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疼

作者:吉利丁
衛昭忽地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她的雙手被迫抵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胸腔間劇烈的心跳,震得她指尖一陣發麻。

  他的另一隻手箍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進血肉中。

  她什麼都忘了,卻還是會發抖、會臉紅,會因一個親吻而心慌意亂。

  半晌,他才終於肯鬆開一點距離。

  鍾薏有些失神,雙目迷茫,脣間還殘留着他的溫度,光是簡單觸碰,她的脣卻被磨得發紅發燙,像一朵剛被碾過的薔薇,嬌豔而狼狽。

  衛昭低頭望着她,眼底浮現出一種隱祕、極度病態的滿足。

  下一刻,他俯身。

  脣飛快貼上她有些鬆散的衣襟,落在那片粉潤如玉的頸邊。

  啄了一下。

  彷彿被灼燒一般,鍾薏整個人顫了下。

  他的聲音也在這時貼上耳邊,像是蠱鑽進她耳中:“這,便算鍾小姐……給我的許諾罷。”

  鍾薏猛地回過神。

  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和他做了什麼,羞意和驚慌如潮水般一併涌來,臉頰一寸寸燒紅,連耳尖都紅透了。

  她別開眼,語氣磕磕絆絆:“我……我想起我娘還有事吩咐我……先走一步!”

  說完一把捂住脣,倉皇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身後似乎有一道低低笑聲傳來,她不敢回頭。

  一出帳門,寒意撲面而來。

  鍾薏飛快地拍了拍自己滾燙的臉,心還在胸腔裏狂跳不止。

  她明明該拒絕的……可她竟然沒有推開……真是腦子壞了

  她抿着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注意到帳外跪了一地的奴婢侍從,皆是方纔被衛昭遣出去的。

  衆人垂首屏息,不敢擡眼看她。

  她又開始害羞,趕緊低着頭疾步掠過他們,匆匆回了鍾府的營帳。

  帳中,父母與兄長正圍坐榻前,眉頭緊鎖,低聲議論着什麼。一見她進來,皆是一驚,立刻起身圍了上來。

  李清薈最先拉住她的手,仔細打量,一邊心疼地問:“爲娘聽說你在林子裏遇見了大蟲,可是受傷了?”

  鍾薏被家人的關心弄得心頭一熱,想起方纔的驚險,眼眶泛酸。

  她輕聲道:“我無事,只是皇上救我時肩膀受傷了,已被包紮妥當。”

  遲疑了一下,又怕他們誤會,連忙補了一句:“我……我只是幫他包了下傷,別的……什麼也沒做。”

  說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句話反倒此地無銀,耳根又紅了幾分。

  家人們卻像是什麼都沒察覺,瞭然點頭,沒有再追問。

  也沒質疑陛下帶着御醫,哪裏需要她一個貴女包紮?

  鍾以禮今日抽到的籤數靠後,等他出發時,早已不見小妹蹤影,只得孤身而去。滿載而歸回到營帳,卻聽說她不見了蹤影,衆人頓時一片慌亂。

  過了會,鍾薏未歸,蘇夫人卻來到他們營帳,悄悄和鍾夫人打探鍾薏與陛下的關係,問他們是否有讓她進宮的打算。

  鍾母大驚,問她此話從何而來。

  蘇夫人這才知道,他們不知下午陛下和鍾薏同乘一匹馬,姿態親密回到御帳。

  她掃視帳內,看樣子,她現在還沒回來。

  鍾母尷尬笑笑,只得說皇帝肯定是體恤臣子,這纔開恩讓她在御帳裏休息。

  不知蘇夫人信沒信,只是語氣更加親熱,又和她寒暄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不久又有小廝來報,說姑娘與陛下一同遇了猛虎受了驚,此刻正在御帳中稍作歇息,大家才終於鬆了口氣。

  她就是他們的金餑餑,半點閃失也不能出。

  鍾進之回想到自己還是蘇州那會兒,可以說,他們一家現在在上京能過得如此順風順水,自己還當了個三品大官,這一切祖上燒高香的事,實乃託了鍾薏的福。

  因此,當陛下囑咐鍾家務必好生照料她時,鍾進之不敢有絲毫怠慢。

  陛下賞賜下來的珍貴物件,他一一備齊佈置於鍾薏寢房;晚膳提到對醫術有興趣,他便找來京中知名的教習大夫;哪怕是鍾薏失憶後提起愛好讀書,他都立刻派人蒐羅天下書籍,不論是經典孤本還是稀奇話本,盡數送至她手中。

  日頭西斜,鍾薏先是遇到猛虎,又被皇帝調侃,早已身心俱疲。見到家人後,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倚在榻上,不出片刻便沉沉睡去。

  鍾夫人守在一旁,給她蓋上薄毯,帳內靜謐無聲,衆人皆不敢出言,生怕驚擾了她的好夢。

  自那日遇到猛虎,李清薈擔憂她安危,便也沒讓她參與接下來的活動,她每日只得在營帳內看書,讓帶來的丫鬟陪在她身邊逗趣解樂。

  又一日,鍾薏抱着書,坐在帳外的陰影處,紅葉給她打着扇子,四月微風不燥,陽光從枝葉間碎碎灑落在她裙襬上,清亮溫柔。

  可突然紅葉就見她垂下眼簾,肩膀一顫。

  兩滴眼淚從她眼眶中滑落,墜在書頁上,暈開一團明顯的水痕。

  “小姐?”紅葉一驚,聲音陡高,“你怎麼了?”

  幾個婢女慌張圍上前。

  鍾薏只是搖頭,淚眼朦朧,眼前書頁上的字跡模糊不清,連翻頁的力氣都用盡了。

  她在看《帝王紀略》——城中新出的皇帝傳記。

  她看到,陛下出生那年,有云遊道士私言其“生有異相,乃不祥之兆”。

  先帝本就冷淡他的母妃,聽信讒言後,便將母子二人一併打入冷宮。那個終年不見天光的角落,他在那裏待了整整十一年,直至一場大火燒了冷宮,唯他一人活着走出。

  她忽然就懂了。

  她想起他當日釋然的語氣,只覺胸口發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像是心口某處被人輕輕捻了一下,不重,卻酸得發悶。

  她記得他吻她時面目含笑,也記得他溫熱的呼吸噴在脣上時得顫抖。

  她更記得那日他倚在廊下,溫和地看着她,笑得像春日初融的雪。

  那一瞬,她甚至恍惚覺得——他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她一向心軟,走在街上遇着討飯的孩子也會悄悄多塞兩枚碎銀子,爲此沒少被好友打趣。

  可今天這一回,她卻隱隱意識到,這種難過與從前都不一樣。

  它太近了,近得像是從自己身上剝下來了一塊什麼東西,又被人捏在手心裏,胡亂揉成一團。

  那份疼不再只是別人的事,而像是藏得極深的情緒終於破殼而出,還帶着幾分莫名的心悸。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咬牙罵了句:“混賬。”

  聲音啞啞的,帶着一絲倔強。

  紅葉給小姐擦着淚,不知道誰得罪了她,眼瞧着小姐把書擱在膝頭,風吹着髮絲拂在脣邊,一頁也沒再翻,眼角還掛着淚光,神情卻明明白白。

  她不是在生氣。

  她是在心疼他。

  正元殿內,天子端坐於書案之後。

  案上奏摺堆如山巒,剛從早朝退下他便未曾歇息,各地彙報文書接踵而至。

  近日國事漸趨順遂。

  江南的水災已得初步控制,地方官員被他召來京中,當面訓誡敲打;邊疆的政策也在逐步推行,奏報有條不紊。

  短短數月間,朝局平定,百官噤聲,風浪盡息。

  韓玉堂掀開一側碧色帷幔,悄聲走近:“陛下,趙國公求見。”

  衛昭目光不動:“讓他進來。”

  少頃,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靠近。

  來人年約四十,身形高大,面容雖帶歲月痕跡,卻威嚴如舊。

  跪完禮,衛昭賜坐,和煦問:“國公爺,何事光臨?”

  趙容慎掃過他桌案:“陛下,近日身體可好?家父聞陛下殫精竭慮,心中憂懼,唯恐聖躬過勞,累及社稷。”

  他這家父,正是當今朝堂誰都繞不開的老趙國公,三朝元老,聲望極重。雖已致仕多年,仍舉足輕重。

  衛昭一笑,放下手中的奏摺:“謝老國公掛念,朕確實事務繁雜,不過尚堪應付。”

  趙國公停頓片刻,眼中一閃而過的算計極快藏住。

  “陛下即位以來,政局清朗,民心安穩,實乃萬幸。但若要江山久固,後宮亦不可偏廢。”

  他說着,聲調放緩幾分,“後宮並非奢禮虛飾,而是國本之重,牽繫儲嗣與宗廟血脈。至今尚空,實非長策。”

  此言再明顯不過,依舊是催他納妃、立後。

  衛昭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又來了。

  自他登基起,此人便屢屢借社稷大計之名旁敲側擊,勸他早立后妃。隔三差五聯絡羣臣施壓,手段讓人心生厭煩。

  他低頭翻閱奏摺,語氣不緊不慢:“趙國公一片忠心,朕記在心上。後宮之事,確實需慎思。”

  擡眸,目光輕掃他一眼,淡淡道:“朕記得,國公府上似有一女?”

  趙容慎心中一動,面上露出笑意:“回陛下,家中確有一女,名喚長筠,今年十八,尚未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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