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409:地無界,天無法!寧枉勿縱

作者:成事非天
時值近夏,暖陽高照。

  縱有山風不時掠過高爾夫球場,賴廉士這票人也難掩心中的燥意。

  “幹!”

  梁昌招一下手。

  遠處的一羣球童上前便開始幫諸人扇扇子,以去除熱意。

  “當年比這還熱。”

  梁昌說道:“那時候常要於一天之中來往三地,身上跟泡了水似的,走路仍然利索的不行。”

  “哪像現在?”

  他感慨道:“走一步都費勁。”

  衆人看着梁昌的大肚腩不由哈哈大笑:“梁,你現在養尊處優。”

  “出門有轎車,進屋有冷氣,喫的山珍海味,喝的撥蘭地,自然跟以前不一樣啦。”

  梁昌等的就是這個,他對衆人莊重說道:“確實不一樣了,但是我以爲,我們在服務團裏的友情是長長久久的。”

  衆人神色登時鄭重。

  他們確實是在戰火中處出來的交情,當年形勢烈如水火,最危急之時,服務團都有傾覆之憂。

  連第一任防衛司(保安局)司長傅瑞憲都在行動中被小鬼子處決,可想而知他人的處境。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亦有真交情。

  他們互相看看:“梁,看來你有話說。”

  梁昌說道:“自從英軍服務團解散後,外人就將我們當蛋散。”

  “我們救了那麼多人,拿了那麼多的人情。”

  “我認爲,是時候要這些人還人情了。”

  衆人沉吟。

  當年英軍服務團是奉上命而成立,救人也是奉上命。

  不過事情不是這麼算的。

  他們確實是抱着犧牲自己的態度去救人,而被救出來的人也知道這點,所以主動欠下人情。

  問題是,此一時彼一時。

  當時大家只想求生,而現在大家想求財。

  那有的人的人情就不好拿了。

  最主要的是,拿這個人情來做什麼?

  大家還指望這些人情發財的呢。

  他們紛紛看向賴廉士,這件事要操作的話,定要有賴廉士牽頭。

  “上帝告訴我們,應該以一顆正直誠實的心,真誠實意地事奉上帝,對待朋友。”

  賴廉士說道:“我想諸位都知道,當年我跟摩利、戴維斯、李耀標三位紳士從深水埗戰俘營中逃走。”

  衆人紛紛點頭,其中梁昌讚道:“鼓舞人心,多虧校長帶頭,纔有我們的今天。”

  賴廉士微微一笑,他們是第一批跑出來的戰俘。

  於當時確實鼓舞人心,事蹟傳開後,報紙上稱之爲是黎明之劍!

  時任印度三軍總司令韋維爾爵士更是親自致函表揚,同日英廷亦宣佈向賴廉士頒授OBE軍事勳銜。

  “其實那時候也是多得一位紳士的幫助。”

  衆人沉默,他們當然知道這位紳士是誰。

  可惜的是,這位紳士沒了!

  “利!”

  賴廉士加重語氣:“若無利民澤紳士幫忙,我們難以在曲江立足,更難有英軍服務團的成立。”

  “偉大的利。”

  衆人抱以默哀。

  利家發家是靠幫洋行往大陸銷售大煙,其所打造的銷售渠道讓利家成爲港島華人四大家族之一,自然也讓背後的洋行大發橫財。

  所以鬼佬對於利家是很有好感的。

  這也是利家在利希慎被人槍殺後,能夠得到匯豐等洋行支持,並馬上立住腳跟的原故。

  “是的,偉大的利。”

  賴廉士嘆息:“在戰時,利爲我們提供場地、藥品、糧食,做了許多貢獻。”

  “可惜,他卻被人害死了。”

  衆人大喫一驚。

  利民澤死於電話總機爆炸一案中。

  事後警方查了許久也沒有頭緒,只是對外給了一份含糊的報告便束之高閣。

  等到後面利家被高要趕走,那自然更不會有人關心這案子啦。

  有心人會關注!

  比如梁昌!

  當年梁昌是服務團設置在濠江的站長,其憑藉這個身份跟兩江之地的黑白兩道打的火熱,這其中自然便少不了警隊中人。

  梁昌站出:“此案疑點很多。”

  “說是謀殺,卻無兇手,更無蛛絲馬跡。”

  “梁。”

  一人說道:“現在多的是這種無頭案。”

  港島來去自如,強人過來做一票就走,自然多的是無頭案。

  當年姚木之所以能追擊到大陸抓捕兇手,是因爲兇手露了馬腳,而且有港島三合會提供線索的緣故。

  梁昌略略點頭:“只說兩點。”

  “第一,利先生爲何會死在那個時間節點?”

  “第二,爲何在利先生死後,利家馬上就被趕出港島?”

  衆人登時意動。

  其實在事後便有許多流言蜚語,而且矛頭都直指高某人。

  沒辦法,這世上多的是聰明人,誰得益最大誰便是最大的嫌疑犯的嘛。

  只不過誰會爲一個失勢的家族跟如今樹大根深的高博士作對?

  更何況,此事還是無頭案的嘛。

  衆人還是沉默。

  哪怕有賴廉士開口,他們還是遲疑。

  “大家別誤會。”

  梁昌哈哈一笑:“我們只是希望不讓利先生含冤莫白。”

  “諸位,在東方,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一個人死的不明不白,他的靈魂將一直在地獄裏沉淪。”

  “噢…”

  衆人嘆息聲:“可憐的利。”

  空氣鬱窒而又潮溼,梁昌再一次感受到了港島這隻黑手的恐怖。

  以大家在生死之間處出來的交情,再加上這些人絕大部分又是洋人,竟然會恐懼一個華人?

  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洋人,而是各有身份的,是洋人的中流砥柱,結果竟然會怕一個華人?

  在港島這個地方?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梁昌忽然明白傅老榕爲何會找自己了。

  他是過來人,非常清楚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

  古往今來,多少大英雄大豪傑因何後半場過的一地雞毛?

  便是因爲其慾望如饕餮般。

  梁昌觀高要正年輕,這等時候正是大胃口,絕無停手之機。

  其人將如潮水般覆蓋兩江之地,到時候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

  “我們自然不會跟博士對抗。”

  梁昌說道:“只不過總要讓利先生能夠含笑九泉。”

  這麼一講,大家就好接受多了。

  “梁。”

  他們七嘴八舌說道:“義不容辭。”

  “只要我們幫的上忙的,儘管開口。”

  梁昌哈哈一笑:“打球打球,先打個小球。”

  衆人頓時喜笑顏開,打完小球當然要搓大球,這是社交的精髓所在。

  豔陽高照,衆人散開娛樂。

  梁昌跟賴廉士隨便找了個機會便又坐一起飲茶。

  “校長,你說對了。”

  梁昌平淡道:“服務團快散了。”

  一如高要喜歡別人喊其爲博士,作爲港島唯一一所大學校長的賴廉士自然也喜歡別人稱之爲校長!

  “梁,人是向前看的。”

  賴廉士看的很開,他望着於球場上揮動球杆的衆人:“大家在戰時拋頭顱灑熱血,現在難得有短暫的和平,沒有人願意爲了一個死人冒險。”

  梁昌笑道:“校長說的是。”

  “要成大事,知機密者越少越好。”

  賴廉士隨手端起盞咖啡品嚐,真是甘甜醇厚,回味無窮。

  “戰爭給我的教訓是,不要做計劃。”

  “如此才能出其不意。”

  計劃的越多,便想的越多,推論的越多,就覺得破綻越多。

  便要找更多的人來商議,泄露的機會便越大。

  這確實是戰爭給賴廉士帶來的經驗。

  梁昌也感同身受,他跟着苦笑:“校長,我也想。”

  “可惜找不到機會,更難有好手。”

  賴廉士哈哈一笑:“這倒是。”

  “港九到處都是博士的人。”

  “都說他現在是港九皇帝啊。”

  梁昌不以爲然:“那皇帝也太不值錢了。”

  港人對於皇帝向來是戲謔的姿態,否則也不會動不動就是這個皇帝那個皇帝。

  “校長,恭喜你啊。”

  賴廉士一怔:“喜從何來?”

  梁昌笑道:“我收到風,義勇防衛軍準備重組。”

  “當然要恭喜。”

  賴廉士忍不住微笑:“梁,你的耳目仍然這般靈通。”

  名義上,港督是駐港英軍的三軍總司令。

  實際上,其只是個名義,想實際上指揮駐港英軍必要只會倫敦。

  所以港島的主要武備力量便是警隊,在最早的時候,港府是將警隊當做憲兵隊來用的。

  只不過這樣也只是權宜之計,以港島的位置,港府手中不能沒有軍事力量,是以其便在1854年組建本地後備軍。

  性質類似志願,加入的以西人爲主。

  其後歷經風雲,華人開始逐漸成爲其中的骨幹。

  不過指揮官還是以西人爲主。

  港島保衛戰中,義勇軍建制被打散,一直都未有重組。

  梁昌自得:“校長,我到底也是情報員,耳目靈通是應該的。”

  “聽說本次將改爲防衛軍?”

  “NO,NO。”

  賴廉士於抗戰期間被晉升爲義勇軍准將,改組一事便是在他主導下進行,當下就說道:“是新設防衛軍,而後將勇防衛軍改組爲香江軍團併成爲防衛軍的轄下單位。”

  “防衛軍轄下將另設空軍及海軍單位,梁,如果你有相關渠道,我可以把採購的訂單交給你。”

  鬼佬也是習慣性的用熟不用生。

  其在港府中提拔的華人必然是歷經考察,確認成分是白心,而後纔會給予權力。

  梁昌於戰爭中已久受考驗,賴廉士對之自然是放心的。

  “校長關照,義不容辭。”

  賴廉士微微一笑,他雖有假公濟私之嫌,不過也是因爲這梁昌確實有相應渠道的緣故。

  梁昌跟着又道:“如此一來,校長,你可是我港島唯二司令,只在總督之下了。”

  賴廉士聳聳肩:“梁,你們東方人對於權力的排位真是讓人感慨。”

  “不過你說對了…”

  兩人頓時大笑。

  “梁。”

  賴廉士冷不丁問道:“值得麼?”

  這話問的梁昌不由長長嘆息一聲,他看着遠處的烈日。

  “校長,當年我還是打赤腳的。”

  梁昌幽幽道:“那時候天氣還是這麼熱,可沒有人會給我打傘。”

  賴廉士懂了。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除非梁昌捨得在濠江、香江這兩江之地的財富、地位,否則他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傅老榕。

  半隻耳雖然暫時拿高某人沒辦法,但是對付梁昌還是輕而易舉的。

  別的不說,只傅老榕麾下的賀賢便夠梁昌喝一壺的。

  賴廉士說道:“防衛軍最晚會於明年成立,到時候會有相當參與過戰爭的人手加入。”

  “心照。”

  “其實我一直認爲解決事情最好的手段便是一粒子彈。”

  “利希慎何等人物,也爲一粒子彈帶走。”

  賴廉士站起對梁昌說道:“走,打飛盤。”

  ……

  “賴廉士、何禮文、祈德尊、徐家祥、梁昌、蔡彼得、關永康…”

  在高爾夫球場聚會的一應人等的名字很快便出現在高要案頭:“都是英軍服務團的人?”

  灰狗欠身:“是的,老爺。”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賴廉士當年有欠利民澤人情,想找出他的死因。”

  高要哈哈一笑:“人死了這麼久,現在想找?”

  “原因不是這個。”

  死人最大的價值就是成爲他人的道具,高要深知這一點。

  他眯下眼睛,賴廉士是港大校長,地位非凡。

  想不到利民澤那死鬼竟然早早便開始跟西人接觸進行洗白。

  灰狗說道:“在這其中,梁昌跟賴廉士要親密許多,也更主動一點。”

  “梁昌是原來英軍服務團設於濠江站的站長,當時多有藉助黑道行事,於黑道間頗有人脈。”

  “和合圖跟其關係就很好。”

  公關部於粉嶺安排的人手能夠刺探到的內容不多,高要也無從猜測。

  不過他有個好處,既然猜不出來,那便把人抓來。

  “讓和合圖去。”

  “我給了這麼大的臉,他們也應當有個投名狀。”

  高要輕描淡寫道:“何禮文深得署理輔政司戴維的信賴,先不要動他。”

  “我親自去見賴廉士。”

  “其他的。”

  高要淡然說道:“全部處理掉。”

  跟利家一役是高某人真正於港島的立威之戰,那月霞大舞臺的生意有多興隆,他高某人的名望便有多高。

  現在賴廉士等人忽然要爲利民澤翻案,這便是要對自己開槍。

  高要可不會客氣:“寧枉勿縱!”

  灰狗也是這麼想的,越在陰影下待的久,他便越發現所有的問題都跟人有關。

  只要把人解決掉了,那問題自然也就沒了。

  如果問題還沒有解決?

  那說明沒有解決對人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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