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胡國
胡國是大越西部的一個遊牧國家,春夏秋水草豐美,牛羊充足,但一到冬季就會劫掠大越邊境百姓,但一直是小規模摩擦,並不造成威脅。
現在正值金秋八月,越國上下即將秋收,原本也並不到胡國來劫掠百姓的冬季,但是探子來報,胡國已經陳兵數萬,嶺西關危矣。
大臣俱道是胡國是懂得了有備無患,想要些糧食來渡過冬季罷了。
但葉皎知道,胡國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的真正目的是拿下大越。
想到上輩子的那件事,葉皎的心便涌上一絲悲慟和憤怒。
“皇上,老臣有一想法……”
禮部侍郎從一衆朝臣中出列,拿着玉笏長鞠一躬。
透過冕旒懸掛的玉珠,葉皎看着下面這胖墩墩的,約莫六旬左右的大臣,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講。”
她早已與齊景延商量好了這種情況,她需要扮演好一個皇帝。
幸而上輩子她跟着齊景延上朝的日子也不在少數,這種場應付得過來過來。
“臣私以爲胡國並不欲真正攻打我大越,而現在又正值秋收……不宜打仗,不如就賞賜些糧食,打發了胡國便罷。”
“說得好聽好聽,胡國一陳兵邊境,大越便送糧,這叫他國如何看待我大越?”
葉皎早知上輩子是何種情況,自然不想再白送糧食,這話說出來本想這大臣有些眼色,沒想到他竟然說:
“不如與胡國成就秦晉之好,公主和親,屆時算作公主嫁妝……”倒也合情合理。
還未說完,御座上的帝王便揮袖站了起來,勃然大怒,斥罵道:
“你的書是讀到肚子裏順着穀道出去了嗎?《六國論》是否讀過?科舉策論是如何過的?”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慾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
她一個沒有經歷過科舉的女子都知道這些,這大臣的書又賭到哪裏去了呢?
葉皎越說越急,越想越憤怒,原來上輩子這狗屁建議就是眼前這個東西提出來的。
“糧食便如這第一城,公主便是那第二城!你這是讓朕割地求饒?”
禮部侍郎立刻跪倒在地上,扣首瑟瑟發抖,訥訥不敢言。
“朕的大越還沒微弱到用女子來抵禦外敵!”
想到上輩子裕華公主被胡國折磨而死的消息傳到京都,京衆沸騰,萬軍請戰的場面。
葉皎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紅了眼睛,她身爲一深宮女子尚且覺得羞辱憤怒不堪,更毋論萬千將士。
後來打敗胡國後的每年八月二十四日,齊景延都會在太廟裕華帝姬牌位前長坐一天。
他說他大半輩子在朝政上最錯誤的決定就是沒有堅定決心直接出兵攻打胡國而是聽信那些大臣的勸說用公主和親拖延時間。
可是一個公主的命只拖延了兩個月……更確切地說,只有幾天。
她不想這件事再次重演,這是一個女子的悲劇也是一個國家的恥辱!
或許是帝王響徹大殿的堅定聲音激起了將軍們平息多年的熱血,就見金鑾殿的右側驀地一個個矮了下去。
“末將請戰!”
“微臣願往!”
……
對上帝王紅了的眼眸,堅定中透露着憤怒的聲音,他們不願再忍了!
什麼勞什子文官?十年無戰事已經讓他壓抑得太久太久。
整天看那些文官踩在他們頭上耀武揚威已經夠久了。
現在他們要亮出自己的鋒芒,教那些胡狗有來無回!
“皇上,微臣願領兵前往邊境!”
葉皎視線落到右列爲首的前幾位中,發現出聲的赫然是自己的父親淮陽候。
一瞬間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忍與擔憂。
淮陽候壓抑住心中的激憤,從隊列中站出來,躬身努力平靜道。
他雖然是世襲勳貴,但卻也是正經上過戰場,打過幾年仗的。
大越平靜了太久,那些能征善戰的老將多已遲暮,他必須站出來了。
“大越的將士們都是好樣的。”
而另一邊提出這個建議的李侍郎早就把頭低到了塵埃裏,瑟瑟發抖。
這樣嚴厲的斥責無疑是對一個文臣的極大打擊,這預示着他在今後在官場幾乎斷絕了升遷的可能。
而大部分主張談和的文官在見到皇帝如此動怒後也大多旗鼓偃息,說到底這個朝廷還是皇帝做主。
少數反對的聲音也淹沒在武將們殺氣騰騰的視線裏。
“不過出徵乃是大事,領兵將領如何選擇,此事容後再議。”
葉皎一時衝動怒斥羣臣後,理智漸漸迴歸,說到底她雖耳濡目染懂些朝政,但這派兵遣將還是不懂。
即使她記得大軍主將是誰,但她也不便決定,說到底,這個皇帝還是齊景延。
……
早朝既散,一排排官員兩兩地聚在聚在一起,邊走邊談論着什麼。
時有“皇上今個火氣怎麼那麼大……”
又或是“昨日裏皇上的態度明明沒那麼堅定啊……”之類的話傳出。
緊接着又一大漢嚷嚷道:“老子纔不是那縮頭烏龜,**丫的!”
“對對,**丫的!”
一羣糙漢應聲附和,兩邊都互相瞧了一眼,俱又扭過頭去,顯然是嫌棄得很的很。
淮陽候葉廷威低頭皺眉嘆氣,揹着手,大拇指與食指輕輕摩挲,徑直向前走直到撞到了人才停下。
擡頭一看,是自己的長子葉皓。
“父親,皇上到底怎麼說?”
葉皓也擰着眉,他考中了進士以後棄筆從戎,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六品振威副尉進不得那金鑾殿,聽不得一手消息,此刻已經急得不行。
“皇上,今日倒是決定出兵了,只是還沒有決定到底派誰出征……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仗不好打啊。”
“唉……”
……
下朝之後,葉皎便直奔鳳寧宮去,她已經不敢想象會發生些什麼了。
雖然實際上是母子關係,但齊景延什麼時候受過那樣的刁難?
“快點,再快一點。”
明崇德偷偷看了一眼皇帝,不敢多言,腳步卻快步了許多。
心裏卻在嘀咕:皇上什麼時候見太后娘娘那麼急切了?以往不都是磨磨蹭蹭的嗎?就怕太后唸叨他要給皇家開枝散葉。
剛到鳳寧宮大門前,明崇德突然就恍然大悟了。
瞧一瞧,那是誰?
李靈光!
李靈光那小子最近被調去曦嬪的怡和宮了,這事可是他親自經手的。
現在李靈光在這,那就說明曦嬪也在這裏!
他就知道,皇上不可能無緣無故這麼着急來鳳寧宮,原來是怕曦嬪娘娘受委屈……
嘖嘖嘖……當初還黑着臉直接回京了呢,現在還不是當個寶貝一樣……
這灼灼的目光讓葉皎實在忽略不了,偏頭一看,就見明崇德一副瞭然於胸的……戲謔神情?
你到底想了些什麼東西?
但是眼下最着急的事情還是齊景延和太后,明崇德這奇怪的神情她實在顧不上,她得趕緊進去。
在一衆宮人的目光中,皇帝幾乎是跳下龍輦,快步衝進了正殿。
留下一羣宮人暗自疑惑,皇帝何時有這般失態?就這麼寵愛曦嬪娘娘?
……
“曦嬪,你可知曉往後該做些什麼?”
雕花鳳椅上,太后擡高下頜,凌厲的目光輕輕掃過下首的曦嬪,就見那曦嬪磕磕絆絆道:
“我……”
“嗯?”
“臣……妾……知曉了。”
皇帝陛下忍着強烈的不適說出那個詞,努力保持自己的表情。
對於齊景延來說,讓他自稱“我”尚且有些不習慣,更別說“本宮”“臣妾”這之類的詞了,要是旁人,這規矩不守就不守,自有他處理,可是坐在上首的那位是他的母親啊。
“那你說說看。”
太后起先還覺得這曦嬪雖然有些恃寵而驕,但在禮數儀態上還算不錯,但後來不知怎的,這曦嬪總是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尤其是自己訓斥曦嬪的時候,曦嬪的神色更加怪異了。
“……今後萬不能恃寵而驕,耽誤……耽誤……皇上早朝……”
齊景延抿了抿脣,耳垂微紅,又瞧了一眼自己母后的神色,暗自嚥了一口唾沫接着道:“也不能……貪、貪歡……”
說到這裏,他實在沒辦法繼續了,這種話,叫他一個皇帝怎麼說得出口?而且今早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根本與葉皎無關。
他何時見過母后這般凌厲刻薄的模樣?葉皎受的這一切斥責都是替他背了鍋,讓齊景延懷愧在心。
這一切都是他能勉強忍住不扭頭就走或者原地駕崩的原因。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身影大步走到正廳,正是趕過來的葉皎。
“兒臣見過母后。”
雖然氣息不定但依舊不忘見禮,微微彎腰一個鞠躬,透露出矜貴的氣息。
“好好,皇上來了,快坐。”
見到自己的兒子,太后瞬間換了一副面容,笑容滿滿,讓出自己寬大的鳳椅,示意皇帝到她身邊坐。
葉皎淡定地坐到太后的身邊,掀開眼簾偷偷瞧了一眼齊景延,見他除了面色有些奇怪,其他一切都還算安好便沒有再管他。
救他的最好辦法就是安撫好太后。
於是乎,齊景延看着自己的母后與葉皎親密交談,有說有笑,旁若無人,他就覺得有那麼幾分不得勁。
他的母后怎麼連兒子都認不出來,以往他哪天笑得次數次數那麼多……
瞧瞧自己的那張臉,他何時笑成那樣過?
她也沒己笑得那麼那麼燦爛過啊……
越看越不得勁,哪裏都不得勁,但是這母慈子孝的畫面不正是他要葉皎做到的嗎?
他又怎麼會感覺這般彆扭?
皇帝陛下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篤定肯定是這個小東西在作怪。
齊景延用一隻手指戳了戳腹部,柔軟的腹部輕輕地往下一按便凹下小小的一塊。
不知不覺間屋子裏安靜了下來,齊景延一擡頭便見兩張臉齊齊望着他。
葉皎其實一直用餘光留意着齊景延,起先感覺他頗有些憤憤不平,後來竟然一低頭玩起了肚子?
這對她來說可真新鮮,她看多了他穩重矜持的模樣,沒見過這樣孩子氣的他。
太后則是隨着兒子的目光轉移到了“曦嬪”的身上,一邊心裏嘀咕這曦嬪到底有哪裏好,一邊又驀地被這曦嬪的動作觸到了心底。
那好奇戳肚子的女兒家小動作頗有些憨態可掬,到底,她也才十八歲,而且還懷了皇嗣。
太后覺得自己心中的不滿好像減輕了許多。
也罷,這事就先算了,還是孩子要緊,況且,這事她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
齊景延愣了一下,那帶着淡淡笑意的眸光,溫柔似水地向他投過來,帶着溫暖的氣息。
似乎有什麼東西又猛地悸動了一下,最後還是太后的聲音喚回了皇帝陛下的心神。
“還有皇上,今日早晨那樣的事可不能再有了,一國之君……”
太后收斂起了笑容,對兒子也開始肅着臉,教訓道。
齊景延下意識地認爲這是在喚自己,目光落到太后身上時又意識到他現在已經身體互換了。
現在被訓斥的是葉皎,這個念頭在齊景延心中出現,讓他心情莫名有些晴朗。
還不是跟他一樣,他被訓斥了,她也逃不掉。
葉皎垂眸老老實實地聽着太后嘮叨,還時不時點頭附和一下,以安撫太后她確實在聽。
女人的想法無論年紀大小都是相通的,你要是敷衍,她會越來越生氣。
只是吧,這件事明明……
葉皎眸子悄悄瞥了那一雙狐狸眼,意味深長。
齊景延則是微不可察地往後縮了一下,表面上卻做神色坦然的樣子。
等兩人終於被太后放過又一起用了一頓午膳,回到怡和宮的時候,已經身心俱疲。
不過皇帝陛下還是沒忘記他的朝政,遣走太監宮女之後,這會子輪到葉皎尷尬了。
她的心沉了下來,朝政上上的事雖然她自認爲沒錯,上輩子皇帝最後確實也發兵胡國了,可是那是在裕華公主薨逝以後……
現在他有幾分戰意,她尚且不知……會不會覺得她做的決定太過於草率。
但不管怎麼樣,他遲早會知道的,葉皎攥緊了拳頭,垂眸把早朝上的一切都緩緩道來,說出她已經決定好的時候尤爲艱澀:
“……我決定出兵攻打胡國了”
她實在不確定年輕的齊景延會是何種反應,便又急切補充道:
“皇上……我這麼做是因爲……”
“你說,你已經做出決定了?”
葉皎擡眸,對上一雙狐狸眼,那是自己的眼睛,但在裏面出現了從未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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