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307：高先生不開口，就沒人搞的
港島風雨飄搖。
郭德華順路便進了高府，他還是第一次來。
頭前的時候大家關係又不熟，高要沒有發請柬，他這堂堂兩廣特派公署駐港島的特派員自然不會上杆子熱臉來貼冷屁股。
現在就不一樣了。
大家已經被迫成爲了同一條戰壕的戰士，郭德華來高府便順理成章了。
自高要宣佈閉門謝客後，郭德華還是第一個能進高府的客人。
“港島真是越來越洋氣了。”
郭德華感慨不已，哪裏都有大水喉，這高會長就是港島這邊粗的不能再粗的大粗腿了。
不過他怎麼這般大膽，竟然敢爲民主持公道？
沒錯，其實郭德華這傢伙對於港島的態度向來是以和爲貴。
不是他想這樣，當前身爲四強之一的國民政府的外交政策便是弱外交，一般以抗議爲主，到了後面自然便不了了之。
“特派員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披着一襲睡衣的高要大步走出，他跟着乾咳聲：“這幾天抱恙，沒有來見特派員，不要往心裏去。”
郭德華滿面笑容上前：“高先生身體要緊。”
他心想我看你紅光滿面的，這身體抱恙成這樣也是稀奇。
不過在這等要緊的當口，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確實還是身體抱恙的好。
“高先生，我是剛剛從總督府下來。”
“聽說高先生就住這邊，想起我還沒來過，便冒昧登門。”
高要爽朗一笑：“特派員這是怪我啊。”
“來，飲茶。”
泡茶的是黎宛華，她是三房嘛，劉美仁不在的話，如果碰到重要的客人，都會是她出面來招待。
郭德華早就聽說高要去濠江一趟便把人家的第一美人娶回港島，現在驚鴻一瞥，真是名不虛傳。
他心想，有錢就是了不起。
“高先生。”
郭德華說道：“剛剛總督約鄙人、賀先生、羅大狀等前往總督府討論遊行、罷工一事。”
遊行是遊行，罷工是罷工，他們雖然可能是同一個羣體，但實際上事情卻是兩碼事。
性質也完全不一樣。
高要眼角略微跳了一下：“哦？還有這種事？”
老實說，高要只不過是起了個頭，卻沒想到全港踊躍加入。
高要並不認爲自己的影響力已經大到了這種程度，是長期以來華人對於西人的不滿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在通過九龍城寨迫遷一事而宣泄罷了。
說起來，這兩年可是沒少出現這種事。
郭德華呵呵一笑：“我看港督應當是有些急了。”
“只希望能夠儘早通過談判解決事端。”
高要微微一笑，談判？
大英帝國是談判桌上的高手，以當前國民政府所面臨的局勢來看的話，談到最後只會不了了之。
總歸還是要民衆自己來爭取。
“那就好。”
高要嘆道：“我聽說外面在罷工？”
“哎！”
他跟着便吩咐林景：“街坊們在表達自己的訴求，我們不能不支持。”
“採購點喫食、湯水，總不好讓街坊們空喊喉嚨。”
“我們旗下的慈善組織也要出動關懷一下。”
“還有，商會也要參與施米施粥。”
林景躬身道：“知道了，老爺，我馬上安排。”
郭德華面色頓時有點古怪，他本來以爲高要會假惺惺說一句罷工影響不好，誰曉得根本就不掩飾？
這是變相鼓勵罷工的羣體繼續堅持？
“這…”
郭德華乾笑聲：“高先生，其實葉公已經要飛廣府，準備解決此事。”
高要擺手：“談判桌歸談判桌，我們人民該爭取的還是要爭取。”
他順口問道：“特派員，你是黨國要員，應當知道一點。”
“黨國到底是什麼意思？”
高要並不認爲黨國會真的解決此事，但是作爲國人，他又希望黨國可以承擔起其應有的擔子。
所以便有一絲期盼。
這心情實在是很複雜，高要心想，雖然洋裝穿在身，但我心永遠是中華心啊。
郭德華自然知道，在特使沒有到來之前，他便身負爲黨國與港府轉圜之職。
既然高要提起，郭德華便倒了個乾淨。
不出高要所料，國民政府並不像民間想的那般堅硬，而且也不希望問題更加尖銳。
其並並不打算借城寨問題提出有關整個港島的主權交涉，國民政府最爲關心的是港府的清拆行動有可能誘發抗議浪潮並引起社會騷亂。
從目前來看，國民政府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
既然沒有多希望，自然也談不上失望，高要略略點頭：“希望有個好結果。”
郭德華大義凜然說道：“我已經向上峯彙報，並同時對港府嚴格提出要求，城寨同胞權益應當受到合法保障。”
高要呵呵一笑，九龍城寨的事情早已放出風聲。
但實際上那時候的國民政府除了打了下嘴仗外，根本就沒有做什麼實質性的動作。
甚至後面甚至發表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聲明，其中有一條便讓人大失所望。
聲明中講：九龍城寨現在建築木屋地帶之業權，正由粵省政府飭屬查覈中，倘乏業權根據，即無法律立場，不能邀得國民政府之合法保障。
只這一條，不僅讓國人大失所望，更是助長了鬼佬拆遷的決心。
當時包括九龍城寨在內的廣大華人都認爲莫名其妙，蓋九龍城內居民反對港府入九龍城寨，乃屬九龍城內究竟爲中華之主權，抑屬大英帝國主權問題。
結果國民政府避重就輕，反倒斤斤計較於業權問題，又豈能不讓人寒心？
正是因爲這一條，港府認爲國民政府絕不會管九龍城寨，而且其堅持拆遷城寨部分木屋是基於衛生和防火的考慮。
港督葛量洪在工作會議中更是強調，整個九龍地區在戰後有大量的不合規定的木屋，清拆它們是政府工務局的第一要務，所以，此次並非專門針對九龍城寨，清拆行動將持續下去。
也就是說，港府認爲其是出於全局考慮，並非只是針對九龍城寨，所以便悍然拆遷。
而後才導致這般狀況。
可以說，會發展到今日之惡劣的局勢，國民政府的表態也是推手之一。
高要順口問道：“現在港島有近百戶人家被拆遷，港府可有說如何處置？”
衛生潔淨運動針對的是整個港島，就如薄扶林被強拆一樣，其它地方自然也有被強拆的。
隨便數一下，起碼也有上百棟。
郭德華說道：“我倒是聽說，港府擬準備將之安置於難民營。”
“胡鬧！”
高要重重拍了下桌子，直嚇的郭德華心頭突跳。
難民營是什麼地方？無人權無發展無機會無生路。
大家寧願睡橋洞也不願意留在難民營，高要看港府恐怕還是沒有意識到事態到底有多嚴重。
郭德華趕緊又道：“如果不去難民營，港府會另外擇地爲他們安置。”
“可能就是如高先生你所蓋的上李屋邨一樣。”
絕不可能！
高要太瞭解英人了，這些人最好是隻拿錢不辦事，有什麼煩惱都希望華人自己解決。
後世的時候，石狹尾等地接連發生火災，港府管都不管。
是後面有一次石狹尾大火，幾萬人流離失所，如果再不管，可能就會導致民變。
所以港府才勉爲其難開始搞什麼公屋…
後世的時候都說港島是因爲西人管理才能發展成爲四小龍，根本就是狗屁。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華人自己摸索搞出來的。
西人踏馬的只躺上面收錢，等發現黑金帝國似乎影響到了自己的統治，警隊裏的警察又十有八九是三合會成員後，他才趕緊另起爐竈搞ICAC來查。
高要心想這不過就是做個門面功夫，他跟着道：“特派員，伱是黨國基石，人民信賴。”
“要提防帝國主義擡頭，瞞天過海暗度陳倉。”
什麼瞞天過海暗度陳倉？
郭德華心念電轉，他跟着愕然：“港府難道會再冒天下之大不韙迫遷？”
高要說道：“我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
但是高要認爲政治的骯髒程度是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的。
或許華人以爲搞遊行示威、罷工可以讓西人低頭，但實際上當年省港大罷工搞的那般大陣仗，後來不也被英人的太極推手推了個二五六？
郭德華低頭尋思下：“應當不至於。”
“我看總督閣下有心解決此事。”
“希望吧。”
高要認爲這是一場耗費時間以及精力的戰鬥，對他來說這倒是一件好事。
因爲股票市場已經跌的爹媽都不認識了。
高要最近借白月嫦的手可是低價吸了不少洋行的股份。
遺憾的是，他聽說交易市場準備閉市，真他媽的。
“特派員難得過來，留下來喫飯。”
……
葛量洪跟賀東等人也開完了會。
“達令。”
葛慕蓮適時上前：“情況如何？”
“賀爵士已經答應出面幫轉圜。”
葛慕蓮鬆口氣：“那是最好不過。”
當年省港大罷工也是靠如周壽臣等大亨轉圜，當時賀東也有份參與，後面倒是解決了。
問題是，葛量洪跟葛慕蓮所不知道的是，當時賀東答應工會們的條件幾乎都沒有做到。
他在工會間的信用已經破產了，工友們都罵之爲洋人的走狗。
賀東也知道這點，不過他有自己的理由跟解釋：“當年省港大罷工，垃圾如山、污水遍地、行無車乘、食無飯莊。糧食肉菜來源被切斷，市面供應緊張，搶購之風席捲港島。本港成爲死港、臭港港。”
“這樣罷工，港島幾十萬居民要不要過日子？港無寧日，經濟就不可能像西方那樣發達，富人先倒黴，接着窮人會更窮。”
人年紀大了，就喜歡回憶從前。
羅文錦聽着賀東的絮絮叨叨，他極有耐心，等賀東不再講了，他這才說道：“泰山，你爲港島做的貢獻，大家都看在眼裏的。”
賀東這才滿意說道：“本次事件不會有先前那般嚴重。”
“但是拖下去也不好。”
“富人家有餘糧還挺的住，就算米價漲一點，也買的起。”
“但是廣大市民怎麼辦？停一天工，便有一天賺不到錢。”
“家裏的老小都等米下鍋啊。”
羅文錦附和：“泰山說的有理。”
話雖如此，賀東卻極有自知之明，其實省港大罷工那一次他便已經有點說不上話了。
早在省港大罷工之前，港島還發生了一場海員罷工事件，那時候賀東答應支付海員一半薪水纔將事情平息。
結果事後，賀東給錢給的婆婆媽媽，讓一衆海員大爲光火，到處講其是孤寒鬼，講話跟放屁一樣。
賀東說道：“這件事是高要挑出來的吧？”
羅文錦委婉道：“有這種傳聞。”
“不過泰山也知，樹大招風，許是有人故意造謠也說不定。”
羅文錦雖然跟高要沒見過幾次面，不過其旗下的羅文錦律師樓卻跟高要合作的很深。
根據律師樓的預測，高要很有可能會成爲律師樓的第一大客戶，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做律師的，絕對沒有得罪大金主的道理，否則就是自絕於其他金主面前。
“你倒是謹慎，不得罪人。”
賀東慨然道：“後生仔不得了啊。”
“就這麼年頭的功夫，便有這麼多人聽他招呼了。”
“如果他出頭平事，應當是平得了的？”
羅文錦想一下，現在周溪年跟高要幾乎就是穿同一條褲子的，如果高要開口，以周溪年的個性必然會馬上跟上。
潮州幫、東莞幫退出，無論是遊行還是示威，聲勢立馬會少一大半，那肯定是平得了的。
“應該是可以。”
羅文錦跟着說道：“只不過港府現在條件給的未免不像樣。”
“以高先生的爲人，恐怕不會那麼痛快答應。”
他說道：“泰山應當知道，高先生還是比較愛名的。”
“誰不愛名？”
賀東說道：“我去年還給女王寫信，告訴她說只要給我再封號，我願襄助王室1萬英鎊。”
羅文錦倒不知道這個，聞言兩眼都有點發直。
賀東說：“愛名好啊，愛名就有底線，可以談。”
“不過現在還不是你出馬的時候。”
賀東沉浮商海多年，委實老謀深算，他雖然在港府的時候應葛量洪應的很好。
但是賀東認爲這事情沒有那麼容易解決，人民的憤怒還沒有發泄出來，現在去談根本就是白談。
“要等一等。”
“不過可以讓別人去探探，高府今天不是已經開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