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此生夫妻

作者:咬春餅
簡晳有點懵。

  外婆眯了眯眼,仔細辨認了番,眼睛頓亮:“瞧瞧瞧,這是溪紅。”

  陶溪紅在她面前站定,“老師,您還記得我呢,多少年沒見了。”

  “那得有幾十個年頭嘍,”外婆握着她的手,直拍拍,“世界可小,花多點時間,再遠的都能碰見。”

  陶溪紅攙着她,連連點頭,“李老師,畢業後我有來找過您,但學校說您已經辭職。”

  “教完你們這一屆,我就不教書了。”外婆呵呵笑,“我那時候就看出來,你這孩子,大氣,有出息。連女兒都培養得這麼好。”

  說起往事,最是唏噓動容。

  提及女兒,陶溪紅纔想起邊上的簡晳,她轉頭問:“你怎麼在這兒?”

  “哦,她幫我交費呢,可乖。”外婆幫着回答。

  簡晳暗暗吸氣,心裏漸漸有了柳暗花明的新生喜悅。

  她擡眼,看着陶溪紅,“媽媽,她就是你經常提起的李老師嗎?”

  陶溪紅嗯了聲,“是啊。”

  簡晳抿了抿脣,說:“太巧,她是你的李老師,也是賀燃的……外婆。”

  陶溪紅:“……”重逢的喜悅很快抵消這暫時的情緒,她說:“李老師,要不中午一起喫個飯,行嗎?”

  外婆點頭:“行行行,叫上小皙一塊。”

  短暫的寒暄後,就去各自體檢了。陶溪紅稍快,做完檢查後,又去找恩師,麻溜地帶着她弄完剩下的項目。

  簡皙中午提早了一會下班,帶她們去了家中式風格的餐館,找了個安靜的小包。

  “牛肉燉粉皮,口感煲爛一點。再來個湯。”陶溪紅遞迴菜單,對服務生交待說。

  外婆倒是意外,“那時候,你瘦瘦小小最不愛喫飯,挑食的很,但我每次做這個粉皮啊,你都能喫兩碗白米飯。可乖。”

  陶溪紅聞言笑起來,“李老師,這麼多年我喫過很多店的這道菜,可就是奇了怪,都沒您當年做的那個味兒。”

  “這好辦啊。”外婆順着話說:“以後常來,帶上你那一大家子,我讓賀燃來接你們。”

  簡皙倒茶的手一頓,緊張地等待媽媽的反應。

  陶溪紅垂眸斂眉,暫時沒了聲音。

  外婆怡然自在,悠悠繼續:“溪紅啊,你當了母親,凡事都得爲兒女考慮,這點你做得特別好。”還對她豎起大拇指,“好媽媽,好女人。”

  陶溪紅默聲,把簡皙倒好的碧螺春,雙手奉給她。

  外婆接了這杯茶,輕聲嘆氣,“我人老了,但心眼兒明白,就像當年,學校因爲你的身份問題,非得叱令你退學。”

  陶溪紅動容,“李老師,那麼多人反對,是您在校長面前爲我做了擔保,我才能繼續上學。”

  陶溪紅祖輩算得上半個政治家族,動盪時期受到牽連,學校以防萬一,有將陶家小輩退學的想法。哪怕陶溪紅成績優異,卻也難逃此運。

  是賀燃的外婆,願意給她做擔保人,才勉強留住了學位。

  陶溪紅不負所望,一路高歌猛進,出國深造,回來後白手起家,纔有了今時今日的潔犀日化。

  外婆吹涼了茶水,品了兩口,“嗯好茶。對了小皙,你去外邊跟廚子說說,菜啊,少放辣油。”

  找了個藉口把簡皙支開後,小廂房裏只剩她們二人,外婆突然握住陶溪紅的手。

  老人的皮膚粗而褶皺,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她說:“曾經啊,我賭你是棵好苗子,所以我願意在你身上下賭注。謝謝你,讓我贏得體體面面。”

  陶溪紅眼眶都溼潤了,“李老師。”

  “這一次,懇請你相信我這個老太太一回。”外婆聲音微顫,“讓倆孩子在一起吧,我外孫,喫過苦,知道怎麼疼人,他有本事有能力,差的只是一點點運氣。”

  陶溪紅表情隱忍,點頭,再點頭。

  “你不要怕小皙跟着賀燃受苦,我幫你看着他兩,嫁到我們家,我和賀燃一塊疼她,讓她擁有除了父母之外的幸福,這多好。”外婆誠懇又平靜,輕輕拍了拍陶溪紅的手背,“答應老師,行嗎?”

  話到了這個份上,外婆知分寸地不再遊說,對着門外喊:“小皙啊,讓廚子上菜吧。”

  簡皙守在門外,趕緊進來,四菜一湯,葷素搭配,主菜就是牛肉燉粉皮,炭火微烤,咕嚕嚕地冒着熱氣。

  一頓和氣的午飯時光後,陶溪紅盛情邀請恩師去家裏做客,但外婆直搖手,“去,一定是要去的,但不是現在。”

  陶溪紅明白她的意思,但實在不放心一個老人擠公交。

  “李老師,您就讓我送吧,下次,下次我隨了你的心願還不行嗎?”

  簡皙不明所以,外婆卻瞬間喜笑顏開,“那行,你送。”

  等着兩位長輩離開,簡皙才趕回門診上班。

  一個小時後,陶溪紅把外婆送到了牙蹄路,她在車上給簡皙打了個電話。

  “小皙。”

  “媽媽?”

  陶溪紅盯着映射在後視鏡中自己的眉眼,尖銳的戾氣如煙淡去,她極輕的一聲嘆息,“明天,讓賀燃來家裏喫飯吧。”

  坐診的簡皙,此刻腦袋空白三秒,是家屬的提醒,她纔回了魂。

  今日陽光大好,窗臺上的綠蘿隨風微微晃,簡皙斂眉,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翹。

  冬日豔陽逼近了春天的味道。

  人間回了暖,喜色上眉梢啊。

  ———

  晚上的牙蹄路,偶有狗吠在叫嚷。

  喫完飯,賀燃把桌上的雞骨頭都掃進碗裏,出門倒在巷子口,這裏平日是流浪狗的聚集地,一聞見肉味兒,都搖着尾巴趕來了。

  賀燃看了會,頗有興致,“今天老子心情好,讓你們也開開葷,以後女主人上了門,天天殺雞宰鴨,給你們喫骨頭。”

  他對着其中一隻大黑狗,“我早看出來了,你是裏頭大哥大,給我記住,下次在路上看見簡皙被欺負,就使勁兒去咬壞蛋。”

  黑老大還挺配合,“嗷嗷嗚嗚”答應了兩聲,嚼着骨頭咔咔響。

  賀燃笑着站起身,回去了屋裏。

  外婆剛把碗洗完,手上水珠甩了甩,走出來說:“明天去小皙家,你東西都備好了嗎?”

  賀燃幫着燒水,說:“備齊了,三個紅包,她父母弟弟一人一個。還有份禮金。”

  “禮金多少?”

  “六萬。”

  外婆想了想,邁着小腳走進臥室,拿了個布包出來,“少了少了,這是我下午取回來的,你加在裏邊。人家家大業大,圖的是個真心,但咱們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盡到。”

  湊了八萬,數字吉利。

  外婆用很傳統的紅紙包好,再用米糊當膠水給封了口。

  賀燃剛想說話,就被外婆打斷,“不準不要,六萬是你給的,兩萬是我這個老太婆的心意,這賬我可記本上,明年啊,你連本帶利地還給我。”

  久未吭聲,賀燃才點點頭,像是許了一個莊重的承諾。

  第二天。

  簡家難得齊聚,就連簡嚴清也特意計劃早點歸家。

  陶溪紅一天都在廚房,準備着晚上的食材。陶星來偷戶口本的罪名實在可惡,陶溪紅至今沒搭理他。

  “我小陶第一個不服。”陶星來可傷心,“明明你是罪魁禍首,幹嗎牽累影帝。”

  簡皙嗤他,“你智商太不穩定了,我懶得跟你說話。”

  “我天,你是因爲長的沒我好看,所以才擠兌我的吧?”陶星來瓜子嗑了滿盤,“以後有事別求我,少婦。”

  簡皙乍一聽這新稱號,“你最近挺囂張啊。”

  陶星來衝她做鬼臉,舌頭伸得老長。

  簡皙樂的,“真像。你有沒有考慮去演非人類啊?”

  “靠。罵我牲口。”陶星來一激動,滿盤瓜子殼都撒在了地上。

  簡皙趕緊起身,跑去廚房告狀,“媽陶星來又破壞衛生了”

  陶溪紅正把燉好的牛腩端出來,沒空搭理,“雞毛撣子打折了,新的還沒買回來。”

  簡皙笑着湊近腦袋,“哇,好香啊。”

  “你不是說,賀燃喜歡喫牛肉嗎,也不知合不合他口味。”陶溪紅夾了一塊給她嘗。

  簡皙張嘴把肉叼走,讚不絕口,“好喫。”

  陶溪紅被誇,滿意極了。

  簡皙嘴脣微動,突然張手從後面抱住她,“媽媽,謝謝你哦。”

  “傻孩子。”陶溪紅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我女兒,我永遠以你爲重。也算是緣分吧,他竟然是我恩師的外孫。”

  陶溪紅也覺得世事難料,笑着晃晃頭,“當初沒有他外婆,我就沒法念書,有時候啊,你不得不信命運,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罷了,我信我恩師的眼光,她培養出來的孩子,也許真有過人之處。”

  簡皙心裏是軟綿綿的感動,“媽媽,你放心,我會幸福的。”

  陶溪紅認真道:“這個承諾,該男人給。行了,去收拾一下桌子,先擺涼菜。”

  賀燃四點半來拜訪,正好在門口碰見簡嚴清,一老一少笑呵着共進家門。

  簡皙迎面展露微笑,“爸爸。”

  一旁的陶溪紅看到這幅場景,莫名的有些觸動,她發現,哪怕多了一個賀燃,也很像一家人。

  “伯母,小陶。”賀燃頷首打招呼。

  陶溪紅點點頭,溫言善笑,“大老遠的趕過來辛苦了,來,喫飯吧。”

  這場家宴平和簡單,沒有隆重的交付,也沒有刻意的說辭,就如同久別歸來的親人。

  飯後,大家坐在客廳,賀燃誠意十足地拿出備好的禮金。

  他說:“能遇見簡皙,可能我這三十年的好運氣,都交待給了她。”

  簡皙側目,眼神柔軟。

  陶星來捂着心臟,真心實意地對他偷偷比了個大拇指。

  賀燃深吸氣,說:“我以前發過財,也有過一無所有,混賬過,迷茫過,但我現在不會了,請你們相信我,給我適當的時間,我會爲她掙一個好明天。”

  簡皙看着他,眼眶有些溼潤,於是悄悄握住他的手,十指扣得緊緊。

  得到無聲的支撐,賀燃情緒平復了些,他起身,畢恭畢敬地對簡嚴清說:“伯父,請求您同意,讓我擔下這個責任。”

  短暫的沉默,在給濃情消化的時間。

  簡嚴清也從沙發上站起,很鄭重地接受了他的心意。

  他點點頭,“以後多擔待,好好對簡皙。”

  兩個男人,像在完成一場正式的儀式交接,父親,女兒,丈夫,兩個男人就像平行時空的傳承人,用愛和守護,靜待一朵花開。

  陶星來覺得煽情戲份太催淚,他扭過頭想緩解一下情緒,結果就看到身邊的母親,早已淚流滿面。

  ———

  “你看,這是小皙三歲,是不是特別白?”

  “還有這個,她初三,是不是特別高?”

  “看,她在英國念碩士,這羣老外現在還有聯繫,非常好的朋友。”

  樓上書房,陶溪紅拿出家庭相冊,一張張地翻給賀燃看。

  簡皙小時候就漂亮,和現在的模樣出入不大。

  陶溪紅笑容拂面,賀燃也頗有興趣。一邊的陶星來吧唧吧唧喫草莓,“賀賀哥,你知道我們家的傳家寶是什麼嗎?”

  “嗯?”賀燃擡頭。

  陶星來指着自己,特別不好意思地說:“嘿嘿嘿就是我。”

  簡皙收拾好東西,進來正好聽見這句,走過去敲敲他的頭,“正好要出去倒垃圾,你自覺去門口待着,等下把你一塊倒掉。”

  陶星來特別悲傷,去抱賀燃大腿,“姐夫,懟她”

  賀燃衝他和善地笑,然後掰開他的手,“以後我都聽你姐的。”

  “我天啊。”陶星來扶着額頭,他在家裏的地位可能又要往後挪了。

  在老宅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完班,下班前十分鐘,簡皙去主任那請了半天假。回去的路上,還特意繞遠路去商場,買了一身新裙子纔回家。

  賀燃過來的時候,她正好在試衣服,在衣鏡前心裏美滋滋,“好看嗎?”

  腰上一軟,就被賀燃從後面抱住,他沉聲說:“你衣櫃裏那麼多蕾絲內褲,更漂亮。”

  簡皙反手掐了把他的腰,“讓你瞎說。”

  “哪裏瞎?”賀燃伸舌舔了舔她耳垂,“說真的,什麼時候穿給我看?”

  簡皙咬了咬脣,飛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明天。”

  是他們領證的日子。

  簡皙設了鬧鐘,結果醒來時發現根本就是多餘,這才五點一刻,人就沒了睡意。

  賀燃睡覺有個陋習,特別喜歡摸着她的胸,她一動,他就跟捏海綿似的不讓人離開懷抱。

  今天實在太早,賀燃瞌睡沒醒,胸也不摸了,翻個身不作感想地繼續睡。

  “快點起牀啦,不然就排不上號了”

  簡皙喊了好幾遍還是沒動靜,索性跟條魚似的鑽進被窩,把他給喫活了。

  出門的時候,簡皙腿還軟,換成賀燃開的車。

  民政局八點上班,他們拿的號是第一。

  身份證,戶口本,換來兩個紅本本。

  例行宣誓,登臺合影,兩個人今天穿的都是白色外套,襯的人清爽乾淨,十分上相。

  最後鋼戳“咔噠”一蓋——

  夫妻同生,生死不離。

  簡皙拿着結婚證看了又看,好像要看出一朵百合花來,她笑個不停,拍了個照,往小半年沒更新過的朋友圈上一丟。

  兩個字:“婚了。”

  頓時,點贊數飆升,微信炸個不停。

  賀燃咬着煙沒有點,笑着說:“秀恩愛啊?”

  簡皙看着他,輕聲:“秀老公。”

  她眉目間全是溫情沉澱的笑,賀燃看得有些入迷。

  賀燃眼熱,“老婆。”

  “嗯?”她擡頭,笑容明亮。

  賀燃抱住她,聲音散熱在頭頂,“……我們接吻吧。”

  他在這個世界單槍匹馬,一往無前,聞到的都是濃烈的酒味。

  而此刻,浮雲散去,燥熱沉澱,原來,這就是和幸福握手言和的感覺。

  脣齒相依之後,

  就是百年好合。

  ———

  兩人牽手回家,初時的興奮已經被強烈的存在塞滿。

  簡皙意識到,這就是過日子的真實感。

  晚飯過後,賀燃先洗澡,然後換簡皙。

  他擦乾頭髮,順手拿起手機看了看朋友圈。

  第一條就是簡皙五分鐘前發的,賀燃在心裏默聲念出那句話:

  [白茶清歡無別事,我在等風也等你。]

  他淡聲一笑,簡醫生今天連發兩條朋友圈,看來對這個老公相當滿意。

  他想了想,也配合地發了一條。

  簡皙洗完澡出來,吹頭髮的時候正好看到,她一愣,隨即笑出了聲,“什麼呀,還挺押韻。”

  賀燃寫的是:

  [粗茶淡飯有奔頭,我在賺錢也賺你。]

  得了,兩個人都被幸福衝傻了頭腦。

  簡皙看了兩三遍,最後還截了個圖永久保留。

  她輕輕咬脣,看向衣櫃,心裏有了主意。

  五分鐘後,賀燃把換洗的衣服晾曬好,在陽臺就開始叫喚:“老婆,喫不喫蘋果?”

  臥室的門虛掩着,從門縫裏透出朦朧的燈亮。

  他推開門,老婆兩個字還沒喊出口,就差點跪在地上。

  鏡子前的簡皙,穿着他上次的白色襯衫,長度能當短裙,襯得兩條腿細嫩筆直。

  賀燃口乾舌燥,一眼就看出,“沒穿內衣?”

  簡皙眼裏含情,勾着魂兒似地朝他走近,兩手摟住他的脖頸,踮腳在他耳邊輕聲,“再摸摸下面。”

  賀燃抖着手,小心試探往下。

  “日啊……丁字褲……”

  作者有話要說:注:

  白茶清歡無別事,我在等風也等你。

  粗茶淡飯有奔頭,我在賺錢也賺你。

  引用加修改,源自《素時錦年》

  ——

  日啊,終於結婚了,爲表鼓勵,大哥們點咬春餅專欄,進去給下本書《悍夫》加個預收吧,畢竟我們前天在一起飈過車,這情分,比山東煙臺大蘋果果還要值錢。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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