗷嗷叫了兩聲。
”聽到沒?旺財讓你快點起牀。“原望拉了拉牽引繩,旺財不情不願地下來了。
“啊!”岑理在被子裏悶悶地叫了一聲,“那就起吧。”
岑理掙扎着從被子裏出來,趿拉着拖鞋揉着腦袋走向衛生間。
“你昨晚熬夜了?”原望問道。
“小小熬了一會兒。”岑理邊刷牙邊含糊地道。
“在聊天?”原望試探性地問道。他其實想問的是,在和學弟聊天嗎?
“聊什麼天?你又不陪我聊。”岑理洗漱完了,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發型。大概是睡姿的問題,他頭上有一撮頭髮老是翹起來。“那我只好一個人打遊戲了。”
說起遊戲,岑理皺起眉,義憤填膺,“昨天的隊友,又菜又愛送,打得我火大。還是小望好,跟小望打遊戲都很舒服。可惜你都不願意爲了讓我快樂而陪我打遊戲。我很傷心。”
“也沒有不陪吧。”原望對岑理似乎與生俱來的自動誇張化的能力感到好笑又無奈。“我不是經常陪你打嗎?”
“你每次都只陪我一兩局,然後就說要去學習了。”岑理理直氣壯地埋怨道。
對此原望無法反駁。因爲事實確實如此。
“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拋棄學習來陪你打遊戲嗎?”原望真誠反問。
“那也不能這麼說……”岑理氣勢微弱起來。他們走出家門,旺財高興地大步往前跑了好幾步,岑理牽着繩差點沒跟上。“學習還是要緊的……”
“哥。”原望叫住他,“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一點無理取鬧?”
岑理詫異地高高挑起眉毛,下意識想反駁,張開嘴卻忽然詞窮。他沉默着思考了一下,發現自己確實可能有一點點無理取鬧。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喜歡在原望身邊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沒話找話或者故意說些顛倒是非的話,以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有時候還動手動腳地跟他開玩笑。
跟朋友打嘴仗不同的是,岑理看到原望對此作出各種反應後,總會覺得特別有趣,下次還想繼續跟他玩鬧,想惹他皺眉反駁或是讓他無奈嘆氣。
岑理反思了一下自己,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不莊重、太不嚴肅、太不端正了,一點哥哥的樣子都沒有。應該改掉這個惡習,岑理握拳下決心,要做一個穩重的好哥哥。
“怎麼不說話了?生氣了?”他沉默的時間太久,原望忍不住轉頭看他,“這麼小氣嗎?”
“沒生氣。”岑理搖搖頭,表情沉穩。”我沒那麼幼稚。“
原望對這句話持懷疑態度。但既然岑理都這麼說了,他也沒去反駁,打了個哈欠跟在旺財身後慢慢走着。
岑理原本以爲原望會說些什麼,比如質疑他反駁他什麼的,這樣他就可以沉穩地笑一笑,身體力行地表現什麼叫做一個專業哥哥的素養。但是原望竟然就這麼不以爲意地走了,一句話都不說!
岑理頓時就有點憋得慌。
他有些不爽地低頭看路,踢走了一顆小石子。小石子滾到了路邊樹下的雜草堆裏,岑理的視線也跟了過去,看到了一株長着四片葉子的三葉草。
“小望快來看!是象徵幸運的四葉草!”岑理揚聲道,模樣一點都不穩重。
“哇哦。”原望回頭看了一眼,敷衍地應了一聲。
旺財被吸引過來,鼻子一拱,把那顆四葉草拱得彎下了腰。
“哥,你挺童真。”原望委婉道。
翻譯過來大概就是幼稚。
岑理呆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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