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萬畢術
這天一大早,陳老爹和寶珠來到酒坊,柳家兄妹三個已經在門口了。寶珠開了鎖就直奔酒庫查看酒胚,大家進去都等在後院兒,伸長了脖子等寶珠出來。
片刻,寶珠滿臉笑意的出來,說聲成了,幾個人頓時把心放回了肚裏。柳二吆喝一聲,伸手就搬起了第一缸酒胚,百十來斤的大酒缸,輕輕一用力就扛在了肩上,小心移着步子到酒竈跟前,雙手託下來緩緩倒入地鍋,蓋上木甄,擡了天鍋上去灌滿冷水。
寶珠引着了火,不一會兒,地鍋裏酒坯沸騰,一股涓流順着出酒孔涌了出來,連綿不斷的流進下面的酒罈子裏。
雖然之前寶珠給柳家兄妹做過簡單的‘員工培訓‘,但這第一次實際操作,大家都還是小心翼翼的,好在也不難,不一會兒功夫就動作流暢起來,柳家兄弟輪流給天鍋換冷水,寶珠和芽兒負責燒火,陳老爹不錯眼珠的盯着酒孔出酒,裝滿一罈就接手換上。
正忙得不可開交時候,周仕顯過來了。村裏人也不講究見面行禮,大家問過好就繼續忙自己手裏的活兒。柳芽兒轉頭看了周仕顯一眼,迅速又低下頭,怯怯的叫了聲周少爺就悶頭燒火,再也不肯擡頭。寶珠把手裏的柴禾遞給柳芽兒,自己起身招呼周仕顯。
周仕顯站在作坊門外看了會兒問道:“你用的是蒸餾提純?”
“你怎麼知道!”寶珠驚得瞪大眼睛看着周仕顯,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莫非是老鄉?也穿來的?
周仕顯笑道:“這個在【淮南萬畢術】裏有記載,蒸汽提純去雜質謂之蒸餾,不過是些製藥煉丹之術罷了,想不到你居然用在了燒酒上。”
寶珠不死心的問道:“那..你有沒有讀過【天工開物】?”
周仕顯搖頭
“【齊民要術】呢?”
周仕顯還是搖頭,不解的問:“這些都是什麼書?你從哪兒聽來的?”
寶珠擦汗,心想果然是架空有不測,世事難預料,當即乾笑着含混過去。
作坊裏第一缸酒已經出盡,柳芽兒撤了火,陳老爹斟滿了頭一碗,捧到香案上酬神。敬完了神又給大家都斟上。
淺口的水碗斟滿了也就三兩酒,陳老爹端着碗大口悶,柳家兄弟小心的咂一口,立即喜上眉梢,這般的好酒可不愁賣,當下心裏有了底,也一口一口的喝起來。
周仕顯略嚐了口,誇讚幾句放下碗,又和陳老爹說了幾句恭賀發財的吉祥話便起身告辭了。
寶珠送出門口時問:“你不喜歡高度酒?我家的二鍋頭你嘗過沒?改天讓我爹給你送兩壇。”
周仕顯停下腳,“二鍋頭我嘗過了,很不錯,不過我自己倒是不愛喝酒,我更喜歡看別人喝。”
寶珠看着周仕顯背影搖頭輕笑,看別人喝酒自己能有什麼樂趣?
第一爐順利出酒,大家加緊了進度,只留了兩個竈燒酒,其餘四個竈都空出來繼續蒸稻米。五天後,二百多斤的破擄已經燒成封壇,濾好的酒糟和新蒸的稻米又繼續入缸發酵二鍋頭。
在等待發酵的二十多天時間裏,寶珠從來沒試過像現在這般緊張,這釀酒也不是百分百都能成的,沒有高溫消毒,沒有恆溫控制,釀酒不成變了醋也是常有的事,爹孃的連日操勞,柳家兄弟的期盼,還有這蓋酒坊的欠款
寶珠雙手合十站在酒坊的臺階下面默默禱告。
“怎麼?你在拜山神廟?”
寶珠回頭憤憤的瞪了周仕顯一眼,周仕顯笑笑,也不計較。
兩人都不說話,站定了一會兒,寶珠放下雙手沒好氣道:“真要是我這批酒釀不出來,還不上魏掌櫃的訂銀,我看你還有沒有心情說風涼話!”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若還不上就我來還。”
“你有這麼好心?”
“酒坊歸我。”
“切!”
寶珠甩手上了石徑,打開酒坊大門在鋪子裏坐了下來,空蕩蕩的鋪子只擺了這張半舊的八仙桌,幾把長條凳子。開工的時候張氏過來送飯,柳家兄妹和陳家父女五個就圍坐在這裏。已是四月天,微風薰面,寶珠托腮凝眉坐着沉思不動。
周仕顯早就隨後跟了進來,在對面坐下,微怔了片刻,稍瞬又扭過臉去,低聲說道:“你....也不用太過擔憂了,那二百斤破擄已足夠償還訂銀,再不濟還有這鋪子,做些喫食營生也能度日。”
寶珠皺着眉頭冷眼撇周仕顯,心想這人也太不會說話了,自己只是擔憂,他倒好,怎麼就直接認定了會不成?
忐忑不安中到了清明節這天,正好趕上起缸的日子,陳家柳家趕早祭完了祖宗就都聚在酒坊。
寶珠掀開第一缸酒胚,深深吸了一口氣,濃郁的酒香撲鼻,吊了大半個月的心終於放下,笑逐顏開的走出來,衆人會意,陳老爹笑呵呵的跑到香案前拜了三拜。
也不耽擱,六口竈全都生火燒了起來,張氏和芽兒娘也過來幫忙看着火,寶珠和柳芽兒輪班替下自家孃親回去做飯,柳家兄弟也打了地鋪,喫睡全在酒坊,兩天兩宿日夜開工,二鍋頭終於燒了出來。
寶珠將破擄和二鍋頭各取了五斤留下存樣,把釀造時間,稻米分量,酒麴比例,以及各道程序的加工時間都詳細記下來貼在罈子後面,搬進自己這幾天常住的廂房放好。
五百斤燒酒既然都燒製齊了,寶珠恨不得立刻就給慶源樓送去,轉天一大早就穿戴整齊,等着陳老爹僱車來裝貨。
結果陳老爹氣喘吁吁的進門,說劉老二家的騾子前幾日突然坡了前腿,一時半刻的恐怕拉不得車。
正在衆人一籌莫展時候,周安帶着小廝駕了兩輛大馬車過來,上前行禮問好,說是周仕顯顧慮到劉老二的騾車一次裝不下,還要往返兩趟多花費時間,就讓周安駕了馬車過來幫忙。
寶珠長長鬆了一口氣,心說這周仕顯雖然說話不討喜,但也是及時雨,瞌睡遞枕頭,需要什麼就送什麼,還真是一顆福星。
當即也不多說客氣話,忙命柳大柳二裝車,捆綁結實又檢查了幾遍,確認萬無一失了才吩咐周安啓程。
馬車的腳程自然不是騾車能比的,儘管寶珠坐在車裏焦躁難安度日如年,但也很快的就到了平涼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