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偏見的第二個名字
誠然,迦胡提大祭司是耶穌奪得埃及最大的阻礙。但他的存在並非是將埃及重歸於秩序的唯一障礙。
沒有手腕反抗耶穌的地方官僚有很多。他們沒有人脈,沒有能力,更沒有足夠的威望和勇氣,在政權更迭的關鍵時刻毛遂自薦,爲自己奪取更大的權力。
他們心知肚明。
之所以是他們,而不是其他人坐上這個位置……很大程度上反而是因爲他們的無能。
即使埃及陷入一片混亂,但亞歷山大六世的地位仍舊安穩異常——這無疑與他的人事理念有關。
地方的當權者無需擁有太多智慧和能力,只要聽話老實就行;而至於底比斯的貴族、王族和祭司,實際上他們的日子與軟禁並沒有什麼差異。甚至他們的印章都可以被亞歷山大六世派來的護衛隨時取走。
——只需要喫喝玩樂即可,不要插手去管太多的事。
埃及的官員們都知道這一條常識,學會了閉上眼就是天黑的技巧。
但也因此,亞歷山大六世的王座卻是堅固如鐵,手中的權柄鋒銳如劍。和北方日漸頹廢的推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若非是亞歷山大六世過於驕傲,不去搜集埃及全境的智者組建幕僚團,而是相信身爲半神的自己智慧全然高於埃及凡俗衆生……這十幾年過去,埃及恐怕已經能將推羅按在身下打了。
如今的埃及幾乎和羅馬同步實行了權力收束,地方的祭司和貴族們已經不可能對法老有任何反抗。在法老衛隊的監視和保護下,也不像千年以前那樣,常常會有哪個地方發生叛亂。
但是,這些貴族們,卻有着向奴隸們發火的勇氣。
無論是“塞姆德特”這種底層工匠、“泥蘇提烏”這種農奴這類地位接近自由民的階級,以及那些地位更低的債務奴隸、戰俘和家用奴隸,都可以被他們隨意呵斥打罵,即使被殺掉也只需賠錢——甚至賠錢都不一定會給。
事實上,埃及社會並非是階級分明。而是因爲這些從所羅門王朝中期以後纔出現的新興社會階級,實質上的權力和地位已經高於了其他所有階級……乃至於部分祭司。
他們主要由地方行政長官和治安長官的直系親屬組成。在地方祭司的權力隨着法老的意願而收緊,處處受限的同時,這些另外委派、只屬於法老的官員親屬卻擁有了莫大的地位。
從所羅門開始的官員選拔和替換機制,在最近的幾十年裏逐漸被人們刻意忽略——這是以祭司階級的權力收緊爲開端,逐漸從底層開始的新潮流。
以前的祭司擁有莫大的權力,除卻糧食和生活物資的配運、獻祭外,還負責土產糾紛、醫療、記錄、法律、教育等權責。
但如今,除卻能產生上下埃及宰相的阿蒙、透特、伊姆霍特普三大神殿外,其他神殿的權力大規模的收縮。如今已經只剩下了提供教育、醫療、糧食轉運和管理日常宗教生活的部分,變成了只擁有崇高的社會地位,卻並沒有多少權力的國寶型階級。
而隨着祭司階級的權力日漸衰落,所羅門王設置的人才培養和選拔機制也被逐漸擱置——沒有人會願意浪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決定下一任的大祭司是什麼人,也沒有人會在乎他就任了多久、下一任的大祭司又是如何選出來的。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誰當大祭司都一樣吧,反正他們都乾的一樣的活。”人們多數都是這樣想的。
但原本這些祭司,卻有一個工作是監管和選拔地方行政官和地方治安官。在祭司們的權力收緊後,新任的行政官和治安官的權力逐漸高於祭司團。
而他們的權力,也逐漸從“選拔”變成了“世襲”。他們引用的傳統,就是所羅門教的“三子”繼承製度。一些貴族們收養年輕聽話的少女或者少年作爲“義子”,給予自家的姓氏,再把自己的財富在形式上給予他們,最後將他們嫁給繼承了自己的長子或者長女。
以此,達成將自己的財產和官職原封不同的繼承給子代,而無需分薄或者授予外人的目的。
一旦地位和財富不再流動,而是在某處駐紮生根,就逐漸誕生了掌控一方的“家族”。
而耶穌佈置的另外一個行動,就與這些地方貴族有關。
那些出身埃及的聖長子公會的精英會員,很大一部分都是中層祭司和並非爲長子的貴族子弟。
他們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有着比普通人更廣的眼界,並對知識、真理與同道中人有着更深的渴求。
若是普通人……他們光是活着就已經竭盡全力了。誰會管什麼鬼真理。
但這些會員們,僅僅是因爲出生之時並非長子,就被剝奪了更進一步的可能性。最多隻能通過聯姻嫁給別人或者入贅,捨棄自己的姓氏和家族。
“作爲的‘原則’或是‘傳統’,只不過是‘偏見’的另一個名字罷了。所以我決定,給他們一個機會。”
耶穌緩聲說道:“王位的正統性並不在於血統,而是要靠統治的正確來保證。同理,若是他們只因爲晚生了那麼幾年或者幾分鐘,就失去了競爭自己應有的繼承權的權力……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您到底做了什麼?”
“我只是把他們團結起來,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做。”
耶穌平靜的回覆了莫洛代表的疑問,站起身來回頭說道:“如何?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看?”
“好的。”
莫洛點了點頭,有些遲疑的看向一旁的雅斯塔祿:“但是……”
“她是可以信任的人。這點你無需擔憂。”
耶穌隨口說道。
莫洛卻是搖了搖頭。
“不,我只是在想,”他低聲說道,“您是不是……過段時間會離開埃及?”
耶穌有些驚異的看向他,嘴角上揚:“你怎麼會這麼想,莫洛?”
“一種直覺……當然,如果我猜錯了,那麼非常抱歉,法老大人。”
“叫我耶穌即可。”
耶穌點了點頭,乾脆的承認道:“是的,我的確會離開埃及,前往羅馬。她也會跟我一起走,也就是說,底比斯只會剩下你一個人。”
他滿懷深意的望向莫洛,低聲強調道:“只會剩下你一個當權者——到了那時,你就是法老。”
在持續的沉默之中,耶穌輕笑一聲,轉過身來。
他拄着手杖,向着外面慢慢踱步,悠然說道:“當然,我會給你安排工作的。”
“……比如,一次戰爭?”莫洛低聲問道。
“是的。”
耶穌答道:“一次對羅馬展開的戰爭。”
他轉過身來,背對着門外的光,將木杖斂在身前,平和的問道:“所以,你是打算反抗我嗎?說實話,在我面前,無需隱藏。”
“不會。”
莫洛搖了搖頭,大膽的說道:“我沒有掌控埃及的智慧……而您有。”
其言下之意便是,哪怕奪去了法老之位也無法掌控埃及。倒不如只當一個民意代表。
但面對這種堪稱僭越的說法,耶穌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你也要有,莫洛。智慧不是什麼難以得到的東西,不要給自己設下名爲‘才能’、使人怠惰的束縛。”
他只是隨口說道,擺了擺手轉過身去:“跟我來吧。”
“我先給你看一下,新埃及是怎麼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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