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
她說話語氣不重,教育起自家弟弟來也是溫言細語,不過雖然語氣平緩,卻是句句扎心,直中薛嘯雲內心要害。
薛嘯雲當即就不樂意了,一臉悶悶不樂加委屈道:“大姐姐,麻煩你看清楚了,我纔是你一奶同胞的親弟弟,你怎麼總是向着一個外人說話。”
薛玉娥到底比兩人修養高,面對質疑之音,也是心平氣和的樣子,耐心解釋道:“不是姐姐向着他,只是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也別不愛聽,我全是爲你好。我身爲你的長姐,不求你和他一樣爲國建功立業,但求你以後少和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把心思放在正道上纔是,這樣一來,我們祖宗辛苦打下的百年基業纔不至於敗落下去。”
“什麼狐朋狗友,說的這麼難聽。”薛嘯雲不高興的嘀咕了一聲,似是因爲心虛,微微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薛玉娥恨鐵不成鋼的道:“全京城的人誰不知道,你們幾個公子哥天天粘在一起花天酒地,惹事生非,就說最近一年,他們帶着你惹出多少麻煩,得罪多少權貴,父親爲你的事搭進了多少人情,付出了多少心血,這不是狐朋狗友是什麼?如今父親不在了,你再繼續這樣荒廢下去,將來我們薛家可怎麼辦?你可有認真思索過這個問題?”
說到這裏,輕聲一嘆,“你不要怪我這個做姐姐的說話難聽,我這不是危言聳聽,你自己想想看,我們薛家世代英才輩出,將門出將,你要真有本事,早年父親怎麼不將你帶在身邊歷練,還不是你自己不爭氣不上進,怨不得姐姐說你。”
薛嘯雲被說的有些麪皮發紅,硬着頭皮爲自己辯解道:“你別胡說。我當年也和父親出去過一次,可是水土不服,我能有什麼辦法。”
薛玉娥道:“到底是水土不服,還是養尊處優慣了喫不得半點苦,你自己心裏應當比誰都清楚。”
“我......”薛嘯雲被她堵的啞口無言,差點從墊子上跳起來。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怕兩人起衝突,薛玉芳連忙按住他,壓低聲音道,“有什麼事我們回頭說,別在這兒讓別人看笑話。”說着有意無意的覷了薛玉嬌一眼。
薛嘯雲不再與薛玉娥繼續爭辯這個問題,挑着眉毛,繼續方纔沒說完的話題,略帶妒意,怏怏說道:“不管怎麼說,我承認人家年少有爲,長得也確實英俊不凡,倒是這金陵城中許多女子愛慕的對象,只是好奇一下他的私生活而已,畢竟像他這麼優秀的男人,身邊上趕着投懷送抱的女人一大把,”
說到這裏,摩挲起下巴,眼中閃着頗有興味的光芒,“也不知道將來什麼樣的女人能入得上他的眼?”
薛玉芳漫不經心地撫摸着自己新打磨好的光滑指甲,不假思索道:“男人大多一路貨色,還不是喜歡長的漂亮,又會討人歡心的?”
“你說的太過於片面了,”薛嘯雲兀自思索道,“依我看,他經戰沙場多年,性情又喜怒無常,我猜啊,喜歡的女人應當是溫柔賢惠的類型。對了,還有就是家世清白,年齡相當,爲人端莊持重。”
薛玉芳一聽,立時聯想到什麼,果斷接道:“那不就是像大姐姐這樣的嗎?”
說到此處,薛玉娥眼皮猛地跳了下,臉色微微一僵,輕聲斥道:“別胡說八道。”
薛玉芳只是嘴快,沒想到令向來端肅溫雅的這個大姐姐微惱,自知失言,趕忙做樣子賠禮道:“呸呸,瞧妹妹這張嘴。大姐姐你別見怪,妹妹沒別的意思,只是姐姐你賢良淑德的美名遠揚,所以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你,”
說到這裏,又斜眼睨向薛玉嬌,意有所指道,“不像有些人,徒有虛華的外表,有娘生,沒娘養。”
從小到大,“母親”這兩個字可以說是薛玉嬌的軟肋,她生平最討厭別人拿自己沒有母親的事來恥笑她,輕視她。若換作以前,她或許會努力壓制住心底的怒火,儘量不招惹是非,以求息事寧人,但是歷經兩世後的她,現在心境完全與之前不同了。
還未等謹娘爲她出頭說話,她徐徐一笑,明明嘴角含着笑,但聲音卻夾雜着一股無聲無息的冷意回道:“二姐姐說的對,像二姐姐這種指桑罵槐,言語粗鄙之人,的確是‘有娘生,沒娘養’。”
話落,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視過去,看着她。
似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素日溫和不敢頂嘴的女子,突然會說出這樣語出驚人的話。
一時間,室內靜得出奇,但越是這麼安靜,越代表着硝煙四起。不出所料,很快,這些驚異的目光又齊刷刷轉向薛玉芳。
薛玉芳常年欺負她,將她當軟柿子一樣捏。此時沒曾想對方會突然反擊自己,當下沒有反應過來,待回過神來,見所有人都表情各異的看着自己,驟然惱羞成怒,起身破口朝她罵道:“你個小賤人,你敢罵我!我!”說話間,眼睛朝左右快速掃視起來,顯然是急紅了眼。
隨眼掃到旁邊一隻正燃着紅燭的銅燈,想也沒想,抄起來就要向她身上猛地砸去。
衆人大驚失色。
事發突然,薛玉嬌根本來不及躲。
結果,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同一時間,一個沉冷的聲音響在耳畔。
“你們在幹什麼!”
薛玉嬌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立時就知道是誰來了。
擡眼看去,只見容顏清雋的男人面色凝重,極盡威嚴,他一手用力抓着薛玉芳的胳膊,另隻手毫不費力的從她手心裏奪過銅器,丟到了外面。
與此同時,薛玉芳看清了來人,嚇得嘴巴都張大了,不由分說,趕緊退到一邊。
來人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裏,二十歲出頭的年紀,顏如冠玉,一身服喪,裹着白裘。似是連日來奔波操勞,沒有心思打理自己,以至於線條清俊而瘦勁的下頜留着淡淡的青澀胡茬,眉下一雙深眸爬出幾道紅血絲。
他一副肅容,此刻盯着薛玉芳的那雙寒目,異常凜冽。
薛玉芳被他那雙狹長的鳳目盯地心裏發毛,兩隻手不安的絞着身前的衣襟,輕輕抿了抿嘴。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知道自己躲不過去,薛玉芳悄悄睨了薛玉嬌一眼,見她背脊筆直,毫無懼意,想到剛剛她說的那幾句話,惱恨尤甚。旋即伸手指着站在他身邊的薛玉嬌,硬着頭皮爲自己辯解道:“叔父,剛剛是三妹妹罵我,我一時氣不過,情急之下才做出這種舉動的。不信,你可以問問在場的其她人。”
衆人誠惶誠恐地看着這名被薛玉芳稱呼爲“叔父”,冷漠端肅的男子,他站在偌大的靈堂中,背脊挺拔,眼神沉冷,不怒自威。
而此時他冷眼一一掃視着衆人,隱隱帶着幾分逼迫感,使人不寒而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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