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棋盤
這一字便如千金重,兩人就像相擁着過獨木橋,同生共死。即使是這種方式的同生共死,都讓寧晉心滿意足。
外面的天沉了沉,些許電蛟在濃重的雲朵中穿行閃現,何湛見要下雨,就要回金釵館去。
寧晉不肯,抱着他多廝磨了一番,纔不情不願地聽了何湛的話,放他出破月閣。
破月閣外還掛着鐵鎖,看來寧晉是真打算關他的。何湛頗有意味地打量着門上的鐵鎖,寧晉有些心虛,嘟噥了一聲:“我都認錯了。”
何湛閉了閉眼:“我揍你一頓,然後再認錯行不行?”
“行。叔說什麼都行。”
何湛:“......”
離開破月閣之前,何湛問他:“我的那些人,你怎麼處理的?”
“...我不知道。”
“寧晉。”
寧晉低頭:“關...關起來了。”
很好。
寧晉:“還有秦方...”
很好。
真是有本事。
何湛讓寧晉把秦方給放了,寧晉說:“叔別跟他混在一起。他要查的線是符世明的線,只會給你招麻煩。”
寧晉說自從秦方出現後,他就一直關注秦方手中的案子,先一步查到大鷹旗上頭的人是尚書符世明。
先前景昭帝逼宮時,符世明爲景昭帝的軍隊提供了大量的兵器,所以景昭帝纔會容他繼續開設大鷹旗。因爲有皇上許可,沒有人敢查大鷹旗的貨物,符世明就利用大鷹旗這條線繼續做鹽鐵和人口的買賣,以此牟取暴利。
寧晉:“這件事...別說大理寺不敢接,景昭帝都不會管。”
何湛:“走私鹽鐵不是小事,靖國官營抓這一塊抓得很緊。景昭帝對你尚且如此,一旦抓住符世明販賣鹽鐵的鐵證,皇上巴不得奪了他手中的權。”
寧晉微抿着脣:“這件事,我來做,不許你出手。我怕大理寺盯上你。”
“所以...能放了秦方嗎?”
寧晉鐵着臉,令人將秦方帶過來。兩個人推着秦方來破月閣的時候,何湛雙眼泛黑,差點被寧晉氣得蹬腿上天。
秦方被打得不輕。
之前他被矇頭關到鐵室裏,幾個侍衛朝着他就一頓揍,秦方還以爲是自己查得案子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招此禍。
見了寧晉,他怒聲斥道:“睿王?原來大鷹旗上面的人是你!”
“...”誤會!這絕對是誤會!
何湛正要上前扶住秦方,卻被寧晉按住肩膀:“不許過去。”
“道歉!”何湛皺眉,壓着聲音斥道。
寧晉側過頭:“我沒做錯。誰讓他總圍着你轉?”
“你道不道歉?!”
寧晉鐵着臉,僵持了一會兒,聽話地走到秦方面前,讓左右放開他,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不情不願地道了聲:“對不起。本王抓錯人了。”說罷就轉身走了回來。
秦方:“...???”
何湛硬着頭皮走過去,往秦方耳側靠了靠,胡謅道:“他以爲你是我養在外頭的...小倌...睿王覺得我好男風有損皇家尊嚴,所以才抓你來威脅我...哎,我以後再也不斷袖了,沒想連累你。”
秦方激動道:“睿王這事兒也管?我不怕他,我去跟他講理!”
何湛趕緊按住他:“...不用!這件事我自己跟他解釋的!”
秦方也覺得這是何湛的家事,他的確不能插手。只是這睿王...管得也太寬了吧?
何湛說:“作爲賠罪,他已經幫你查到大鷹旗上頭的人是誰了。不過這個案子,你可能要再放一放。”
“爲什麼?”
“控制大鷹旗的人是符世明,他不會親自參與大鷹旗的買賣,大鷹旗的人也絕不會將主家供出。我還會派人...我是說,睿王答應派人去查這件事,已經確立了目標,這件事不會拖很久。”
秦方狐疑地看向寧晉。睿王在雍州的盛名他也知曉一二,之前秦方還是很欣賞這個人,自從他捱揍之後,他就對睿王改觀了...秦方說:“睿王要查,我不會阻止。可我...還是要做自己該做的事。”
何湛瞭解秦方,說:“好。但在揭露真相之前,請你一定要保住你的官位。柴平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清楚。”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秦方摸了摸發疼的嘴角,走上前對寧晉說,“勞睿王去查大鷹旗的案子,下官希望王爺能心無旁騖,將青天白日昭於天下百姓。”
寧晉說:“本王也希望大理寺少卿專心查案,不負‘執法持平’四字,勿生什麼不尋常的心思。”
好男風就是不尋常,你纔不尋常。秦方拱了拱手,算是拜過,對何湛說:“我回大理寺了。”
何湛點點頭,挑眉看向身後的寧晉。
寧晉受不住何湛幽幽的眼神,下令讓左右給秦方準備馬車,親自送他回大理寺。
待事了後,何湛說:“我也走了。”
寧晉開口挽留:“叔,喫過飯再走吧?”
何湛沒有停下腳步,衝寧晉揮着手,說:“我可不想再進去了。有空再見,睿王。”
這都叫上睿王了?寧晉臉色比這天還要陰沉。
何湛剛要走出破月閣的小院,天滴下雨來,天空中閃了閃白光,雷聲滾滾而來,響徹整個睿王府。何湛身子僵住,抑住想去捂耳朵的手,回過身看向寧晉。
寧晉眯眯笑了起來。
何湛乾笑幾聲:“還是...喫頓飯再走吧。”
風雨留君住。
秦方的案子算是告一段落,現在只等一個時機,符世明跑不了。
梧桐殿的案子...以大理寺卿柴平的本事,暫時還不會查到何湛頭上。難辦的是房嶽秀那邊,這個老狐狸老奸巨猾,讓人查不出一點不好來,他是寧左身邊最得力的人,有他在,始終是個威脅。
“若真到了那一日,叔會怎麼對待寧左寧右?”
寧晉問到這句話,何湛的筷子頓了頓,說:“等真到了那一日再說吧。如果...到最後,可以的話,臣還是希望你能留他們一命。”
“好。”寧晉淡聲應下,給他夾了些菜。
“這些都需要時機,需要等。等過了雨季,朝中就要準備秋狩的事了。歷年狩獵都是定在清風山,你回京之後還沒去見過玄機子吧?到時候你不如趁着秋狩去道觀,也算還當年師恩。”
“我也有此打算。英招回京後就一直在道觀待着了,前幾天說她要回雍州一趟,道觀正好缺人手。師傅是那種...只要你不給他洗,他就絕對不會換衣服的人。”
何湛托腮歪頭看他,調侃他:“原來這麼會照顧人,都是玄機子一手帶出來的?”
“照顧師父的時候,心裏想的都是三叔。”寧晉傾身過去,淺淺嘗了嘗他的脣。
“......”
誰知道他心裏想得是誰?
說好話就有用嗎?
......非常有用!
何湛在睿王府住了一宿纔回金釵館。
寧晉表示非常感謝這場風雨,請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
回到金釵館後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忠國公府終於修建完工了。何湛正式入住忠國公府,祠堂上供奉着何大忠和寧華瓊的牌位,香菸不斷。
在這之後來了幾波人慶祝何湛喬遷之喜。景昭帝將秋狩的事交由寧左去辦,寧左第一次接手這些事務,自然忙得焦頭爛額,只能叫去寧右幫忙,故而兩人並未來道賀,倒是鳳鳴王來了一次。
等宴席散後,寧祈單獨留下,說要跟何湛敘舊。
他們有什麼好敘舊的?何湛依着寧祈的意思帶他在園林中走了走,等到左右無人時,寧祈沉着聲說:“皇上好像已經知道梧桐殿的事不是寧晉出手了,他派大理寺在查這件事。”
哦,黃鼠狼拿着禮給雞拜年來啦?何湛撐着笑說:“只要鳳鳴王的人守口如瓶,我就不會有事。”
“之前知情的人已經死了,是你做的?”
“我要是有那本事,就不用勞煩鳳鳴王將我送進宮了。”
寧祈說:“那就是睿王了。也好,省得本王動手。你最近多加提防,小心大理寺的人。”
何湛:“多謝提醒。”
“另外,得空去睿王府一趟,告訴他不要參加這次秋狩,現在正是韜光養晦的時候,不宜再出風頭。”
何湛徐行的腳步頓了一下,繼而又從容地跟上,默了一會兒問:“你怎麼不去親自跟他說?”
“何湛,他只信你,你去說比本王去說管用。此時睿王正處風口浪尖,餘黨未除,宮中布有多方耳目,皇上讓他去解決...”寧祈將餘下的話咽在口中,說,“此事難保會走漏風聲,他隨時都會有危險。”
何湛默聲點了點頭。寧祈說:“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告辭了。”寧祈走出去沒幾步,又回身冷着聲對何湛說:“恭喜你。”
寧祈木着一張臉,實在是不像真心恭喜他喬遷的樣子。
何湛微笑着回答:“同喜。”慢走吧您,小黃鼠狼!
送走寧祈,何湛優哉遊哉地去沐浴,回到南閣子——忠國公府的建造與之前相仿,連各院的牌匾都照舊做的。
下人在門外守候已久,手中端着一個很沉很沉的包裹。下人說是鳳鳴王臨走前吩咐人送給何湛的,算作賀禮。
何湛接過,果然沉得不像話,搬進屋裏打開一看,是一個棋盤,一個玲瓏玉棋盤。
何湛握着涼涼的玉棋盤,微微嘆了口氣。
何湛十歲的時候就開始對古玩感興趣了。那時候他隨皇宮中的皇子一起在太傅手下受業,與寧祈算是同窗。太傅教他們棋藝,他和寧祈私下鬥得厲害,誰也看不慣誰,在棋藝切磋方面也不遑多讓。
若論混蛋,寧祈比不上何湛;但若比起棋藝,何湛不得不承認,他的確贏不過寧祈。
後來,他過十一歲生辰,何大忠的舊友爛柯先生來府上做客,送給何湛一個玲瓏玉棋盤,還指點了他半個月的棋藝,何湛就跟突然開了竅一樣,進步神速。
何湛不禁沾沾自喜,邀寧祈來府上切磋。
這次何湛不耍賴不悔棋,堂堂正正地贏了寧祈一次。寧祈不服氣,要求再來一盤。
何湛哪會再來?萬一下一盤輸了怎麼辦?
何湛不肯,寧祈越來越氣,一把將何湛的玉棋盤掀翻,棋盤本就珍貴,落地即碎。兩人雙雙僵住,誰也不想玉棋盤就這樣碎了。
何湛氣得嗷嗷直哭,撲上去對着寧祈就一頓猛揍,又咬又撓,打得寧祈渾身都是傷。
要不是寧華瓊來拉開兩個人,何大忠掂着何湛就把他扔到祠堂裏關禁閉,何湛覺得他能把寧祈撕爛。
如今捧着這個玲瓏玉棋盤,何湛都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如果鳳鳴王是想以此來打消他心中懷疑的話,那
鳳鳴王真是有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