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原望一時間沒能習慣這種氛圍。岑理就如同自己要求的那樣，保持了適當的社交距離，再沒有動不動就過來貼貼他蹭蹭他之類。
原望有一瞬間以爲岑理在跟他賭氣，但當他擡頭看向岑理時卻沒從他眼裏感受到一點怨氣。雖然他們沒能對視很久，因爲岑理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他們仍在正常交流，卻沒有任何肢體接觸。這本該是原望所希望的，卻不知道爲什麼心裏竟然會覺得有點失落。
晚上遛狗時，岑理也神色如常地跟了上來。
原望垂着眼看着旺財，步伐緩慢地和岑理並排跟在它身後。
旺財時不時會停在路邊，低頭嗅聞一下。原望便也停下腳步，望着旺財的方向。
“明天，就是六號了。”岑理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原望“嗯”了一聲，猶豫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假期快結束了。”
“嗯。明天你要去上學了，我也馬上就要去學校了。”岑理道。
“嗯。”
他們又沉默下來。
過了會兒，岑理又開口道：“高三，雖然重要，但是壓力也不用太大。你之前的基礎都在的，不需要太過擔心。”
“嗯，我知道的。”
岑理如今的模樣真是像極了那些沉穩的家長。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說着些有些無聊的廢話，也不會時不時過來有些幼稚地撩一下自己的頭髮或是勾住自己的肩膀。
他們保持着恰當的社交距離，沒有人越過一步。
原望把視線落在周圍的綠化帶上，紅的、白的、粉的小花點綴在低矮的樹裏，在昏暗的夜色中分不清顏色。
空氣中仍時不時有着桂花的香氣，本該令人心曠神怡，原望心裏卻滿是煩悶。
這濃重的桂花味讓他想起了中秋晚上。他想起他和岑理一同坐在鞦韆上喝酒的場景，想起自己因爲太過靠近而加速的心跳、燒紅的臉龐，想起那天夜空中點綴的星星。
原望擡起頭看天空。今天白天的天氣很好，豔陽高照，可是周圍的光污染太嚴重了，他眯起眼看了好一會兒，還是隻能看到一輪月亮和一顆啓明星而已。
岑理也擡起頭看了看，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開口道：“路燈太亮了，去暗一點的地方就能看到很多星星了。”
“小時候，在爺爺奶奶家裏，夏天晚上還能看到銀河。但是現在估計也不行了，他們那裏也有很多光污染了。”
“我沒看到過。”原望低下頭。
“那個時候村裏就已經裝了很多路燈了。我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還能看到的。”
岑理用餘光看了一眼原望。他好像有點失望？岑理揣測着，道：“等有空的時候，等你高考結束，我們去山上露營，可以看到銀河和日出。”
走過公園昏暗的轉角，路燈似乎出了什麼故障，只能偶爾跳動着微弱的光芒，無法照亮下方的行人。原望藉着這個機會轉頭看他，和岑理對上視線。
也許對上了，也許並沒有。一下子從光明落入黑暗，兩人的眼睛都暫時沒能得到適應。揣測不出對方的視線和表情，兩人很快又轉過頭。
好似終於積攢夠了能量，身後那個故障的路燈一下子亮起，牢牢地把兩人的影子釘在了地上。岑理微微走落後原望幾步，處在原望的斜後方，影子卻有着自己的想法，緊緊地和原望的影子貼在一起。
原望愣了愣，視線落在地上，久久沒能移開。
岑理在他身後，忽然把插在兜裏的手都拿了出來。像是一個交握的姿勢，在影子裏。
原望抿了抿脣，默默抓緊了手裏的牽引繩，移開視線。
重新回到校園，原望的情緒稍微好了一些，沒再滿腦子都是岑理。
校園生活一切如常，除了俞遊葉。
上次在公園偶遇之後，他好像更愛跟原望聊天了。放假的時候，俞遊葉給原望發微信的頻率就已經很高了，來到學校，他的熱情沒了阻擋，找原望的頻率更高了。
但由於俞遊葉本身人緣就很好，所以每次他來到原望身邊後，周圍很快就會聚集起一圈。大家圍在原望位置周圍，互相笑嘻嘻地聊着天。
鄔斯凱課間又趴在窗邊。原望徹徹底底地被人羣包圍了。
他這輩子都沒這麼受歡迎過。原望面無表情地想，一邊低頭做着作業一邊分神聽着他們聊天。
鄔斯凱很快和這幫人打成一片，笑着同他們說着八卦，比原望更像是這個班的同學。
同學們剛開始其實並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來原望的位置聊天，只是看見好幾個人聚在這裏就順便走了過來。一開始他們還擔心自己是不是打擾了原望他們學習，但是後來發現俞遊葉就是衝着原望來的，便又開心地一起聊起了八卦。
原望稍微有點不習慣，但是也說不上排斥。高三已經這麼疲憊了，課間休息一會兒也是十分必要的。況且八卦是人類的天性，雖然原望並不是特別在意那些事情，但是畢竟這麼近的距離，就算原望低頭寫着作業，周圍人的聊天聲還是會進入他的耳朵，佔據他的思維，然後不由自主地開始傾聽和在意起來。
他們有時說着食堂的菜品，有時說着老師的戀情，有時又說着同學的尷尬事件，話題又多又雜，有時又相當跳躍，一下子就從某老師的戀情說到教導主任的頭髮。
氣氛很輕鬆。原望也勾起脣角和大家一起笑着。他短暫地忘記了刷題的疲倦、睡眠不足的困頓和那些有關岑理的複雜情緒，在課間，他只需要聽那些無厘頭的八卦，然後放空自己就行了。
但是回到家裏，回到熟悉的書房，儘管在努力剋制，他也總是忍不住會想起岑理。
岑理已經兩個星期沒有回來了。原望翻了翻他們的聊天記錄，每天都是短短几行，原望都沒怎麼劃，就直接劃到了國慶之前的聊天記錄。
和現在形成鮮明對比。
那時岑理會發搞笑視頻鏈接、發遊戲邀請、發弱智表情包、發路邊偶遇的一朵花。可現在岑理只是說：回家了嗎？不要學得太晚了，晚上早點休息。
原望呆呆地看着手機屏幕，心下一片難以形容的酸澀。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岑理不是做得很好嗎？那又難過什麼？
越是難過，心裏的那個念頭就越是清晰。原望卻自欺欺人，在心頭籠上一層薄薄的霧，讓自己難以辨別。
原望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他將手機扔進抽屜，迫使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試卷上。
岑理這兩週過得很忙。
機器人競賽還沒結束，創新創業比賽又馬上要開始了，籃球隊有比賽，社團有活動。他馬不停蹄地跑來跑去，一天結束後想跟原望抱怨一下，字都打了一半了又放下了手機。
岑理抓了抓頭髮，煩躁地“嘖”了一聲，拿了衣服毛巾就去浴室洗澡了。
“好久沒看見弟控給弟弟打視頻了。”岑理走後，一號牀室友感嘆道，“看來是真的忙昏頭了。”
“不一定，我看說不定是吵架了。”二號牀室友道，“他都兩個星期沒回家了，這太反常了。”
“還行吧，這麼忙，哪有時間回家啊？”
“沒有回家，又不打視頻，問題還不夠明顯嗎？”二號室友挑了挑眉道，“你想想他之前，要是回不去家，肯定得打視頻好好跟弟弟抱怨個起碼半小時的。現在呢？一個視頻都沒見到過，這還不夠反常嗎？”
“你說的有道理。”一號室友沉思了一點，頗爲贊同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有些納悶地道：“我還以爲他不會和弟弟吵架呢。我以爲弟控都是直接道歉的，這還能吵得起來嗎？”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弟控。說不定是弟弟終於嫌他煩了。”二號室友瀏覽着電腦上的數據，鼠標滾輪快速滾動着。“等會他回來了你自己問問唄。”
岑理沒過一會兒就出來了。臉上掛着顯而易見的煩躁，他草草用毛巾擦了一下頭髮，把髒衣服扔到臉盆裏，趿拉着拖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兩個室友眼神對視了一下。二號室友對一號室友使了個眼色，一號沒看懂，回以一個疑惑的表情。
二號室友拿出手機，給一號發消息：你去問問他最近咋回事，是不是和弟弟吵架了，問得委婉點。
一號室友看了一眼手機，對着二號鄭重地點了點頭。他面色嚴肅地走了過去，坐在岑理身邊，皺着眉故作深沉地撫了撫下巴。
“怎麼了？有事兒？”岑理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放在電腦屏幕上。
“你好像最近心情不太好啊。”一號室友拍了拍岑理的肩，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樣道。“有什麼煩惱，都可以和哥說。哥幫你想想辦法。”
“數據處理不完了，你怎麼解決？”岑理笑了一聲，沒當回事。“你熬夜幫我做？”
“哎呀，不是。”一號室友擺了擺手，湊近道：“我是說，一些情感上的煩惱。比如，你和你弟最近，是不是出了一點交流上的爭執？吵架了？”
岑理動作頓了頓。“吵架算不上。只是可能確實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是道歉不能解決的呢？”一號室友循循善誘道，“道個歉不就行了嘛。”
“這不是道個歉的問題。”岑理道，皺眉思考了一會兒，盡力把話說得好聽。“是一些關於交流距離的協調問題。”
“啥意思？”室友一號沉思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哦，他真的嫌棄你煩了？”
岑理冷哼一聲，默默捏緊了拳頭，轉頭看他。“你可以不用說得那麼通俗易懂，也不用那麼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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