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難辨

作者:南山有臺
寧右的腳步一頓,低低望了何湛一眼,隨即揚起笑,看上去竟與寧左無二樣,周身氣度皆如寧左那般丰神俊朗。

  “三叔。”

  何湛引他在花廳中坐下,又在銅盆中洗了把手,問道:“太子怎麼這時候來了?”

  寧右忿聲道:“去看了二弟。聽說御林軍的人將你拒之門外,他託我來跟你道歉。那些個奴才,全都不長眼的!”

  何湛笑了笑,坐到他對面來,給他倒杯茶喝:“不是什麼大事,御林軍也是各司其職。安王他如何了?”

  “不太好。”寧右的眼神黯了黯,頗有些喪氣的樣子,“他是爲我受得傷,御醫說他的右腿可能...”

  何湛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杯子摔到桌子上,滾燙的茶水倒在何湛身上,驚得他往後躲了躲。

  寧右見狀起身,何湛連忙應道:“無事。”

  他將歪着的杯子扶起來,追問:“他傷到了腿!?”他以爲寧右只是受了些傷,養養便會好的。聽寧左這樣說,那...他的腿是廢了?

  寧右點點頭:“還是能走路的,父皇已經請了最好的御醫爲他診治。”

  何湛心驚得厲害,方纔明白寧右不想見人的原因,心頭如同被一陣涼風捲過,冷得他渾身僵硬。符世明失勢,寧右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如今竟廢了一隻腿

  一個跛子,如何在朝中立足?

  好。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寧右本不是喜歡爭權奪勢的人,跛了也好,或許他是能活得最長久的一個。

  何湛說:“明天臣去看看他。”

  寧右止道:“再過幾天姜國的使節就要來京了。諸多棘手的問題要來,我一人應付不了,弟弟此次不能再幫我了。三叔,你來給我出出主意。”

  何湛低頭略略思索,尚能分清輕重緩急,如今寧右不願見人,他去安王府或許不太妥當。何湛點頭道:“明日臣進宮陪着您,殿下不必太過擔心,內閣的幾位大學士都會爲殿下和皇上排憂解。”

  房嶽秀既是丞相,也是內閣之首,他不會放任姜國的使者刁難太子的。

  寧右揚起嘴角,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他們有他們的職責,但三叔來,我能安心很多。”

  寧右再與何湛講了幾句話,天色再晚些,何湛催促他回太子府,養精蓄銳。寧右也未再多留,臨走前再跟何湛說要他明日到宮中來。

  何湛將寧右送出府外,一直看着他的馬車,直至離開視線範圍之外。

  何湛隱隱有一股怪異的感覺,就像一條軟軟的絲線碰了碰他最敏感的神經,可他要去抓時,卻什麼都抓不到。

  前世此時,何湛還在撫衢縣努力抓縣裏的小飛賊,加強治安,省得讓姜國使者以爲靖國盜賊滿天飛。姜國使者具體給靖國帶來什麼難題,他知道的不多。

  姜國的使者已經到風臨關,景昭帝已經派人先去偵查情況,他無意讓寧晉去管這些事,只令他在府中做好對付姜國使者的準備。從前在一側相助的必有鳳鳴王,可由於之前他未能保護好“安王”,景昭帝有意似的不再宣他入御書房議事,故此事全由以房嶽秀爲首的內閣輔助。

  除此之外,還有個何湛。

  內閣的大學士們都很看不慣這個太師。

  何湛在他們心中就是個招貓逗狗的小混蛋,仗着會些花言巧語,取得安王和太子的歡心,又因之前在雍州助過睿王,竟在朝中混得如魚得水,說本事,談都談不上,倒是經常去些花街柳巷,行爲放蕩得很,偏偏這樣的人還最得太子信任。怎麼看,何湛都是佞臣的壞苗子,所以他們商議事情總會故意將何湛隔除在外。

  何湛不急,能聽則聽,不能聽就真去後宮中招貓逗狗去。

  宮中最近時興養狗兒,何湛總能瞧見一隻皮毛髮亮的黑貓和後宮娘娘的小狗打架,看了兩天就看出那隻黑貓簡直就是格鬥的好手。身體曲線很是健美,毛髮沒有刻意打理,應該是從宮外跳進來的野貓。

  野貓能在宮中混成這個樣子的,那絕對是一方之王。整個皇宮都要歸它管。

  何湛逗它逗了三天,將御膳房的點心給它喫,它都不願意,就愛喫魚。何湛偷偷將府中的黃花魚帶進宮,擱盆兒裏,叫它吃了好幾頓。這貓才大爺般地豎着尾巴,圍着何湛走了一圈,像是在宣佈主權,似乎在告訴整個皇宮:“這個人以後朕罩了,誰也不準惹。”

  何湛被這隻貓笑得肚子疼,正說要草枝兒再逗它一逗,就聽有人在後面喚了聲:“三叔。”

  黑貓嗖地一聲跑沒影了,何湛回頭看,就見寧左走過來,他應聲,丟下手中的草枝兒,迎上去行禮。

  寧右往他身後看了看:“叔跟誰說話呢?”

  何湛無奈地笑道:“一隻貓而已。殿下議事議完了?”

  寧右興沖沖地點點頭,指着亭子方向:“咱們再去殺一盤?”

  “遵命。”

  明日姜國使節來京,對方傳來的意思是希望景昭帝能派人去迎接他們。下棋的時候,寧右同何湛說了此事,何湛將白棋落下,嘆笑着搖了搖頭:“倒挺大的臉。”

  “出於禮節,的確是該有官員到城門口迎他們入宮。只是這個人選...大學士吵得很厲害。”

  “鴻臚寺不是專管這方面的事麼?派鴻臚寺卿的話,臣覺得姜國還不值得靖國如此至高的禮節,倒是少卿是個有膽色的,之前此人也隨行出使過各國,可以讓他去。”

  “房丞相覺得需以最高禮節待之,方顯大國風範。他屬意我親自去迎接。”

  何湛笑罵了句:“滾他的吧。姜國哪次來不是來耍無賴的?姜國何時將鹿州還回來,何時再以最高禮節待之。”

  姜國和靖國兩家的矛盾點就在鹿州問題上,鹿州郡守孟元德即現在的謝驚鴻將鹿州部署賣給姜國,這麼一大塊地方,被姜國一口吞下去,如今要都要不回來。這是靖國的恥辱,心頭痛,姜國還常拿鹿州一事時不時地刺激靖國一下,照市井裏的話說,簡直就是騷氣至極。

  如此,還想讓靖國以最高禮節待之?房嶽秀將聖賢書都讀到聖賢上去了嗎?

  聽他罵髒話,寧右不防笑出聲來:“若是叔說這樣的話,定要將內閣的那羣人氣得吹鬍子瞪眼,說不定父皇就要將摺子砸你身上了。”

  何湛猛地皺眉,擡頭打量了他一眼,心中陡生幾分疑惑。

  寧右落棋的手頓了頓,刻意落到棋盤中最不起眼的一處,停片刻後忽地耍起無賴:“哎呀,走錯了走錯了!悔棋,悔棋!”

  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何湛將注意力再度轉移到棋盤上,這步下得還是跟以前一樣爛,說:“君子不悔,殿下老是耍賴可不行。不行,哪有這樣的?”

  寧右將黑棋撿回來,摸了摸鼻子:“我不管,叔得讓着我。”

  何湛拍了拍額頭,苦惱道:“當初啓蒙時就該叫個好先生來教你,你們兄弟倆入門都是臣帶的,怎麼安王就那麼老實,你專學了臣耍滑頭的這一套?”

  寧右嘻嘻一笑:“入門,下棋的精髓都得學到。”

  何湛:“......”很有道理,無言以對。當初他下棋的精髓就是耍無賴。

  何湛跟他再談了些關於姜國出使的事,暮色四合時就出宮了。因寧右也要回太子府,他繞了道將何湛親自送回忠國公府,一直等他進府,他才落了簾子,獨身靠着軟背,緩緩閉上眼。

  從沒有這樣好過。

  何湛再也不能躲着他。

  上元節一來,家家戶戶都懸了花燈,原本到夜裏,整個京都不一定亮幾盞燈,如今家宅店鋪門前皆掛着花燈,若從清風山的峯崖上望過來,就像天上的流星落地,鑲嵌於中,亮如明珠。

  忠國公府也不例外,從府外到府內,掛着各式各樣的花燈。何湛從前還瞧過民間的花燈會,今年是不行了,但止不住想要玩的心思,託人定做了一盞滾兔走的燈籠。下人見他回府,專門將滾兔燈籠提出來爲他照路。

  何湛瞧了幾眼甚覺喜歡,索性自己提着走,喜孜孜地打量着裏頭的滾地走的兔子,一路飄回南閣子。

  將花燈放在桌上,下人從外跟進來,問他要不要用膳。何湛沒什麼胃口,揮手遣他們下去,這頭正擺弄着手中的花燈,寧晉鬼一樣地從屏風後繞出來,喊了聲:“叔。”

  嚇得何湛差點沒把燈架子捏爛,回頭就見寧晉在屏風後,只露出半個身子。他想訓斥的話沒說出口,全都轉成開懷的笑,問:“你怎麼成天干這些藏來藏去的事?”

  寧晉幽幽怨怨地說:“若是叔願意,我巴不得從正門進來。”自從梧桐殿的事後,何湛爲了安全起見,表面上已經不再同寧晉親近,在外見了他也是恭恭敬敬喚着“睿王”,刻意保持着距離。

  寧晉知道他顧忌什麼,可難不成兩人真不見面了?

  何湛招他過來:“來,瞧瞧臣的花燈。”

  寧晉走過去同他捱到一處,問:“怎麼有興趣玩這個?”

  “好玩唄。這是今年花燈的新樣子。你看裏頭的兔子,在跑。”

  寧晉側頭看向何湛的笑顏,心頭一熱,不自禁地吻了吻他的臉頰,說:“的確好看。”不知是在說燈還是在說別的什麼。

  何湛推了他一下,不再由着他鬧:“今晚過來是爲了什麼?”

  “明天姜國使節就來了,我聽說你也會在元宵宴上。姜國帶了頭狼來,我怕你受傷,專程來提醒你一句,明日的元宵宴就不要去了。”

  姜國先前未定國之前也算是遊牧民族,他們以狼爲圖騰,王室中人都認爲自己身上流着狼族的血,建國後漸漸被中原文化同化,削去野蠻的民族性,但王室中多有養狼的習慣。

  寧晉原本對姜國不太感興趣,可寧左非得要將何湛拉進這泥潭中,寧晉怕出什麼亂子,只得叫影衛去查姜國使者,做好萬全的準備。

  使者團帶了一匹齊膝高的雪狼,讓狼進,的確會對在場人構成威脅;不讓狼進,姜國定要笑靖國皇帝怕一個畜生。

  何湛聽後不覺什麼,只道了句:“我就說他們就是一羣耍無賴的混賬,如今一看,可不是麼?”

  寧晉再重複一遍:“不要去了。”

  “一頭狼而已,不足爲懼,有辦法整治他們。”何湛起身將花燈掛起來,有意往外看了一眼,四周夜色茫茫,料峭的寒意穿過霜林,掠過他窗前的桂花枝。

  他回身看向寧晉,眸色深深,定着聲說了一句:

  “寧左,好像有點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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