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015〗
顧喻深再沒有回到餐桌上，沈亦也失去了胃口，撐着下巴對着氤氳而起的水汽發呆。
自己確確實實的惹了禍。
三番兩次的試探，他確定顧喻深心裏確確實實的住了一個人。
不是那種憑空想象，那個人有棱角有溫度，是顧喻深情感的寄託。
因爲每次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顧喻深的眼裏，總是不經意的流露出壓抑着的溫柔。
這一頓飯是進行不下去了，沈亦將桌上的狼藉收拾乾淨，碗筷洗乾淨瀝乾水後放回碗架裏。
打開冰箱，拿了些牛奶和水果。
牛奶加熱，水果清水洗過，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長嘆了一口氣，向樓上走去。
破天荒的，顧喻深沒有在書房，是在他自己的臥室裏。
沈亦敲了門，但沒人應他，等了一小會兒，悄悄地打開了一道縫。
淅淅瀝瀝的水聲鑽進他的耳朵裏，臥室裏只點了一盞落地燈，沈亦順着微弱的光，磕磕絆絆的摸到了小圓桌附近。
將手上的東西放下，沈亦轉身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夜色已經很深了，萬家點綴的燈火，匯成了永不熄滅的銀河。
顧喻深出來的時候，看見沈亦瘦削的背影。
屋中燈光昏暗，人影看的並不真切。
他只能看着月光如刀，細細的雕琢沈亦的半邊眉眼，雕刻成一個棱角分明的少年。
猶如鬼迷心竅，他向着窗邊的人一步一步的接近。
腳下的路已經不是路，此時已經別有深意。
沈亦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過神來。
走的近了，兩個人的眉眼也逐漸在彼此的眼中鮮活起來。
剛從浴室中鑽出來，顧喻深的頭髮還是溼漉漉的，上面掛着兩顆水珠。
“怎麼不擦乾再出來？”沈亦問他，四下掃了一眼，卻沒看見空調的遙控器在哪裏。
顧喻深沒說話，上前一步，將落地窗的門打開，夜風習習，吹的人都很清醒。
沒回答他的問題，顧喻深只是側頭問他：“吹風嗎？”
“嗯。”沈亦應了一聲，補充道：“把頭髮吹乾了，要不受了風會頭疼。”
顧喻深點點頭，折回了浴室。
沈亦下樓，又另外拿了些飲料和零食。
顧喻深吹完頭髮就已經在小陽臺吹風了，手裏拿着沈亦剛剛熱好的牛奶。
沈亦也拖着零食走了進去，在裏面翻翻找找，翻出一聽雞尾酒來。
將酒打開，沈亦這才與顧喻深並肩而立。
顧喻深側頭看了他一眼，沈亦手中的酒已經舉到了嘴邊，卻被人截了胡。
手裏的酒變成了牛奶，此刻還是溫熱的。
沈亦不甘心，準備再奪回來。
顧喻深忙喝了一口，宣告了主權。
“……”
沈亦覺得自己手癢癢。
恨恨的喝了一大口杯中的牛奶，這股溫暖遊走於他的四肢百骸，沈亦舒服的眯了眯眼。
“剛剛在桌上……對不起啊，我知道錯了。”沈亦知錯就改，及時認錯。
“沒事。”顧喻深又喝了口酒，“不關你事。”
顧喻深在心頭補了一句：是我的問題。
沈亦只當是顧喻深給他一個臺階下，於是他接着自顧自的說道：
“我只是嘴欠，沒有惡意的。”停頓了一下，“你不要總喜怒不形於色，生了我的氣就說出來，罵我一頓，打我一頓都可以。”
他把顧遇深的手抓住放在自己的臉旁，但對方卻遲遲不動，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沈亦有些氣憤，“不要太過分，不會扇巴掌都要我自己使力氣吧。”
顧喻深看在近在咫尺的臉，眸光深邃。
他突然覺得，自己久久以來的苦苦支撐，在此時此刻突然粉身碎骨。他幾乎剋制不住自己，想將那些見不得光的心事全部倒給沈亦聽。
那些心底的祕密，長達數年的暗戀，那些甘之如飴和辛苦。他想把自己一寸一寸的剖開，想將自己的骨血都暴露給沈亦看。
可他僅存的理智卻又同他說，他不能。
今天他失態太多次了，有些懊悔。費了些力氣穩住了心神，將手從沈亦的手中抽了出來。
“我沒事。”他看着沈亦，看着對方把不相信都寫在了臉上，覺得有些好笑，所以忍着笑意補充道：“真的。”
沈亦冷哼了一聲，側過了身子，留給顧喻深一個氣鼓鼓的背影。
不打就不打，反正他又不喫虧。
兩個人就着夜風，一個喝牛奶一個飲酒，沈亦被吹得打了個哆嗦，顧喻深看見了，將搭在旁邊的毯子丟到沈亦的身上。
對，沒錯，是丟。
將沈亦的腦袋蓋了個嚴實。
沈亦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那句：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簾，忘了掀開。
他面無表情的將腦袋上的毯子拽了下來，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連個角都不肯分給顧喻深。
凍死他個老王八蛋。
哼。
沈亦是個止不住嘴的，既然此時此刻的氣氛更適合沉默，那他就開始止不住的狂喫。
美名其曰洗給顧喻深的水果大半都進入到了他的肚子裏。
顧喻深看着他，眼底爬上了些笑意：“能喫能睡，真好。”
這個男人在陰陽怪氣他！
將顧喻深手上的蘋果搶了過來，啃了一口才回話道：“你永遠不懂我們凡人的樂趣。”
顧喻深冷笑。
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沈亦：“……”
要是能打得過，他一定要和顧喻深打個你死我活。
沈亦決定當他是空氣，自顧自地喫着。
他連薯片渣渣都不準備推給顧喻深喫。
顧喻深繼續撩撥，隔着衣服戳了戳沈亦的側腰，腰間的肉軟軟的，手感挺好。
沈亦腦中警鈴大響，他直覺面前這個人又要狗嘴吐不出象牙了。
果然，顧遇深如他所想——
“練過？”顧遇深取笑他道。
“……你過分了啊！”沈亦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炸了毛。
不甘心的隔着浴袍戳了戳顧喻深的小腹，顧喻深大大方方，甚至挑釁的將浴袍的帶子鬆了鬆。
沈亦戳了戳他的，又摸了摸自己的。
心裏默默的在流淚。
東西是徹底的喫不下去了，沈亦拖着袋子回了屋。
顧喻深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
沈亦：“我要洗澡睡覺了！”
言外之意就是快給老子準備個房間。
顧喻深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你想睡在哪兒？”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沈亦反問他：“我能睡在哪？”
“這間旁邊也可以睡，我已經收拾好了。”顧喻深回答他，“你可以在兩間裏挑一個。”
沈亦覺得受寵若驚。
將兩個房間做了比較，最後二人商定，沈亦睡主臥，顧喻深睡客臥。
其實這個決定還是顧喻深一錘子定下的，但畢竟能睡到心心念唸的牀，所以沈亦只是虛僞的和他客氣了一輪，便裝作勉爲其難的樣子睡進了主臥。
上次沈亦留下的洗漱用品還在，他穿過的睡衣也闆闆正正的放在架子上，穿在身上的時候，還能嗅到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
洗過澡後，沈亦趴在牀上玩遊戲。
雖然是單排，但沈亦今天手氣很好，運氣也不錯，好幾次決賽圈都跟着他跑，空投有一次甚至就落在了他頭上。
在連吃了四把雞以後，沈亦小朋友適可而止，快快樂樂的退出遊戲，在牀上打滾玩。
顧喻深提着沈亦的揹包進來的時候，沈亦玩的正歡。
顧喻深突然想起一道有名的小喫：驢打滾。
但他剋制着自己沒有說出口。
要不然這喜怒無常的小王八蛋又該跟他鬧了。
沈亦心情很好，連帶着看顧喻深也順眼很多。
頂着亂糟糟的雞窩頭坐了起來，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坐！”
顧喻深挨着他坐下。
沈亦打開相冊，將剛纔的遊戲勝利截圖一張一張的翻出來給顧喻深看。
完事以後還期待的看向顧喻深，臉上明晃晃的寫滿了‘快誇我’。Χiυmъ.cοΜ
顧喻深沒打擊他，敷衍的誇了幾句，還佔了小便宜，揉了揉沈亦的頭髮。
此時的沈亦快樂的都要上天了，完全不介意顧喻深的小動作，甚至無意識的把頭還向顧喻深的手裏湊了湊。
顧喻深一邊揉一邊想，家裏養貓的話，應該也是這麼一種感覺。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好，少了些你來我往的劍拔弩張。
在顧喻深的默許下，沈亦認認真真的參觀了主臥，重點排查範圍是衣櫃和各個角落。
細到連牀底都不肯放過。
顧喻深陪着他胡鬧，甚至偶爾還會打開手機手電筒給沈亦照個亮。
沈亦將角角落落都摸了個遍，纔有了一種心滿意足的踏實感。
像是尋寶一樣，途中沈亦發現了不少東西。
此時的他捧着一個鐵盒子，和顧喻深四目相對，眼裏滿滿都是好奇和興奮。
“我可以打開嗎？”沈亦乖巧的問道。
顧喻深點點頭。
盒子已經鏽跡斑斑，一看就很多年頭了，上面還落了些灰，所以顧喻深此刻也記憶模糊，有點好奇裏面都裝了些什麼。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沈亦靠着牀坐下，顧喻深緊跟着坐在了他身邊，盒子就放在兩個人的面前。
藍星，夏國。
腫瘤科病房，瀰漫着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單人間，設施俱全，溫馨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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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於孑然一身的路遙來講，卻是無人問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撐到現在，但也只是多受幾天罪罷了。
此刻，路遙躺在病牀上，怔怔望着牀頭櫃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盡全力卻無法讓身體離開病牀。劇痛和衰弱，讓這原本無比簡單的事情成了奢望。
這時，一道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表哥~你真是狼狽呢。連喝口水都得指望別人施捨。”
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悠閒坐在病牀前，翹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縫。
“你求求我，我給你喝口水如何？”
路遙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自從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幫親戚的嘴臉已經見多了，不差這一個。
男子起身，將水杯拿在手裏遞過來，“表哥別生氣，我開玩笑的，你對我這麼好，餵你口水還是能辦到的。”
說完話，他將水杯裏的水，緩緩倒在路遙蒼白消瘦的臉上。
被嗆到，路遙無力的咳嗽幾聲，好在少量的水流過嗓子，讓他有了幾絲說話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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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鑫，爲什麼？我從未得罪過你。你去星盟國留學，還是我資助的！”
張鑫將水杯放下，不緊不慢的說：“誰讓你這麼古板呢，只是運點感冒藥罷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計的攔着。”
路遙臉上閃過一絲瞭然之色，道：“張鑫你這垃圾，狗改不了喫屎。將感冒藥運到國外提煉毒品……咳咳……”
張鑫理了下領帶，笑道：“你別血口噴人啊，我可是國際知名企業家。這次回國，‘省招商引資局’還打電話歡迎我呢~”
路遙嘆了口氣，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安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但張鑫卻不想讓眼前飽受病痛折磨、即將離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說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實呢，我這次回國主要就是見你一面，告訴你一聲——你的癌，是我弄出來的~”
路遙陡然掙開眼，“你說什麼！”
張鑫笑眯眯的掏出個鉛盒打開，裏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飾物，僅有巴掌大小，中間是隻眼睛似的圖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這是我親手送你的，貨真價實的古董。我在裏面摻了點放射性物質，長期接觸就會變成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路遙馬上認出來，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件古物，天天擺在書桌上，時不時的把玩，沒想到卻是要人命的東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別激動~表哥，我西裝很貴的。”張鑫輕鬆拿掉路遙的手，小心的捏起鉛盒，將放射性飾物塞進他懷裏。
“我趕飛機，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這個當做紀念吧，有機會再去你的墳頭蹦迪~”
說完話，張鑫從容起身離開。臨走前，還回頭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時的神態動作居然有些嬌媚。
保鏢很有眼力勁，趕緊打開病房門。同時用無線耳麥聯絡同事，提前發動汽車。
路遙只能無力的癱在牀上，渾身皆是鑽心剜骨般的劇痛，還有無窮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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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劇痛漸漸消失，只剩麻木，路遙隱約聽到過世的雙親在喊他。
就在路遙的身體越來越飄，即將失去意識時，胸口突然陣陣發燙，將他驚醒。
從懷中摸出那三角形飾物，發現這玩意變得滾燙無比，還在緩緩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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