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十六步
宋決離開當天，宋玉在哥哥的宿舍裏坐了許久，看着他收拾物品整裝待發，其他宿舍過來玩的人都被宋決轟了出去，只有高琨留了下來。
高琨也是來給宋決送行的，兩人平日沒有太多交流的機會，就以送行維持着固定聯繫。
高琨站在門口時只聞到裏面淡淡的香味，走進去以後纔看到坐在書桌前刷訓練軟件的宋玉，兩人視線交匯，竟是同時錯開，一時間無人說話。
自從上次更衣室一別後，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間拖淡了當日的曖昧氣氛，宋玉再回憶起時不由覺得有些尷尬。雖是如此，他還是再一次擡眼看向了對方，發現高琨的眼神帶着躲閃，高大的身軀站立在門邊，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宋決對這些一無所知，還給宋玉介紹了一下高琨，接着繼續收拾東西，準備整理完和二人一起去喫中飯。
宋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沉默着轉頭繼續刷訓練軟件，如今他已經刷夠了課程要求的訓練時長，只是在不斷地嘗試衝擊刀鋒的成績記錄。
突然他感到自己右側的肩膀落下一片陰影，餘光發現了坐在旁邊的高琨，對方沉默而專注地看着他的光屏，宋玉的眼睫微微一顫，手上的操作更是不敢出錯，控制着手上的飛行器繞過碎石帶，卻在快要離開的時候聽到一聲脆響，光屏隨即出現了紅色的危險警告，十秒鐘後飛行器失去動力，無法控制地撞向了對面的碎石。
宋玉對着定格的畫面反覆轉換視角，試圖尋找到哪裏出現了問題，就聽見高琨的聲音從右肩傳來：“應該是右邊機翼故障。”
高琨指着宋決屏幕的右後方：“剛剛的視角這裏是盲區，可能發生了碰撞導致飛行器故障。”他見宋玉沒有抗拒，就在他的光屏上滑動，告訴宋玉如何在穿越隕石帶的時候轉換視角。
爲了碰觸光屏，高琨的手繞過宋玉的肩膀，因爲他的身形高大，因此看上去竟像是把宋玉半圈住了一樣，他穩住聲音給宋玉詳細地解說，從外觀上毫無異常，只有他自己能夠感受到胸腔裏因爲緊張而加速的心跳。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明明接受了專業的心率恆定訓練，遇見宋玉時仍舊會不自覺的失控，少年的青澀暗戀往往如此，可能過去很多年後再回首，才能發現當初自己的笨拙可笑，但那種感覺卻再難找回。
宋玉發現了兩人之間被拉近的距離，並沒有避開，而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感受被男人的氣息包圍的感覺。他微微仰頭，感受到他視線的高琨低下頭和他對視，然後迅速把視線重放回光屏上，再開口時聲音有些結巴。
“這，這種情況，需要打開兩側的轉向板……”
高琨的下巴線條堅毅流暢，是典型的戰鬥系硬漢長相，宋玉不由想起了早上在食堂遇見的那個灰撲撲的身影，兩相對比之下，宋玉再次確認自己的性取向和大部分亞人無異，青睞於高琨這種能在牀上將他完全制服的男人。
如果自己被登記了亞人，現在應該已經被強制婚配了吧。如果匹配對象是高琨這樣的，天天對着健壯的身體滾牀單造人，似乎也不是太討厭。宋玉突然想起高中時隔壁特殊班裏的亞人看自己的目光，若是他們知道自己也是個期待被壓倒控制的亞人，肯定會很失望吧。
正在整理揹包的宋決回頭望了宋玉一眼，然後看着他們兩人的姿勢愣了愣神，接着就把揹包放下走了過去。
“差不多了，一起去喫飯吧。”
高琨站了起來，和宋玉又保持了最開始禮貌而疏遠的距離。
……
宋玉和高琨的聯繫自上次以後慢慢地增多了，每天晚上高琨都發來消息，大多時候是一些技巧帖，有時會詢問下宋玉最近的情況，宋玉也都會一一回復，兩人除了聊天的頻率透露出一絲異常外，光看內容毫無越界的跡象。
高琨有時會問宋玉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得到的答覆基本都是沒有，事實上宋玉確實過得十分安穩，這主要歸功於開學出賣靈魂換來的私人訓練室，兩個月的專屬房間，讓他避免了很多煩惱。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新生訓練大賽報名後公共訓練位瞬間變得更加緊張，即使軍聯嘗試用每天預約的方法杜絕佔位現象，但是效果不強，澤爾一羣人慢慢發現，不管什麼時候去預約都很難約到位置，但是他們到公共訓練室卻總能看到不少房間空無一人。
沒法訓練的一羣人心急如焚，他們只能插空找訓練位，等到預約的人到了就退下來找其他地方，宛如被驅逐的訓練室小偷，卻因爲理虧不好辯駁，直到澤爾查看了預約表，發現好幾個賬號都是其他學院的。
飛行學院指揮學院的過來也就算了，醫學院約他們的訓練室做什麼？大家再仔細一觀察，就發現了眉目，許多不同賬號預約的訓練房裏，來去的都是同一個人。
僱人佔位在機院並不罕見，至少宋決入校那會兒就有，那時宋決整日爲訓練發愁，西利亞卻已經在公共訓練室來去自由了，宋決和莫里看到他笑嘻嘻的模樣都恨不得把對方套上麻袋打一頓解氣，偏偏對方走出訓練室時還一臉真誠的問他們怎麼回事，像是對一切一無所知。
宋玉並沒有感受到班級裏逐漸緊張的氛圍，直到一次課後，收拾東西的宋玉尚未走出教室，就看到澤爾站在一個人的課桌前，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旁邊人慢慢加入了戰局，各自站邊。
“學校並沒有規定不能找人幫忙預約，我花的是我的錢，你要是有錢也可以找人幫你，這誰能管得了。”
“但那是公共資源。”澤爾身邊的少年顯然被對方的態度刺激到了。
“資源就應該被有效利用不是嗎，”開口的是後來加入的人，卻隱隱站在了主位，宋玉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光聽語氣也能想象到對方帶着嘲諷的神情，“就算把訓練室給你們，也只是浪費，還不如讓我們多練一會兒。”
這句話讓準備離開的宋玉都頓了頓腳步，他先看向說話的人，發現他正和身邊的同伴笑作一團，宋玉再看向澤爾，只見對方平日溫和的臉已經被氣的通紅。
“你們憑什麼這麼說！”
“就憑你們的訓練成績。”那人一邊說着一邊點開終端，把光屏投影到了空氣中然後拉大，哪怕是站在最後一排的宋玉也能看清上面的內容。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只見他撥動了屏幕，調出了訓練室的機甲排名，似是很有底氣一般說道：“垃圾們，你們敢指出自己的訓練賬號嗎？如果你們比我強我就把訓練室讓出來，如果不是的話就閉嘴。”
只見他指着的自己的賬號赫然列在年級第五的位置上。
一瞬間教室安靜了下來，宋玉遙遙看到澤爾此時竟擡起頭往自己這裏看了一眼，臉上帶着一絲難堪，對視的一刻兩人都像是被對方的視線燒到一樣轉移了目光，宋玉低着頭往外走，聽到自己身後遠遠的傳來澤爾的聲音。
“我們比一場吧，誰贏了就聽誰的。”
宋玉隱約記起了曾經和宋決的視頻聊天，那時他問宋決是怎麼解決開學的煩心事的，屏幕裏的少年眉毛一挑，滿目張狂——
“打唄，打服了就……嗯……我說的是競技，正規競技。”
輸給了宋決莫里一行人的讓出了自己的訓練位，而像西利亞這樣無人撼動的，陽光燦爛地在學校裏橫行霸道了三年。
想到這裏，宋玉突然開始思念外出執行任務的哥哥，於是邊走向訓練室邊打開了終端，即使知道對方收不到消息，但還是發了一句“注意安全”，若是將記錄往上翻翻，能看到類似沒有迴應的話，宋玉已經發了三四條。宋決可能發現又可能沒發現，那天聯機訓練時，即使實力欠缺且缺乏配合，宋玉卻盡力在他身側隱隱呈現出保護姿態。
有了高琨的線上指導，宋玉能感受到自己的進步，省去了繁雜無用的操作，他的連續作戰時間又被拉長了，因爲反覆開啓同一個訓練模式，宋玉幾乎熟悉了每一個敵人出現的方位，他像是吝嗇的財主，非常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每一個動作，生怕體力在不必要的地方耗費，這種方法極其耗費精神，也幸好宋玉常年的神經緊繃讓他能應付這樣的計算強度。
澤爾爭取訓練室與人對峙的這天，宋玉終於打通了訓練模式的其中一個場景，只是用時比刀鋒長了將近一個小時，在結束後宋玉幾乎是顫着腿半蹲着走下控制檯，他一邊補充水分一邊享受着難言的成就感，思緒一晃，就想起了那個趾高氣昂對着澤爾喊“垃圾”的聲音。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兩個月以後自己也得和大家一樣，搶着時間預約，在公共訓練室練習了吧。
宋玉內心也排斥佔位的現象，公共訓練位被少數人霸佔，這遲早也會影響到他。不過宋玉不喜歡社交，更不喜歡這種針鋒相對的局面，就算是到了自己約不上訓練室的那一天，他估計也只會找其他辦法來避免和別人的正面交涉，所以這次本就處於圍觀狀態的宋玉並不打算參與到兩方的爭鬥中。
但是當晚，澤爾和他的同伴們卻出乎意料地敲開了宋玉的房門。
“宋玉，我們能和你說會兒話嗎？”
宋玉剛洗完澡，正拿着毛巾擦拭着頭髮，他沉默地和澤爾對視，然後點了點頭。
那天課後，澤爾和袁斌約定了後天在訓練場三對三聯機對練，若是袁斌他們贏了，澤爾一行人就自己想其他辦法訓練，反之，袁斌一羣人不允許再僱人佔位，還需要向澤爾和他的同伴們道歉。
關乎利益和榮譽，澤爾他們回來以後就開始討論應戰方案，大家打聽到了袁斌同伴的訓練賬號，看了對方的記錄排名，對比一番發現，他們的勝算真的很小。
袁斌在同年級的機甲訓練排名裏排第五，而澤爾他們最靠前的成績也只是第七名。再往下面劃拉一下，就更讓人不安了，搶佔資源的那幫人訓練時長都遠遠超過了他們，在這種情況下出來的成績自然也是不差，其中兩個都在前十的位置。
“不如，去問問宋玉吧，他不是入學第一嗎，應該會很強吧。”
澤爾和他的同伴們不知道宋玉的訓練賬號，自然也不清楚他的成績排名，不過從對方的入學成績和訓練日常來看，他們相信宋玉的實力一定很強，甚至也私下討論過那時長和成績雙榜首的賬號是不是宋玉的。那長的嚇人的訓練時長，確實能和早出晚歸的宋玉聯繫起來，但即使如此也過於可怕，相當於一個人從開學到現在一天不落從早到晚的訓練，加上對方的成績遠遠超出了同屆新生水準，在聽說排名第二的成績是一個二年級學長借用新生賬號刷出來的以後，大家都傾向於認爲那個“斷刀客”也是同樣的情況，可能借給的還不止一個學長。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即使不是第一，宋玉肯定也不會差的，衆人心裏篤定地認爲對方至少排在前五，於是在一個人提議以後，大家就抱着一絲希望跑了過來。
宋玉剛從訓練室回來洗完澡，渾身都是沐浴露洗髮水的味道，整個人聞上去香噴噴的，但是嗅到的人沒有一個在心裏質疑他的品味不夠男人，相反還在視線觸及對方被水蒸氣薰粉的肌膚時紅了臉。
宋玉不喜歡別人進他的宿舍，所以放下擦頭髮的毛巾後就跟着澤爾到了他的寢室，坐在了上次的座位上。
澤爾並不知道如何開口，因爲這時他才發現宋玉和他們不一樣，他在這場爭執裏和任何一方都沒有牽扯，加上對方獨來獨往的性格，這貿然的請求讓澤爾有些心虛。但長久的沉默比請求更讓人難以忍受，澤爾的同伴按捺不住，開口給宋玉講了一遍事情經過。
其實宋玉在見證了上午那場爭吵後已經將整個過程猜出了大概，澤爾他們成績不如袁斌一羣人的事情也在宋玉的設想內，因爲操作機甲確實需要天賦，但是對於初學者而言，練習仍是提升實力最快的方法，至少他自己的成績就是靠練習時長和經驗總結堆出來的。
“宋玉，有你在我們的勝算應該會增大，所以能邀請你和我們一起嗎？”站在澤爾旁邊的少年望着宋玉開口。
宋玉看着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如果單純對事情，他有自己的立場，但是對上人就兩說了，他實在無意與誰友好與誰敵對，只希望可以安靜地遊離在衆人之外，哪怕他想在訓練大賽上奪得名次，也是希望獲得別人的尊重認可後和別人拉遠距離。
所以最後，宋玉還是在一羣少年期待的眼神中搖了搖頭。
宋玉的抱歉還沒有說出口，對面的澤爾就先出了聲：“沒關係的，準備比賽已經夠累人的了，再加上這樣的事情會更讓你困擾吧。”
“是啊，今天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是我們引起的比賽確實應該自己想辦法。”
“……”
雖然宋玉能從他們臉上看出失落，但沒有一個人對宋玉表達不快，甚至還在試圖打消自己想象中宋玉拒絕他們的罪惡感，這讓宋玉本來平靜的心生出了幾分愧疚，明明順應着自己的內心做出了選擇，但仍舊覺得像是做錯了什麼一樣讓他難以開心。
所以說自己害怕和別人相處，宋玉想，只要和別人有了一點聯繫，就會不自覺地被拉入其他人的世界，然後自己逐漸失序，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晚上的時候高琨的消息像是定了時一樣發送過來，仍舊是一篇作戰帖，然後詢問他生活上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玉：一切都好。]
[高琨：嗯，我收到了華二區的蜜桔，想要嚐嚐嗎？]
宋玉覺得，高琨讓他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就在於，他似乎並不對自己的迴應有期待和要求，還有一種任求任予的慷慨感，像是把相處的主動權全部放到了宋玉手裏，因爲是他心甘情願的，所以宋玉做什麼回答都不用擔心傷害到對方。
[玉：好，謝謝學長。]
[高琨：沒事，那我明天去找你，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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