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離開
他親筆寫下這道旨意，一字又一字，僅僅二十幾個字卻幾乎抽走了他渾身的力氣。
他不願在聖旨里加上那些罪名，唯一一個罪名只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婦德有失，可是些這幾個字時，筆尖幾乎無法勾轉。
“去……交給……皎皎。”他親手將旨意卷好遞給明崇德，一舉一動都是那麼艱難。
他到底還是親自廢了她，可他別無選擇。她不想留在這裏，他也做不到對她毫無芥蒂。
……
“她已經走了嗎？”
齊景延走在回紫宸宮的宮道上悶聲問道。
這個她是誰，明崇德自然知曉，低聲答道：“是，天剛矇矇亮就走了。”
齊景延的心猛地一糾，好像什麼東西從裏面消失了，空餘滿滿的惆悵。
她就這樣走了。在他去上朝的時候，她就走了。齊景延本以爲自己還能見她最後一面，可今日的早朝卻格外漫長，就好像是命運叫他們錯過一般。
他擡頭看了看天，刺目的太陽掛在天上，暖暖地灑在他的身上，可是他的心卻陰沉沉的。
皇帝沉然長嘆，看着眼前通往紫宸宮的宮道，復又望向另一邊：“去怡和宮。”
如今沒了主位娘娘，庭院中那顆大樹明明鬱鬱蔥蔥卻也顯得蕭瑟了幾分，齊景延盯着它看了幾眼，看到樹底下那張充滿貓咪抓痕的板凳，又嘆了一口氣徑直進了葉皎居住的寢殿。
明崇德一擡手，示意一衆宮人都留在外面候着，自己也停了下來。
這不是他們該進去的時候。
齊景延在臥房的外間駐足了一會兒，她沒有出來迎駕，突然變覺得別離的氣息更重了些。他大步走進去，心裏想的卻是日後他再來，她也不會出來見他了。
他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踏進她的臥房，一切似乎都是原來的樣子，那多寶閣上的瓷瓶如意，牆角那盆綠意盎然的吊蘭，甚至窗邊塌邊的貓窩都還在，卻已尋不到她的氣息。
他的目光落在案上，上面整整齊齊地放着一卷明黃色的聖旨，他不看也知道這是哪道聖旨。
忽地有一陣強烈的恐懼感，這種恐懼從他寫下這道聖旨那一刻起就一直縈繞着他，讓他的心隱隱作痛卻又無可迴避。
她確實是離開他了，離開這個皇宮，帶着兩個孩子，不再屬於他了。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她平日裏梳妝的地方，他明明不曾見過她梳妝，但他好像能在鏡子裏看見她側着頭，給自鬢邊帶上絹花的樣子。
她好像淺淺地一笑，卻比那外頭的夏日陽光還要明媚。
但是他沒有見過，她恐怕也不會在他面前這麼笑了。
他換個方向走到了她的書房，聽明崇德說她的畫畫的不錯，他想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畫作，可是那書桌旁的畫缸中已然空空如也，桌面也上整整齊齊，只有地上落了一葉宣紙，上面還有被踩過的腳印，墨跡淺淺地透過紙部。
皇帝彎下腰不顧上面的髒污撿起了那張紙，俄而那捏着紙張的手指緊得發白。
他凝視着那一葉紙箋，清晰的字跡端正清秀，穩得像是隻是無聊之時閒抄的幾句詩詞。
昨日已然同淋雪，
此生便作共白頭，
望夫安好如他日，
此生不復念君安。
可寥寥數字，字字刺進他心裏，一陣陣痛感那麼強烈，無休無止地四處蔓延着，他終於知道什麼叫痛徹心扉。
他不明白，他明明沒有與她相處太久，爲何他的心卻如此之痛？
齊景延的喉中沁出一聲道不明意味的輕笑，透着些許沙啞。
約莫是因爲這也不是寫給他的吧……
聽說她昨日把兩隻小貓託付給了蘭嬪，又給了一隻給裕華，另外兩隻全權交給了明崇德，她還拜託明崇德把李靈光調回紫宸宮，她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可唯獨沒有提到他。
他站起身，走出殿門。
門外的明崇德不禁微露詫色，他本是以爲，皇上是要來拿些皇貴妃從前的東西留個念想，出來時卻是兩手空空。
他平靜地吩咐他們：“怡和宮，封宮。”
他覆在廣袖下的手中，緊捏着那一葉宣紙。耳邊彷彿聽到她一字字讀着上面的內容，平平淡淡的聲音，彷彿在懷念哀傷着什麼，但那懷念的不是他，哀傷的也不是他。
天底下最叫人難以接受的可能不是別人不愛你，而是別人不恨你，甚至她壓根沒有把你放在心上。
她喜歡的從來不是現在的他。
……
馬車緩緩駛出皇宮,車輪有節奏地響着，微微的顛簸。
葉皎倚在壁上,腦子裏想着馬上見到父兄該怎麼辦。寒露和霜降坐在她的兩邊，懷裏抱着兩個熟睡的孩子，李靈光則是坐在馬車外邊架着馬車。
其實他是不必跟着葉皎出來的，可是他卻不想在這皇宮了，便求了求明崇德把他放了出來，左右宮中少他這麼一個太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大約……
李靈光看了看熙熙攘攘的街道暗道：皇上也是允了的吧……
過了很久，葉皎依稀聽到李靈光說：“到淮陽侯府了。”。
李靈光挑開車簾，刺目的光瞬間叫葉皎閉上了眼睛，緩了一會兒，她先下了車，看到了那巍峨的大門。
門前已然停了數十輛馬車，在馬車前還有她的父母兄長，以及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少年，大約就是她那未見面的小弟了。
“皎皎……”
梁茵不顧形象地撲了過來，抱着自己的女兒便流下了眼淚，葉皎輕柔地安慰着她的母親，她的眼淚大越已經流的差不多了。
“娘，我沒事。”
“皎皎……”
葉廷威這才走上前，拉開自己的妻子，向葉皎點了點頭，作爲父親，他自然不能像妻子那樣抱住女兒痛哭，可是那其中的擔憂一點也不少。
“爹……”
她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給葉廷威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這是他應該得到的。
“謝謝爹爲女兒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
大越侯爵的尊位，兵部的高位全部都爲她捨棄了，她該如何報答他呢？
“皎皎快起來，爹纔不稀罕這個位置呢。”
葉廷威笑着扶起了葉皎，想着半年前他姑母傳來的信，他的笑容便更盛了。
【作者題外話】：還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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