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杯茶
“小路,你還是把筆記放下喊別的同學來搬吧。”
路嘉洋輕笑:“沒事,真拿得了。”
年邁的教授剛想再說,門口忽地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哥”。
就見路嘉洋雙眸一亮,瞬間扭頭朝來人看去。
“你怎麼出來了?”
江元洲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拿他手裏的筆記:“哥走太久了,我出來看看。”
路嘉洋忍不住笑,抵開江元洲伸來的手:“不用,我拿得了。”
江元洲擡眸看他,很輕地喊:“哥。”
路嘉洋秒妥協,鬆了抱着本子的手。
教授一臉慈愛地看着兩人互動,笑問路嘉洋:“這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小夥子長得真立正。”
路嘉洋跟教授關係很好,熟稔地迴應着像在面對家中長輩。
“是我弟弟,還在讀高三。”
“哦?那今天怎麼有空來我們學校。”
“他們學校這兩天開運動會。”
教授笑笑:“快回去吧,你站着也不方便。”
路嘉洋點點頭,拉着江元洲走了。
兩人的身影沒入教室沒多久,一隻手伸進垃圾桶,撿起了那張落入垃圾桶僅幾分鐘的白色紙條。
林非材將紙條在手裏攥緊,擡頭望向正笑得溫柔跟身旁人說話的路嘉洋。
他想起第一次見路嘉洋。
林非材過去二十多年人生,被教以最多的一個詞彙,就是忍讓。
他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一對弟妹。
他幼時聽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小材,你多讓着點弟弟妹妹,他們還小。”
後來上學,他與同學起爭執,他爸媽又說:“我們傢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你讓着點別人不行嗎?爲什麼非要和別人爭!”
於是他一路謙讓,一路忍耐,甚至於開始習慣討好。
他進到這所拼了命擠進的大學,怕與室友起爭執,於是主動幫室友買飯,主動幫室友佔座。
而他的這些付出,卻讓那些渣滓變本加厲。
他與路嘉洋同系但不同班。
第一次見路嘉洋,是系裏湊在一起上的一節大課。
大課在一二節,三四沒課。
課程結束,室友將手臂搭上他肩膀:“你等會去不去食堂?”
他不去。
他要去圖書館。
可他說不出口。
十多年的忍讓使他根本無法拒絕他人。
室友見他不說話,只當他默認:“那你幫我們帶兩份二樓的拌麪吧,早飯沒喫,快餓死了。”
林非材咬緊牙,就在他即將同過去無數次一般認命妥協時,一個輕悅的聲音響起。
“你們要去打球嗎?”
林非材聞聲擡頭,看到此後再難忘記的一幕。
高挑帥氣的男生揚着點笑,一頭淺色短髮被風吹散,眸色很淺的瞳孔裏落入盛夏日光。
他的室友看起來跟男生認識,一瞬間放開他。
“可以啊!不過我們沒喫飯,順路先去個食堂?”
男生點頭:“沒問題。”
室友便回頭對林非材道:“那你不用幫我們帶了,我們自己去。”
男生注意到林非材,順口問了句:“同學,你要一起打嗎?”
林非材瞬間緊張得一張臉漲紅,好一會才結結巴巴應:“我……我不會。”
男生語氣平常:“沒事,那我再找個人。”
說完,他的兩個室友便跟着男生走了。
林非材駐足在原地許久,確信男生並不是無緣無故上前來找室友打球的。
他餘光早注意到了男生,一兩分鐘前男生就站在幾米遠處。
聽到他室友說讓他帶飯時,男生往他們這邊看了眼,而後擡腿走了過來。
自那以後,時常林非材受室友爲難之際,只要路嘉洋一出現,室友就會馬上被路嘉洋轉移走注意力,不再爲難於他。
林非材時常想,像路嘉洋這樣混身散發着溫暖光芒的人,只是被他的光照到一點,都能讓活在重壓下的林非材偶爾喘上口氣。
那若是被那溫暖光芒緊緊包裹,又該是怎樣的人生。
他過去無法想象,而現在……
看着那坐在路嘉洋身旁,裝出乖巧模樣,被周圍人全都喜愛擁簇着的人。
他想,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溫暖光芒,熱烈到甚至能讓劣種披上人皮,享受着本不該屬於他的一切。
·
脆弱的大學生們久違地上滿一整天課,爭先恐後地飛奔出知識的殿堂。
時間不早,路嘉洋和江元洲乾脆在食堂一起喫過晚飯,才讓司機來接。
回到家,洗過澡。
兩人又一起去了書房。
路嘉洋這幾天在趕一套模型,書房的書桌上被他佔了少說三分之二的空間。
左手筆記本,右手臺式,前頭還堆着一堆稿紙。
倒是旁聽一整天的江元洲早早寫完老師佈置下來爲期四天的作業,夜裏沒再做作業,而是撿了本書,安靜坐在路嘉洋身旁看着。
書房的書桌很長,並排擺了兩張人體工學椅。
江元洲輕靠在路嘉洋肩頭,不時翻動書頁。
忽然,路嘉洋放在桌上的手機輕震了下。
路嘉洋沒在意,他鼠標狂點,正在拖着顯示屏上的模型圖一點點修繕。
倒是江元洲掀起眼簾掃了眼,但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直到手機接連震第二次,第三下。
路嘉洋離不開手,於是對江元洲道:“小洲,幫我看一下誰發的消息。”
江元洲應了聲好,將書本倒扣到書桌上,伸手去拿路嘉洋的手機。
屏幕亮着,入目即是鎖屏上連着的三條私聊消息。
發送人都是同一個——l。
【路哥,我是林非材】
【今天還你的筆記本你收到了嗎?我下午的時候轉交給你弟弟了】
【路哥?】
江元洲垂眸沒什麼表情地看着,一時沒出聲。
路嘉洋忽然想起手機是他一年前換的,江元洲可能不知道鎖屏密碼。
“鎖屏密碼是你生日,你正好錄個指紋進去。”
江元洲聽到這話,才輕輕地笑了。
他解鎖手機,沒有着急去點微信,而是找到設置,慢條斯理地錄入指紋。
錄完,手機上方又彈出新的消息。
這個l的語氣看起來有點急了。
【我還在筆記本里夾了一張紙條,你有看見嗎?】
【我說很感謝路哥借了我那麼多次筆記,想請路哥喫飯。】
【路哥你有看見嗎?】
路嘉洋所有羣聊都設的消息免打擾,因此他清楚不會是羣聊消息。
聽見手機又震了幾聲,他聲音不急不緩,含着笑問江元洲:“錄入指紋了?”
江元洲輕應,又將腦袋靠回他肩頭。
“哥,有個微信名是l的找你。”
路嘉洋微信裏的備註除了江元洲是暱稱外,其餘全是中規中矩的全名。
沒名字,就說明不熟。
“發什麼了?”
“問你有沒有收到他還給你的筆記,還說在裏面夾了張紙條,他說他叫林非材。”
路嘉洋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但也僅限於在點名冊上看到過。
名字對不上臉。
江元洲的聲音又響起:“他說,他很謝謝哥經常借給他筆記,想請哥喫飯。”
江元洲聲音輕緩,語氣也淡淡的,聽不出什麼異常。
路嘉洋卻是瞬間停下了手頭動作,側過臉看輕靠在他肩頭的人。
少年擡眸,碎着點吊燈光芒的漂亮眼眸望向他。
“哥跟他,關係很好嗎?”
路嘉洋笑了:“我都沒給他備註,就說明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說話間下巴蹭過少年柔軟捲髮,他手癢地擡手揉了把:“而且我的筆記本除了上課記筆記和最後交筆記的時候能出現在我自己手上,其他時候根本不知道在哪流竄。”
比如今天下午,他的確看到放在桌上的筆記本了。
不過最多五分鐘,就又被其他人借走了。
至於這個l說的什麼紙條,他沒看見,也不感興趣。
不過到底是同系同學,路嘉洋從江元洲手中拿過手機,準備隨便回個“不是大事,不必請客”。
手剛按上鍵盤,還沒來得及打字,少年忽地將腦袋埋入他頸間,小貓似的蹭了蹭。
路嘉洋垂眸,發現他脣色有些發白。
他當即顧不上其他,隨手將手機丟到桌上,緊張問江元洲:“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埋在他頸間的少年睫毛輕顫,隔了會才輕聲應:“肩膀有點疼。”
路嘉洋瞬間去扒他領口,滿臉擔心:“剛剛給你抹藥的時候明明看着好多了,很疼嗎?是不是扭到了?都讓你不要老抱我了,我又不輕。”
燈光下白皙的皮膚青紫一片。
跟前兩天比的確好多了,可這會看着江元洲略有些蒼白的臉色,路嘉洋又覺得一點沒好。
他又牙癢癢地想起那個黃毛。
要是哪天再在路上讓他遇到,他高低上去再給那黃毛一頓。
江元洲伸手輕環他腰身,忽然問:“哥明天還是滿課嗎?”
“嗯,”路嘉洋應,思索道,“你明天還要去海大嗎?在那坐一天會不會無聊?”
少年揚起乖順笑容:“去,跟哥在一起怎麼會無聊。”
桌上的手機又輕震兩下。
江元洲輕擡頭,看向路嘉洋:“哥今晚,要早點睡嗎?”
路嘉洋不答反問:“你困了?”
“有點,”少年貓兒似的埋下腦袋,“哥如果要趕作業,我可以再陪哥一會。”
路嘉洋將他衣服拉好,伸手去保存模型圖。
“不急,離交作業還有半個月。”
他只是習慣任務下達馬上去做,而不是去趕ddl。
保存完畢,關掉電腦。
他剛回身對江元洲說:“走吧,去睡覺。”
下一秒,就被江元洲騰空抱起。
路嘉洋心驚膽戰:“不是肩膀疼嗎?別抱我了。”
江元洲拿下巴蹭他柔軟短髮:“想抱哥,哥別動就好。”
路嘉洋哪裏敢動,只得老實趴進江元洲懷裏。
書房的燈熄滅,門被從外帶上。
書桌上,無人記住的手機被孤零零落下,還在不死心地震着。魔·蠍·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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