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全都暴露
又念及紅襖軍降蒙多年,便問道:“這話從何說起?我聽聞李璮之父,是在與宋軍作戰時喪生,而楊妙真兄長楊安兒,則死於抗金之役。”
王文統道:“易大俠有所不知,忽必烈此次南征大宋,曾下令徵調紅襖軍參戰,李璮卻推三阻四,找盡藉口,未發一兵一卒。如今李璮派張易前來招納在下,分明是想在山東打造自己的勢力,培植親信,由此看來,此人早有謀逆之心。”
易逐雲微微點頭,從懷中取出耶律楚材的書信,遞給王文統。
王文統雙手接過,展開書信細細讀罷,說道:“原來易大俠不僅是耶律相公的乘龍快婿,還是元真教教主!”
易逐雲道:“先生見笑了。岳父大人曾對我說,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就如臥龍崗上的諸葛武侯,若得先生相助,平定河北指日可待。”
王文統拱手道:“耶律相公實在是過譽了,在下不過一介寒儒,何德何能,敢當如此讚譽。”
易逐雲道:“先生不必過謙。我此番前來中都,意在拿下這座重鎮,還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王文統聞言,心頭一顫,面上卻強自鎮定,問道:“易大俠打算如何奪取中都?”
易逐雲道:“襄樊一役,兀良合臺被斬,史天澤全軍覆沒。如今忽必烈十多萬大軍被困鄂州,進不得、退不能。郭大俠率襄樊大軍在河南攻城略地,耶律齊統領一萬二千漢兵進軍漢中,與餘玠將軍的川軍會合,正全力殲滅漢中蒙軍。呂文德率兩淮兵馬北上,直逼汴梁。眼下中都兵力空虛,我打算策反史家,收編漢軍,掌控中都。屆時,還請先生輔佐公主坐鎮中都,穩定局勢,我則提兵掃清周邊。而後揮師南下,趁忽必烈大軍尚未渡過黃河,與各路大軍會師,將其主力一舉殲滅於黃河以南!”
王文統越聽越驚,搖頭嘆道:“易大俠,此事恐怕過於理想化了。”
易逐雲微笑道:“先生何出此言?”
王文統長嘆一聲,緩緩說道:“其一,中都如今防衛森嚴,絕非兵力空虛。單是王城內,便屯駐着數千精銳,這些精兵強將,足可抵得上數萬大軍。其二,史家投效蒙古已三十餘年,與忽必烈家族榮辱與共、休慼相關。史天澤向來忠義,既已認蒙古爲主,豈會輕易背叛?其他漢將,情況與史家類似,各方相互牽制,難以動搖。其三,宋廷軟弱無能,宋主胸無大志,只圖偏安江南。即便襄樊取得大捷,宋廷也未必會出兵北伐。”
易逐雲眉頭一皺,心想:“此人眼光獨到,所言極是。”
王文統繼續說道:“其四,南宋士大夫與百姓,向來輕視北方漢人,即便北方漢人南投,也不過被視作‘歸正民’,低人一等。就連辛稼軒這等文武雙全之士,在宋也遭人輕視,更何況普通百姓?當年嶽武穆北伐,北方漢人百姓毀家紓難,全力支持,可嶽武穆愚忠宋主,不顧百姓死活,貿然撤軍,致使北方百姓慘遭屠戮。自那以後,北方漢人對宋廷已徹底失望,不再視其爲正統。易大俠不妨想想,若真有漢人政權能崛起,我等讀書人和百姓,又怎會甘願依附外族政權苟活?”
言罷,神色悲慼,無奈嘆息。
易逐雲亦覺王文統所言有理,心下想道:“百姓只爲求活,無可厚非。士人們則深受忠君思想束縛,尚未形成民族認同,這倒是個棘手難題。”
當下說道:“先生不必憂慮。我元真教以驅逐蒙古、推翻宋廷,用武力建立新政權爲宗旨,這新政權屬於元真教與天下百姓。如今蒙古統治尚未穩固,正是元真教發展的大好時機,若等其根基穩固,再想將其逐出中原,只怕難上加難。”
王文統拱手道:“易大俠志向高遠,在下欽佩不已!”
易逐雲瞧出他對此並無興致,尋思道:“看來我這番宏圖願景,只能說與那些熱血未脫的少年聽,像這等老謀深算之人,根本不爲所動。”
話鋒一轉,問道:“崇文觀的高先生被蒙古人與番僧擄去,不知先生可曉得他們將人囚禁於何處?”
王文統答道:“據在下所知,高先生等人應是被關押在萬安寺。只是萬安寺防守嚴密,易大俠前去務必多加小心,切不可貿然行事。”
“多謝!”
易逐雲起身,抱拳稱謝。
王文統見他欲告辭離去,忙起身作揖道:“易大俠,在下能否拜見公主一面?”
話一出口,擡眼迎上易逐雲目光。
昏黃燈光之下,只見易逐雲眼神中隱隱透着凜冽殺氣,王文統不禁心頭一顫,忙不迭作揖解釋:“易大俠千萬莫要誤會,在下的功名乃是先帝所賜予……在下縱使萬死,也絕不敢背叛公主。”
易逐雲神色稍緩,溫言說道:“待我拿下中都,先生再來相見不遲。對了,我聽聞紅襖軍軍紀鬆弛,時有屠戮百姓之舉。先生若去了,還望多加約束,否則日後惹禍上身,勿謂言之不預也。”
不再停留,出得地下密室。
剛到後堂,便聽張易那書生般的聲音傳來:“慧柔姑娘,鬆壽將軍堪稱人中之龍,一杆鐵槍縱橫天下,手下猛將如雲。姑娘嫁過去,雖說只是做妾,但姑娘溫柔賢淑,鬆壽將軍必定會寵愛有加。這正是英雄配美人,實乃天作之合啊!”
一個姑娘的聲音說道:“仲一先生說笑了,此事還需爹爹做主。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子豈敢擅自做主。”
張易說道:“姑娘但放寬心,在下必定能說服令尊。”
話落,易逐雲和王文統已然現身。
張易忙起身作揖,笑道:“以道先生,此番商談,進展如何?”
王文統拱手迴應:“仲一兄久等了,一切順利。”
陡然間,易逐雲大步踏出,一把掐住張易的脖子。
張易雙眼瞪得滾圓,佈滿血絲,掙扎着卻發不出半分聲音,只能雙腳亂蹬。
王文統嚇得雙腿發軟,臉色慘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易逐雲瞥了一眼一旁的女子,只見她渾身瑟瑟發抖,張着嘴,眼中滿是惶恐之色,便笑道:“姑娘莫怕,我這是在救你全家性命。否則日後李璮起兵造反,你全家都性命難保。”
說罷,鬆開了張易的喉嚨。
張易大口喘着粗氣,怒聲喝道:“你這丘八,好大的膽子!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易逐雲只是淡淡一笑,並不作答。
張易將目光轉向王文統,痛心疾首道:“以道先生,你……你怎麼能……”
王文統驚恐萬分,道:“仲一兄,莫再說了!莫再說了!”
易逐雲不顧王文統的反應,心想這下你非得助我不可。陡然間點中張易周身穴道。一把提起,大搖大擺地邁出屋子,縱身躍出。
一番打聽,知曉了萬安寺的方位,離開熱鬧喧囂的南市,朝着萬安寺方向奔去。
剛出熙熙攘攘的南市,忽見一道黑影落下。轉身之際,右手輕輕一揮,黑袍隨之飄動。定眼一看,竟是烏金。
烏金先打量了一番張易,隨後冷冷地盯着易逐雲,說道:“王后要見你!”
易逐雲在兩丈之外停下腳步,微微一驚,心想:“中都防衛果然嚴密,我竟沒察覺到她在跟蹤,實在是小覷了這地方!”問道:“原來你一直跟在我身後?”
烏金不耐煩道:“少囉嗦,跟我走!”
易逐雲尋思:“想必他們已經發現了兀良合臺的人頭,莫不是在王城設下了陷阱,想把我引過去?”斷然拒絕道:“不去!”
烏金冷笑一聲,威脅道:“果然是個沒卵蛋的漢人!你若不去,我這就去把高智耀殺了!”
易逐雲心念一動,說道:“你要是敢殺他,我定要殺盡那些番僧爲他報仇!”
烏金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正要動手。
易逐雲卻冷笑道:“果然是不講信用的蒙古女子!來啊,讓老子見識一下你的本事,看看這中都城能不能困住我!”
說話間暗自運轉內力,蓄勢待發。
烏金並未動手,說道:“你兄弟已經被王后請去了,你自己掂量着辦!”
說完,轉身躍上房頂,瞬間遠去。
易逐雲一怔,心中叫苦:“糟糕,這都什麼事!怎麼全都暴露了!”
他盯着張易,突然靈機一動:“這張易可是個反賊,王后說不定正擔心李璮起兵造反,或許願意跟我交換人質!”
想到這兒,飛身躍上房頂,朝着烏金離去的方向追去。
不多時,便進入了內城朝着王城奔去。只見烏閃身進入城門,城門緩緩閉合。
易逐雲加快速度,在城門即將關閉的瞬間,側身閃了進去。
剛一進門,只聽得一陣“咔嚓咔啦”的聲響,十幾名蒙古鐵甲門卒圍了上來。有的搭弓引箭,有的手持長槍,槍尖與箭頭齊刷刷地對準了易逐雲。
易逐雲昂首挺胸,神態極爲囂張,隨手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朝着領頭的城門校尉扔了過去。
那校尉雙手接過腰牌一看,上面顯示持牌者乃是一名叫“蘇和”的蒙古兵。
再擡頭望向易逐雲,只見他面帶微笑,眼神溫和,那校尉彷彿見到了長生天降臨,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地磕頭,口中唸唸有詞,說着古怪的蒙語,一連磕了四五個響頭。
周圍的士兵見狀,大爲驚訝,紛紛收起武器。
那校尉一擡頭,再度對上易逐雲的眼神,頓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忙雙手舉過頭頂,將腰牌恭恭敬敬地呈上。
易逐雲伸手接過,提着張易躍過一衆兵卒。一衆蒙古兵忙向內張望,但見易逐雲的背影閃動,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衆人驚駭不已。
那校尉顫聲道:“我……我見到長生天了!”
衆兵士更是驚愕。
有人疑惑地問道:“頭兒,他不是叫蘇和嗎?”
校尉戰戰兢兢道:“難道是長生天附在他身上了?”
又一士兵好奇地問:“頭兒,長生天長什麼樣?”
那校尉道:“頭上有個刺眼光圈,看不清臉,手裏拿着長劍,揮劍就能成河……”
又一人追問:“還有嗎?”
校尉道:“還有,胸前有一個字,我不認識!”
其餘士兵愈發好奇,紛紛讓他畫出來。
校尉拔出匕首,在石板上小心翼翼地刻了一個“元”字。
衆兵卒你一言我一語,詳細追問,校尉知無不言,一一作答。
易逐雲施展“移魂大法”迷惑了校尉後,繼續朝着烏金離去的方向追去。大搖大擺地繞過了大安殿、仁政殿,一路上,遇見不少太監和宮女。
轉向東去,眼前出現了一座大池,池上有一座小島,島上殿宇亭臺錯落有致,周圍松柏環繞,一座石橋連接着對岸,景色清幽宜人。
此時,烏金已經過了石橋。
易逐雲心想:“這地方倒是個好所在,倘若不敵,我便潛入水中,看他們能拿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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