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308:他背叛了我們!
還沒等港府反應過來,形勢又急轉直下,危若累卵!
自“沈崇事件”後,國民政府一直對學生運動心有餘悸,其在1947年初特意頒佈《維持公共秩序暫行辦法》,禁止一切罷工、遊行和請願。
但在港府堅持要清拆寮屋,尤其是出現了薄扶林阿才之死,以及悍然進入九龍城寨強拆民居之後,各地遊行示威再起。
1月15日,一向被視爲“黨校”的中央政治大學的學生舉行示威遊行,顧毓琇校長在勸阻不成後竟也加入了遊行隊伍。
更爲意外的,進入有警官和憲官來領導這些學生仔遊行。
學生們高舉牌子,口喊‘打倒磕頭外交!'‘採取強硬外交!'‘武力收回港九!
一路從外交部走去行政院再去英吉利大使館…
學生運動既起,各地作爲“民意機構”的省、市、縣參議會及社會團體紛紛致電中央政府,抗議港府作爲,要求政府採取強硬態度。
民意機構都參與了,報社當然更不能例外。
《大公報》和《申報》均在13日的頭版頭條報道了城寨的衝突事件。其中隸屬黨國旗下位於港島的《國民日報》更是在社論中質問:“港府是否要考驗中華民族?”
而北平《世界日報》的評論則發人深省:“我們是戰勝國,是世界上五大強國之一,而今天僑胞所處之地位尤復如此惡劣,實屬至堪愧疚。”
《新中華日報》在社論中更是提出:“我們必須要求立即撤辦外交當局,向九龍被難同胞謝罪,向全國同胞謝罪,我們必須要求立即進兵港九,收復港九,用中華男兒的鮮血來洗去百餘年來的血債。”受此影響,全國各地重要城市都發起或醞釀發起罷課、抗議和支援城寨居民的行動。
在戰後,第一次出現大規模反英浪潮!
在這等炙熱的民意下,粵省以及港島的遊行隊伍熱情高漲,爲自由爲民主爲權益,他們無所畏懼。
當然了,在不經意間,由潮州商會帶頭的粥鋪開在了遊行隊伍必經之地。
在港島,也只有潮州商會有能力來做這件事,因爲有太多的潮州人居住在傣國,他們往港島這邊輸送的主要商品中包含了東南亞的大米…
是的,潮州人在港島有一個身份很重要,米商。
他們的規模可能不大,但是加起來就很可觀了。
現在高要以會長之名向商會旗下的米商採購大米,自然能夠在第一時間內得到滿足。
遺憾的是,雖然民間如火如荼,不過政府層面卻差強人意。
1月23日,外交部照會大英駐華大使,要求港府撤退警察,賠償城寨居民所受生命財產的損失。
而大英駐華使館緊抓沙面焚燒總領事館一事不放,要求中方告知英方沙面事件的調查結果事件的調查結果,懲處肇事者及予以充分賠償。
同時,港府認爲,警察的執法代表了港府對城寨的司法權限,中央政府無權干預港島的司法。
“真是豈有此理。”
在書房中看報的高要冷笑不已,所有的自由都是假的,看樣子港府是堅決不肯低頭,也不肯賠償。
“人一定要靠自己。”
高要沉着張臉,港府顯然是怕如果在這個問題上開了先例,等於承認中方可以通過外交途徑干預港府的司法權,對鬼佬來講,自然是無法接受的。
他們也不想想,本來就是借了人家的地?還真當自己是主人了?
“達令。”
黎宛華敲門說道:“周醫生來了。”
這門啊就是不能開,開了之後啊,便有人要過來探一探蹭一蹭。
大姑娘就是這麼變成小媳婦的。
不用想都知道周溪年是做說客,或者說做探子來了。
高要只能起身:“請到客廳。”
閒聊而已,倒是沒必要在書房。
黎宛華看一眼高要身上的睡衣,她委婉說道:“要不要換一身?”
“不用。”
高要大刺刺道:“穿着舒服,正好讓周醫生知道我身體抱恙。”
黎宛華心想確實抱恙,時不時就顛鸞倒鳳,搞的阿霞跟白月嫦都不敢下來。
周溪年是一個人來的。
高要哈哈哈大笑上前:“周醫生,好久不見。”
“我倒是好久前想見一見高會長。”
周溪年嘆氣:“看樣子,會長身體好一點了?”
反正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高要咳嗽聲:“最近天寒,時不時的就會復發。”
這兩日港島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嚴寒襲港,低溫降至攝氏4.3度,甚至在大帽山西南還發現數寸厚的積雪。
周溪年心想高要這病也只有港府能治好了,要是情況沒落實,這病恐怕就治不好啊。
“高會長。”
周溪年說道:“眼看都快過年了,現在市民們這麼鬧不是辦法。”
“總不能不過年吧?”
還真是夠開門見山的。
高要認同這一點,但是他無法接受,因爲港府的表現實在太讓人失望了。
他無法想象,從前華人是如何願意來港島過活的?
也難怪先前大家只是把港島當成一箇中轉站。
高要沉默下問道:“周醫生,難道你以爲只是因爲清拆的問題?”
周溪年一怔。
高要跟着又問:“先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強拆之事,爲何這次大家如此憤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能夠讓全港、粵省民衆如此抗議,當然絕不僅僅是因爲清拆。
高要最多也就是讓潮州商會的人配合自己,他何德何能可以控制全港其他民衆?
這當然是因爲近幾年華人對於英人所累積的不滿。
真要說起來,那話可就長咯。
周溪年苦笑聲:“高會長,這事情又豈是一時半會可以解決的。”
“要我說,還是先讓街坊們開工,安當過個年。”
“今年的年景本來是不錯的啦。”
高要搖頭,有他高某人在,是餓不到這些街坊們的。
“喫飯皇帝大,這是沒錯的。”
高要說道:“但是我以爲,有些事情的重要性並不亞於喫飯。”
“周醫生,你應當知道,現在民族自尊心正在崛起,我等是大國國民,又怎麼能再跟之前一樣爲西人視爲豬狗?”
最早港島重光之時,華人是非常高興大英恢復統治的,因爲相比小鬼子而言,英人的同統治相對來講要仁慈一點。
但是時代不一樣了。
戰後,國民政府是五強之一,是絕對的大國,國民的民族自豪感強烈。
華人們希望能夠獲得平等待遇,享受更多權利。
可惜的是,恰恰與民衆的期盼相反,戰前的殖民官員回到港島後,仍着力於恢復舊秩序。
英人常常有意或無意地對華人表現出種族優越感,在工作中、生活中,都視華人爲下等人,動輒呵斥。
也就是買辦階層,才勉強能被西人正眼看下。
周溪年聽的人都麻了,先前的時候可沒看出來高會長竟然這般愛國?
我頂你個肺。
現在地位、實力上來了,就絲毫都不掩飾了?
他尋思一下,便又小心翼翼道:“高會長,我聽說閣下準備跟國民政府談判,將九龍城寨改建爲公園。”
這又是老調重彈了。
在20世紀30年代的時候,中英便就此有展開話題,最終又不了了之。
高要當然是不爽的,不過這是政府層面的事情,屬於政策,他自然不會在此表露,反而說道:“那倒是蠻好。”
周溪年看高要分明是不滿的,他心想這年頭做帶頭大哥也不容易,便又表明心跡:“無論如何,我是肯定站高會長這邊。”
沒辦法…
當初自己扶持聯公樂出來是希望其能做自己的大旗,結果這狗日的高要不知廉恥,竟然勾搭劉家的小寡婦劉美仁。
就這般把手插進了東莞幫…
沒錯,當時大家出來撈世界,最要緊得是自己人。
劉美仁是絕對的東莞人,而她做的很多事都是爲東莞商會做的,現在她被高要給勾走了。
等於高要算是東莞幫的半個自己人。
再加上他一手推動雷洛娶周溪年的女兒,哪怕這女兒在周家並不能當家作主,但是對於東莞人來講,雷洛就是東莞幫的女婿。
有這幾層關係在,現在高要在東莞幫這邊說的話還是有人聽的…
要麼說,大家族喜歡聯姻呢?
無非就是要這等身份認同罷了,有這等名義在,便能做許多事情啦。
尤其是對於高要這種人而言,只要被他把一隻腳給踩進去,剩下的便只是時間問題。
“周醫生。”
高要熱情的握住周溪年的手,能說出這番話來,那大家就是自己人,
“伱大膽放寬心。”
高要說道:“出不了什麼大事。”
“無非是廣大市民需要發泄一下。”
“辭舊迎新嘛。”
高要笑道:“街坊們發泄一下,來年大家才能開始新生活。”
周溪年會信纔怪,他只能強笑:“這樣是最好。”
他尋思一下,自己過來幾乎交了老底,結果高某人卻什麼都沒表態。
想想都有點太不禮貌了。
“高會長,真不會搞搞震?”
“不會。”
高要灑然笑道:“港府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高某人怎麼會如此不智?”
“不說這個,今天碼頭送了點新鮮海貨,你來的正好,我們今天就搞個全魚宴。”
周溪年將信將疑,這個年輕人講話每一句是真的,偏偏又探不出深淺。
只可惜周家沒有美貌女兒了,否則周溪年非要做一下高要的泰山,這樣總不會跟自己滿嘴跑偏?
“也好,也好。”
周溪年說道:“聽說大三元的大廚做了你高家的私廚。”
他笑道:“正好嚐嚐手藝。”
周溪年就是信了高某人的邪。
2日後,出了兩件事。
法院在接了阿才的案子後一審認定沒有證據證明是潔淨局的工作人員推倒阿才。
傳出後輿論大譁,簡約強等人表示會繼續上述,定要給阿才一個交代。
同時,中英就將九龍城寨改爲公園一事正式進行談判。
消息一出,整個九龍城寨的居民都絕望了,他們認爲政府拋棄了自己。
連收到消息的白飯魚都沒心情聽戲了,他急急找上高要:“賢婿,狗日的政府背叛了我們。”
“反骨仔。”
白飯魚破口大罵:“虧勞資還讓阿鼎他們好好招待。”
他說的是先前寶安縣的縣長等人來九龍城寨作秀之事。
那時候九龍城寨上下以爲來了大救星,那真是好喫好喝好招待。
“這些搞政治的,踏馬的說話跟放屁一樣。”
白飯魚罵道:“沒一個好東西。”
高要寬慰:“泰山,稍安勿躁。”
“我稍安勿躁個屁啊。”
白飯魚說道:“賢婿,先不說沒有九龍城寨就沒有我們的富貴。”
“只說拆了之後,街坊們怎麼辦?”
白飯魚手底下那幫人倒是勉強還能安排,但是龍城其他的居民就有點麻煩了。
白飯魚說道:“鬼佬是會提供公屋,但是那種公屋有個毛用?”
“要租金的呀,而且鄉親們又怎麼討生活?”
九龍城寨內搭建的這些寮屋一者不需要交租,二則街坊們在寮屋內還搞點手工活。
要是去了外面公屋,既要交租金,還沒地方幹活,喝西北風?
難得看白飯魚如此失態,高要便說道:“泰山無憂,我認爲此事談不下去。”
“沒有這麼容易。”
高要對此十分淡定。
他現在每日都看報紙,其中便有關注內地大戰。
從去年9月開始,刮民黨已經從全面進攻轉爲防禦,我軍開始展開主動攻勢,在東北將刮民黨打軍壓縮至幾個孤立城市,在中原地區更是擁有優勢地位,雙方的武力優勢逐漸反轉。
如此看來,形勢的發展是如高要前世所知道的是一樣的。
從48年開始,刮民黨形勢急轉直下,根本就是江河日下。
哪裏有時間以及精力在談判桌上跟大英爲了區區一個九龍城寨去糾纏?
無非是不了了之罷了。
“當真?”
白飯魚有點狐疑。
高要呵呵一笑:“泰山,其實報紙上都講明瞭。”
他語重心長說道:“如果黨國有心解決,就不會拖延到現在。”
“實在是既無心,也無力。”
雖然如此,白丹玉還是覺得不保險,他說道:“事關上萬街坊。”
白飯魚咬牙:“我拿了這麼多年的好處,不能一點都不管。”
“還是得把事情搞大,讓鬼佬知道我們的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