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賞月(二更)
姜亦棠低了低頭,深呼吸一口氣,掩住有點泛紅的杏眸。
她不得不承認,謝玉照太懂得該如何拿捏她了。
她根本拒絕不了謝玉照。
小姑娘鞋都沒穿好,裏面只穿了件準備要睡覺的絲綢褻衣,外面凌亂得披着鶴氅,她就直接奔了出來。
十五的月亮還不是很圓,卻是明亮,照得人格外清晰。
謝玉照聽見動靜,他轉頭,觸目所及,小姑娘在月明星盛下朝他跑來,她跑得很快,謝玉照下意識地伸出手,下一刻,小姑娘倏然撲倒他懷中。
撞了滿懷,帶來夜間的涼風,謝玉照輕咳了幾聲,打破夜間的沉默。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埋在他頸窩中不肯擡頭,她甕聲甕氣帶着哽咽:
“謝玉照,你好過分。”
謝玉照輕蹭她髮絲,對她的評價全盤接收,輕緩的聲音在昏暗的夜間格外繾綣,他在小姑娘耳畔低聲:“阿離,和我走吧。”
他是問句,但禁錮在小姑娘腰肢上的手卻一點點收緊,沒有一點鬆開的跡象。
許久,沒聽到懷中人的迴應,謝玉照垂眸悶悶地喊她:
“阿離。”
姜亦棠覺得有點不對勁,她擡起頭,果然,謝玉照眸中並不是很清醒,她陡然想起宴會時,謝玉照喝了不少的酒。
他是不是回去後,壓根就沒喝醒酒湯啊?!
謝玉照等久了,他低下頭,抵住小姑娘的額頭,不要臉地輕蹭着,聲聲磨着喊她:
“阿離,阿離,和我回去吧?”
姜亦棠能怎麼辦?
她只能悶聲點頭。
甚至小姑娘懷疑,在宮中時謝玉照的勉強點頭都是算計好的,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在尚書府過夜。
姜亦棠悶聲有點不高興:“你是不是故意的?”
謝玉照垂眸看她,好像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夜間只有鬆翎拎着的一盞燈籠,離得有點遠,在謝玉照臉上照出一種朦朧,顯得他格外無辜。
尤其他眼角似透着些許紅,整個人磨人又膩歪,彷彿恨不得軟在人身上一樣。
用一個詞形容二人的狀態,只能是耳鬢廝磨。
姜亦棠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謝玉照?
她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等回過神來,她倏然鬧了個大紅臉,眼神飄忽地不敢看向謝玉照,她覺得有點熱,而且這抹熱度一點點燒上了臉頰。
姜亦棠在心中快要把矜持二字咬碎了,才漸漸平緩呼吸,但她仍是不敢擡頭,怯軟地顫聲:
“謝玉照……你別、別蹭了……”
所以她沒有看見某個應該喝醉的男人輕勾了下脣。
姜亦棠招來鬆翎,讓他扶住謝玉照,然後讓常樂去通知青粟,順便告訴尚書府的人,謝玉照來接她離開了。
反正尚書府現在亂成一團,應該也沒時間管她去留。
太子府的馬車停在小巷子出口,見到馬車時,姜亦棠越發肯定謝玉照是早有預謀。
但是,姜亦棠不着痕跡地瞥了眼醉意未散的人,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反正你情我願的事情,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小姑娘很容易地把自己說服,然後乖巧地和謝玉照一起回了太子府。
等尚書府得到消息時,謝玉照帶着人都快到府邸了,總歸尚書府是不敢學他把人再拉回去的。
回到思甚苑,佟容收到消息已經在等着她了,姜亦棠掩面不敢見人,悶聲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回來?”
佟容掩脣輕笑:“奴婢不知,但聽說殿下出府時,就只好有備無患,而且,殿下想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
他想讓姑娘回來,自然會有辦法讓姑娘和他回來。
姜亦棠不忿地扯了扯手帕,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謝玉照能夠拿捏她了。
姜亦棠心中哀嚎了一聲,羞惱得不肯擡頭。
佟容沒有打趣她,替她換了身衣裳,壓低了聲道:
“聽說殿下從宮中回來後,就讓人準備了月餅,剛纔鬆翎遞話來說,請姑娘去前院賞月。”
小姑娘順從地換了身衣裳,偏生嘴上還要道:
“哪裏的月亮不一樣,還得去前院。”
青粟翻了個白眼:“那姑娘不去了。”
姜亦棠驟然噤聲,她從銅鏡嗔惱地看向青粟,威脅道:
“扣你工錢。”
青粟懶得理她,找了雙鞋給她換上,嘲笑道:“姑娘別再把鞋穿掉了就行。”
適才回來時,姜亦棠的鞋子本來就沒好好穿,一上馬車,衆目睽睽下,她的鞋子陡然掉了下來。
幸好鶴氅足夠寬長,遮擋住了她的一雙腳。
話音甫落,姜亦棠臉頰倏然紅得彷彿猴屁股一樣,她惱羞成怒地推了推青粟,她捂臉輕呼一聲:
“不許說!”
也不肯再讓青粟替自己穿鞋,自己伸手穿好,然後下意識地檢查了一番,才扭捏地出了思甚苑。
姜亦棠今日一心給姜霜鳶找麻煩,晚上的家宴一口月餅都沒喫,太子府的花樣更多,一個個月餅捏得跟朵花似的,做得小巧緊緻,一口一個,姜亦棠面前擺了十來個不同的樣式。
謝玉照揮退了下人,只有他和小姑娘兩個人在院子中。
月明星稀,姜亦棠忽然朝謝玉照看了一眼,她含糊道:
“一年了。”
謝玉照瞬間會意,去年二人相識就是在中秋前後,他藉口中秋要帶小姑娘進宮讓她留在了府中。
但,謝玉照垂下視線和小姑娘對視,心中默默地說,不是一年。
姜亦棠也垂眸托腮。
他們相識不止一年,而是兩年、五年,又一年,整整八年。
阿離,他們相識八年了。
謝玉照朝小姑娘伸出手,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還有很多年。”
這一夜有點短,又好像很長,但不管如何,絕對與衆不同,姜亦棠扭頭看向倒在她肩膀上睡着的人,心中默默地想。
姜亦棠看得有點失神。
其實她很少看見謝玉照在她面前睡着,在她面前,謝玉照彷彿是個無堅不摧的人,不管發生了什麼,都會在她前面護住她。
而現在,姜亦棠看着呼吸平穩的謝玉照,終於隱約有一點恍然——其實他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會累,會疼,會難過。
她對自己說,姜亦棠,不要再辜負他了,老天垂憐她一次又一次,不會再給她第三次機會了。
院內安靜,姜亦棠擡手,碰了碰謝玉照的臉,手指輕顫,漸漸蜷縮在一起。
她垂着杏眸,聲音又軟又輕,幾不可聞:
“謝玉照,我們都要好好的。”
小姑娘說完話,她輕輕側頭,和謝玉照頭靠頭,然後擡眼看向空中明月,中秋賞月時常有人許願,姜亦棠往日是不會胡亂許願的,但如今,她卻是忍不住想,如果許願真的有用,就請讓謝玉照日後都要圓圓滿滿。
她一心替身邊人許願,所以沒有發現身邊人在聽到她的話低聲後,微不可察地顫了下眼皮。
許久,姜亦棠輕聲叫來鬆翎,一起把謝玉照送回寢室後,她纔回了思甚苑,今日小姑娘的腳步格外輕快。
翌日,姜亦棠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讓常樂去打聽昨日尚書府和三皇子府的事情。
常樂一臉震驚地回來:
“京城都傳遍了,昨日姜府二姑娘闖入三皇子府,不知質問了三皇子什麼,然後怒而打了三皇子一巴掌,尚書府的人趕到的時候,正好撞上這一幕。”
姜亦棠聽得目瞪口呆。
她一直都知道姜霜鳶跋扈,但往日只在府中能耐罷了,誰知道她居然真的敢?
那可是皇子。
對皇室不敬,嚴重點甚至是死罪。
她勾着腦袋,鍥而不捨地追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尚書府的人趕到,強行按下姜二姑娘給三殿下賠禮道歉,但聽說三姑娘拒不道歉,口口聲聲叫罵着噁心。”
常樂聽人說當時情景,姜府二姑娘哭得格外兇狠,明明是她打的人,但她彷彿纔是受盡委屈的人。
衆人都是疑惑,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而且,姜府二姑娘直接把那枚所謂二人的定情信物當場摔碎,令人費解地撂下一句:
“三殿下權高位重,臣女被您矇騙,也是活該,但是即使日後常伴青燈,臣女也不受這種屈辱!”
常樂重複從旁人那裏聽來的話:“據說,三殿下當場黑了臉。”
至於姜霜鳶,自然是被尚書府壓了回去。
而後面尚書府會發生什麼,就不得而知,但細想也能猜得到,昨日尚書府恐怕是沒有人能睡得着。
常樂說完,思甚苑中安靜了好一陣,姜亦棠一直都知道姜霜鳶厭惡姨娘,卻想不到姜霜鳶會排斥姨娘至此。
姜亦棠大抵是知道原因的。
但她想不明白,錯的難道不應該是姜昃旼嗎?進府非是姨娘所願,忽視她的人也不是姨娘,她憑什麼怪到姨娘身上?
姜亦棠咬緊脣,即使聽到姜霜鳶的下場也沒有讓她高興起來。
青粟問了一句:
“那二姑娘日後會如何?”
姜亦棠沒說話,倒是佟容回答了他:“皇室重顏面,輕則是以下犯上,重則是蔑視皇權,全看三殿下怎麼想了,但是不管如何,姜二姑娘應該都落不得好。”
最重要的是,只聽話音,就知道那位姜尚書不是什麼不畏強權也會庇護兒女的人。
恐怕不需要三皇子做什麼,那位姜尚書就會先下手爲強了。
姜亦棠抿脣不語,還是常樂提醒道:
“時間不早了,姑娘該去上書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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