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質
楊英招正神遊着,就被寧晉的聲音拉回:“何事?”
寧晉轉身看向楊英招,剛好擋住何湛,讓楊英招歪着脖子都看不到。她拍了拍腦門,想了一圈纔想到自己來做什麼,她急道:“韓將軍那邊出事了。”
何湛心裏突地一跳,趕緊起來將衣服繫好,繼續聽楊英招說:“韓將軍的兒子也在軍中,可是阿托勒的人剛剛趁亂把他給劫走了。”
阿托勒部突襲軍營,韓廣義將韓陽交給四個心腹保護,自己即刻帶兵前去救營。拜見寧晉之後,他也只顧着護送寧晉回營,將韓陽拋諸腦後。
夜裏慶功會,韓廣義本是想着那些心腹能將韓陽帶回來,卻不想他們去四回一,只有一個渾身是傷地回來報信——韓陽被阿托勒部的人劫持,對方要求用十萬石糧草交換。
寧晉聽言,聚起眉峯,說:“帶孤去見韓將軍。”
楊英招領着寧晉走出營帳,何湛緊隨其後。
寧晉來到時,慶功會已經因爲韓陽失蹤的事而停止,韓廣義遣散了士兵,偌大的會場內是未曾來得及收拾的狼藉。韓廣義端坐於位,臉色已經很不好了,緊握的雙拳上青筋暴起。
楊坤跪在他的面前,請命道:“請將軍允許屬下前去一試,屬下願以性命擔保,必能將小公子安全無恙地帶回營地。”
當初是他不顧何湛的勸阻,執意要帶韓陽進入營地的,如今韓陽出事,他無論如何都按不下心頭的這份愧疚。
“我的兒子,因爲我一時疏忽被劫持了。”他閉了閉眼,“這是我沒能照顧好他。要救,也輪不到你。”
楊坤勸道:“阿托勒部一定設下天羅地網以待將軍,玉屏關不能沒有將軍掌關,請將軍三思!”
韓廣義思量着他的話,擡眼就見衛淵侯不疾不徐地趕來,行禮道:“見過侯爺。”
相比於楊坤和韓廣義,寧晉要鎮定許多,倒沒真想着貿貿然去救人:“孤會派人去摸清韓陽被關押的地方,在此之前,誰也不能輕舉妄動。”
韓廣義頓了頓,有氣無力道:“遵命。”
寧晉知道他在擔憂什麼:“孤保韓陽性命無虞,韓將軍不必擔心。”
輕飄飄的一句承諾,韓廣義並未安心多少,但見面前那人頎長的身形立在溶溶夜色當中,如同風定不動的巍峨青山,他一直狂跳的心總算平穩不少。
“謝謝謝侯爺。”
當夜,寧晉就出動了自己的影衛去查。
據說這次綁了韓陽的是阿托勒部的威武將軍,那十萬石糧草,他是志在必得。
寧晉連夜修書一封,以衛淵侯的身份允諾,願以十萬石糧草換一個活蹦亂跳的韓陽,但需要三天的準備時間。
使者送到,得到的回信是“允”。
出玉屏關到阿托勒部的邊陲小鎮需要三天,就算是快馬加鞭也要兩天。這樣一去一回,耽擱了不少時間,韓廣義已經要坐不住了。
軍帳內,寧晉正專注地看着玉屏關的地形圖和軍略圖,看不出一點慌張的樣子。
韓廣義卻沒有他那般氣定神閒,畢竟那被綁得是他的兒子,他就算再冷靜,也沉不下這口氣。偏偏寧晉一言不,這麼多天也沒有任何進展和消息,更是急得韓廣義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營帳中來回踱步。
何湛被選中副手,時時刻刻跟在寧晉身邊,寧晉不急,他也不急。
見何湛都不急,韓廣義就愈急得上火,終於沒能忍住:“末將懇請侯爺先從軍中借十萬石糧草換我兒性命,末將願立下軍令狀,此番前去定能將糧草安全帶回。”
寧晉執着戰略圖,頭都沒擡一下,只問何湛了一句:“你覺得呢?”
何湛正在這頭安安靜靜地喫蘋果,被突然點了名,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見韓廣義如利刃一般的眼睛掃過來,他渾身打了個哆嗦。
得。他唱這個白臉兒還不行嗎?
何湛掂量一番,說:“現如今秋收未到,新一輪的稅收和軍糧還沒有徵上來,軍中拿不出十萬石糧草。此時若要強行徵糧,必會引起百姓不滿,軍心動搖,加之侯爺剛剛到位,還未舉行祭天儀式,此行恐怕需要三思。”
剛到任就失民心,這事兒何湛能讓寧晉幹?
不行,絕對不行。
何湛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但道理韓廣義都懂,可就是安不下這個心。
直到夜深時,韓廣義只得退下,再等明日的消息。
韓廣義離開,寧晉也沒有入寢,坐在帥案前看了半夜的書,何湛強撐着沒睡,在一旁陪了很久。
何湛知道寧晉並非不着急,實際上他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擔憂韓陽的生死安危。大靖國的人折在阿托勒部的土地上,傳揚出去,會讓百姓對衛淵侯失去信任,最重要的是,他有可能失去韓廣義的支持。
坐鎮雍州,沒有韓廣義,他衛淵侯的位子,坐不穩。
可是沒有辦法。只能等。誰能不亂陣腳,誰就能贏。
何湛以書遮口,打了個哈欠,眼皮已經沉得不成樣。寧晉倒精神得很,何湛覺得自己可能是年紀大了,比不上這些年輕人。
寧晉將手中的書折了半卷,眼沒擡,說:“孤已經很久沒有同你一起這樣看過書了。”
這句話叫何湛全精神了。又來了!又來了!又要提七年前的事了!
想起之前順對毛的經驗,何湛緩聲說:“是啊。那時候你才這麼高。”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寧晉的身高:“剛剛到我胸口處。”
寧晉翻頁的手頓了頓,將書卷按下案上,可還是沒有看何湛。但心思已全不在書上了。他輕聲問了句:“三叔還記得?”
“當然啊。”
之後半晌都沒聽見寧晉的回答。何湛以爲自己又說錯了話,小心翼翼地去偷瞧他的神情。他看不見寧晉的臉,只能看見他微微紅的耳根兒。
熱了?
熱了!主公熱了!
想想也是,雍州要比北方熱一些,尤其是到了夏天,便更不好過。
“是熱了嗎?”何湛問着,倒騰出一把紙扇子,回來坐在寧晉身側,輕搖着送些涼風給他。他說:“這裏的確悶熱,等到了三伏天,就讓人運些冰來,放在屋子裏消暑。對了,天濟府城北有家老字號,他家的酸梅湯味道特別正,等過了這一段,主公可以去那裏嚐嚐。”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嘮着,卻沒現寧晉用手骨頂着鼻尖,耳根兒更紅了。
“侯爺,楊姑娘求見。”外頭人敬聲通傳。
得應後,楊英招從帳外進來,見何湛和寧晉也沒那麼驚悚了。楊英招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公子根本不是什麼男寵,就是他師兄的三叔,何湛。
若不是礙於師兄的臉面,她一定要讓何湛知道知道,這七年,寧晉都是怎麼過來的。
哎!打住,說正事!楊英招不再想入非非,對寧晉說:“那個愣頭青楊坤,跑了。”
何湛率先驚了一聲:“啊?”
“傍晚時,他跟韓將軍喝了幾碗酒,夜裏牽着馬就跑出軍營了。不過還好我現得早,已經派人去追了,應該可以把他追回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二愣子,這麼沉不住氣。”
派人去追?何湛問:“派了幾個人去追?”
“鐵驍騎,兩個。”
何湛雙眼一黑,恨不得昏死過去算了。兩個?兩個!兩個鐵驍騎能把這頭牛給拉回來,他立刻給英招姑奶奶下跪好嗎!
楊坤都能違抗軍令,此行要是救不回來韓陽,他絕不會回來的。這眼看着就要壞事的節奏啊!
“臣把他追回來。”何湛起身,提劍就飛奔出去。他走得太急,一顆心全都懸在楊坤的身上,甚至連寧晉那句卷着怒氣的“不準”都沒聽到。
夜色沉得緊,星光卻比往常的任何一日都要盛,駕馬在風中馳騁,耳邊盡是呼嘯聲。何湛馬不停蹄地趕,終於在天狼峽追上楊坤。
看見楊坤將那兩個已經被打暈的鐵驍騎馱到馬背上時,何湛真想一頭撞死算了。楊坤這個祖宗!
“褚恭!”
楊坤揚鞭抽了一下馬屁股,兩匹馬馱着騎兵往營地的方向回去了。見何湛來,楊坤也沒多大的反應,默然上馬,就當沒看他似的。
“回去吧。”何湛說,“萬不可打草驚蛇。再等一天,一天之內,侯爺肯定能派兵去營救。”
楊坤騎馬順着關外長路走,何湛見勸不住,冒着膽奪過楊坤手中的馬繮,兩個馬並頭齊驅。何湛聞見楊坤身上還未散的酒氣,想來他是喝得有點高,這才如此意氣用事。
何湛:“褚恭!”
楊坤奪過馬繮狠狠一拽,借勢將何湛的馬蹬開。
何湛的馬受了驚,何湛抽着繮轉了好幾圈才穩住。
楊坤心下後悔自己沒分寸,擔憂地看着何湛控制住那匹馬。待至他安全無虞後,楊坤又將情緒掩下,咬着牙說:“你能等得了,韓陽能等得了嗎?他纔多大?”
“褚恭,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楊坤沉一口氣,眼神遊移不定,最終定在何湛的身上。他解釋說:“這個孩子在是我帶進軍營的,萬一韓陽有個三長兩短,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寧的。裴之,我不想後悔。”
“褚恭。”
“裴之,你讓我去吧。”
何湛低下頭,細細思酌。
算了。楊坤的心情他能明白,這個人決心要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不如跟他一起去。
何湛看過影衛傳回來的地形圖,加上他以前曾在阿托勒部的營地裏進出數次,有他跟着,楊坤救出韓陽的勝算更大些。
更何況,這幾天何湛看寧晉言語間透露的那個意思,是想親自率兵去營救。
不妥。大大的不妥。
前世韓陽從沒在這裏出現過,現在擺在寧晉前頭是虎穴還是狼窩,又潛藏着多大的危險,何湛都不知道。何湛不知道的危險,他絕不會先讓寧晉去試,由他先去探探路也好。
何湛說:“當初帶韓陽入軍營的還有我,我跟你一起去。”
聽言,楊坤輕輕鬆口氣,堅定地點了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手掌交握,像是達成一種不用言說的默契。
“駕——駕——”
“駕——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