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鹿州
花名冊開始一封一封地往忠國公府裏送,何湛從前見都沒見過的官員都帶着自家的小女來忠國公府拜見。
何湛躲都躲不了,無奈地看着眼前這位張大人展開的畫像,上頭的女子風姿綽約,乃是人間難尋的佳人——倘若真人也是如此的話。
何湛捻動着手中的琉璃珠釧,說:“張大人,您帶了畫像來,本王也不好決斷是不是?”
“王爺,您的意思,下官還不懂麼?”張大人笑着拍了拍手,後頭跟進一個下人,手中託着個瓷盤,上臥一柄晶瑩剔透的玉如意。張大人說:“早就聽說王爺您對古玩感興趣,這柄玉如意乃是西疆傳過來的古物,便如這畫中的佳人,天下難得一見。王爺,您看...”
何湛吹了吹琉璃珠釧上的塵,看都沒看張大人一眼:“來本王這兒行賄的不少,張大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不過您倒是個最明目張膽的。”
張大人臉色未變,臉上堆着笑,似乎富貴油膏都能從褶子裏頭流出來:“明人不說暗話,攝政王是個直爽的人,下官拐彎抹角,徒惹您厭煩不是?”
“話是這樣說,您之前打聽過本王是個直爽的人,有沒有叫人去雍州問問,百姓都是如何評價本王的?”
“自是盛讚王爺您兩袖清風,品貌端正。”不過是官場人糊弄老百姓的手段,張大人自不會當真,倒是京城傳何湛的那些話還有幾分可信。
“張大人既知道,本王就不相送了。”
張大人眉聚疑惑:“王爺...?”
“莫不是大人是要本王喚了大理寺的人請你去喝茶,你才肯拿着你的東西離開忠國公府?”
張大人臉色可好看,風雲變幻的,最後沉成青黑。他冷哼一聲,拂袖帶人離去。
何湛在琉璃珠釧上呵了口氣,拿袖子將它擦得透亮。
下人來給何湛奉茶,問道:“後頭還有幾個大人要見您,您看...?”
“打發他們走吧,就說本王在金釵館約了姑娘,沒空跟他們瞎扯。送的禮照舊收下,新奇的送到宮中給皇上解悶,貴重的送到戶部李大人那裏去,他是皇上的人,用着省心。”
民脂民膏取之於民,充國庫而利於民。何湛心滿意足地臭了自己的名聲,討了皇上的歡心。
“宮裏來的人也在前頭等着,奴才提前問了問,聽說是皇上要宣你入宮商議朝事。”
“......”商議個屁!在牀上商議嗎?
何湛扯了扯臉皮,說:“一併回稟了吧,給宮裏的太監說本王前幾日與皇上商議朝事的時候傷了神,精神疲乏,無力再理朝政,請皇上令請賢明。本王看內閣裏的那幾個大學士挺適合的,叫皇上好好跟他們商議去吧!”
下人:“......”王爺您這樣叫奴才回稟,皇上真得不會砍了奴才的頭嗎?
下人梗着鐵脖子去回稟了。
何湛坐在椅子上歇了口氣,到南閣子換身衣裳就出了府。他一襲紫衫穿得極有味道,他模樣不顯老,俊俏中帶着些年輕公子沒有的韻味,扇子隨意搖了兩下,總能惹得女子輕呼,秋波一浪一浪地襲來。
偏他還極不正經,眉目間總存着情,叫人看得心馳神往,難以自持。進了金釵館,鳳娘迎上來,將一直與何湛調笑的姑娘趕走,斥道:“你呀你,怎麼一來就不省心!想要藏着我這兒,可不許再逗這裏的姑娘!”
“姨,我就跟她說說話而已,看着面生。”何湛說,“又是新來的姑娘啊?”
“剛買進來的。這一批姑娘也是可憐,聽說是從鹿州逃過來的,叫人販子誆着賣到金釵館來。本來我不想幹這事兒,看着她們着實是走投無路了,到我這兒來總比到別處好,少受些苦。”
何湛說:“鹿州?爲何要從鹿州逃過來?”
鳳娘嘆了口氣,將何湛引着到三樓的雅閣中去,一邊同他說着:“聽說是鹿州郡守的兒子患了怪病,請了很多大夫去看都束手無策,鹿州郡守不知道在哪兒遇見個*師,法師說要拿九百九十九個雛兒的血做藥引,郡守爲了保住自己兒子的命,暗中派人抓了不少姑娘,她們的爹孃不得已才趕她們離開家的。”
“還有這等事?”何湛瞪了瞪眼,“這可是奇了,拿血做藥引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鳳娘點頭道:“可不是嗎?我看,哪兒是什麼*師,也不知哪裏跑來的妖僧罷!沒臉沒皮的,淨會些歪門邪道。”
何湛聽鳳娘這嘴刀子,不禁笑道:“鳳姨的這張嘴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少拿我打趣兒!”鳳娘捶了一下何湛的肩,嗔道,“怎麼着?又來我這兒避難,再來可是要拿錢的了!”
何湛張口就學上了:“您不知道那些個人是有多煩,沒臉沒皮的,淨會些歪門邪道,總想在我這兒走後門。”
鳳姨:“...拿錢來!養着姑娘們,她們回頭都供着我,敬着我;我養着你,倒淨惹我生氣。”
“再也不敢了!”何湛舉手發誓,“我只在這待一會兒,不如,今天我給你吹個笛子聽?”
“你倒是討好上了,肯定沒什麼好事。”
何湛油嘴滑舌:“看來我是再混多少年,都逃不過鳳姨的這雙眼了。”
“說吧。”
何湛說:“我想讓鳳姨替我去找找從鹿州逃過來的人,越多越好。”
“怎麼?靖國不能留着這些人嗎?”
“倒也不是,本來鹿州就是靖國的領土,那裏的子民自該是我大靖國的百姓,不過鹿州郡守算不得我們靖國的人。她們既在鹿州受了罪,堂堂攝政王沒有袖手旁觀的理。”
“你呀,心裏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卻將話說得這樣好聽。”鳳娘扶了扶頭上的釵,說,“行,你能幫則幫吧,鳳姨替你去找這些人。你去管鹿州的事,倘若要跟姓謝的打交道,你可別在這事上犯糊塗。皇上待你如何,鳳姨且不管,可你長這麼大,大靖國的子民未曾虧欠過你,你娘雖然到最後過得不好,但她至少沒選錯路。”
“我明白,鳳姨。”
鳳娘笑着替何湛撣了撣袖上的草痕,說:“你也這麼大了,當真...不想着娶妻了麼?”
“我一心一意待他,很多年了,未曾變過,以後也不會。”
“傻呀你,你現在可是在爲他挑選妃子...”
何湛嘻嘻一笑:“了不得,這事兒交給我辦,我哪能讓一個妃子進去?!皇宮再大的門,都要給本王關緊實了!”
“哎呀——”鳳娘再狠狠捶了何湛一下,叱道,“你怎麼都不着急的!”
哪兒會着急啊?寧晉先餵給他一顆定心丸,化在心裏了。
等金釵館熱鬧起來,何湛就離開了這裏,外頭長街的風涼如水,天上繁星點點,卻要比人間的燈火要黯上許多。乘上馬車回到忠國公府,沒想到宮裏派來的太監還在門口站着。
下人上前來扶何湛下馬車,太監也跟上給何湛行了個大禮,捏着尖細的聲音說:“可算叫奴才給等來了。王爺,皇上遣奴才回來等着您,請王爺務必到宮裏一趟。”
“......”這都什麼時辰了!何湛轉念一想,這不是正好的時辰嗎!?寧晉打得全是壞主意。
他差點罵出聲,憋着火將府中的事交代給下人,就上了宮裏派來的馬車,直往皇宮中去。
寧晉在御書房用膳。不過到晚間他還在看摺子,近來到了融冰的時候,上次水患令好幾個州元氣大傷,寧晉尤爲關注近來的水情,所幸上次治理水患所用到的措施一直在發揮效用,未曾出什麼大亂子。
太監傳喚何湛覲見,他將摺子放下,掃去臉上的疲倦,帶着淡淡的笑意看向門口。
何湛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問:“還不喫?”
“想等叔一起。叔用過膳了嗎?”
“別看摺子了,來。”何湛朝寧晉伸出手,寧晉果然放下摺子走過來。
旁邊伺候的太監看着一臉鬱悶,要早知道攝政王這麼好使,他早該叫什麼小李子小德子輪番去忠國公府請,一直請來爲止。自家聖上一忙於朝事就不好好喫飯的毛病,就該讓攝政王給治治。
太監使眼色叫周圍的人退下,將御書房留給皇上和攝政王。
何湛爲寧晉佈菜,問道:“今兒急着召臣來可真有要事?”
“真有。”
“哦?說來聽聽。”
“朕想叔了。”
何湛將筷子放下,淡淡地擡起眉眼看他:“很好。”
寧晉趕緊將筷子塞到他的手中,自己喝了口玉白羹,帶着些些委屈:“這難道不算要事?”
“算。皇上的事,都是要事。”
寧晉瞧他心裏着實窩着火,哪兒敢再惹他生氣,故才老老實實地交代道:“...姜國送來了拜帖。”
何湛怔道:“姜國?...新皇登基,按例是要來賀的。這次使者是誰?”
寧晉小心翼翼的,生怕這個名字在何湛心裏起什麼波瀾:“謝驚鴻。”
“哦。”何湛點點頭,“來就來吧,注意控制點場面,臣怕靖國的百姓看見他會扔臭雞蛋,攔都攔不住的。”
寧晉聽着不禁笑出來:“叔...怎麼先想到這個?”
“不然還能想什麼?”何湛挑眉,“恩?”
寧晉將何湛攬在懷裏,說:“叔想見他嗎?”
“見。臣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必有任何避諱。反正外頭都知道臣是謝驚鴻的兒子,臣躲躲藏藏的,反倒讓人疑心,到時候言官少不了煩你。你不知道言官煩人的時候有多煩!”
寧晉:“好。都聽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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