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衛月娥
月娥是衛家的老幺女,從小乖巧懂事,備受衛老爺子的疼愛。儘管後來有了衛守業,衛老爺子還是最喜歡領着這個小閨女到處走動,不管是串門子還是走親戚,小小的衛月娥都是被爹抱在懷裏寶貝着。有時候氣的刁氏都罵老頭子偏心不疼兒子。
可惜好景不長,衛月娥六歲那年衛老爺子去世,刁氏守了寡。漏屋偏逢下雨天,這個時候衛守業偏又發燒說胡話躺在牀上病的厲害。
給衛老爺子治病就花光了家裏積蓄賣光了存糧,還是借錢辦的喪事,眼看着衛守業高燒不退,村裏郎中給開了藥卻沒錢買,刁氏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束手無策。
街坊走親戚回來,無意間說起了隔壁村兒張家買童養媳的事兒,刁氏上了心。一宿沒閤眼,將並排睡在炕上的三個閨女看了又看。
天還沒亮,雙眼通紅的刁氏蒸好了一大碗雞蛋羹,將衛月娥喚醒,親手給她梳頭洗臉換上一件碎花小襖。
小月娥以前總見娘給弟弟蒸雞蛋羹,沒想到這次是給自己喫的,高高興興的喫個乾淨,牽着刁氏的手出了門。
到了隔壁村,張家相看滿意,又找里正做中人立了賣身契,稱了二兩銀子給了刁氏。
直到這個時候小月娥才知道自己被賣了,再也回不去家了,抱着刁氏的腿哭喊着不撒手,張氏夫婦一邊一個的生拉硬拽,刁氏狠狠心一巴掌扇開衛月娥,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此衛月娥就留在了張家。張家也是普通農戶,獨子從小體弱,養到九歲了還是病病歪歪的不見起色,怕是將來不好娶媳婦,才省喫儉用攢了二兩銀子買了衛月娥,自然不肯白養着。以前有衛老頭寵着,家裏又有兩個姐姐,月娥幾乎沒做過什麼家務,現在洗衣做飯挑水劈柴樣樣都要做,做不好的時候也沒少捱打罵。
日子一晃過去,兩年後,張家獨子還是一病不起歸了西,張家夫婦傷心過後,尋思着反正也沒了指望,就認了衛月娥做閨女,改姓了張。
再幾年後,老兩口都抑鬱而終,相繼病故。張家幾畝地和房子都歸了同村的堂兄弟,有人給說了陳老爹這門親事,張氏這才又嫁回了牛頭村。
當年刁氏悄悄地送走了月娥,回到村裏也沒聲張,有人問起刁氏就說是送親戚家住一陣子,後來再有人問就說得了病沒治好已經夭折了。時間久了,人們慢慢也就淡忘了衛家還有個三閨女。
隔了這麼些年張氏才嫁過來,女大十八變,倒也沒人認出來。
成親後,陳老爹對張氏疼愛,小兩口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唯一不足的就是張氏的肚子一直沒消息。等到第六年的冬天,一直沒登過門的刁氏半夜裏送過來個女娃。
衛守業的媳婦連生了三個閨女,心心念唸的要生兒子,結果這第四胎生下來又是閨女,李氏氣的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嚷嚷着要扔掉。村外後山有個小山坳,未成年的孩子夭折不能進祖墳,就都埋在那裏。
刁氏也嫌棄媳婦這胎又生的孫女,躲在自己屋裏不肯伺候李氏月子,聽見動靜出來時,衛守業已經把那孩子放進竹筐正要出門。寒冬臘月,剛出生的女嬰赤條條的已經凍得渾身發紫,刁氏嘆口氣,攔住衛守業,從自己屋找了條破褥子把孩子裹好抱起來,送去了陳家。
張氏早就坦言了身世和自己跟衛家的關係。陳老爹不但沒嫌棄,反而更加的疼惜媳婦,就算是張氏六年不生育也沒說什麼。現在刁氏把衛家的孫女抱過來,陳老爹原本有顧慮要推辭掉,但是一看見那孩子裹在破褥子裏凍得一身青紫,心就軟了,讓張氏看着孩子,自己連夜跑了十幾裏地去買羊奶。
當時還年輕的陳根生第一次做爹,看着女兒喝奶了長牙了,甚至是尿牀了都笑呵呵的覺着稀罕,恨不得整日捧在手心裏如珠如寶的疼愛。
張氏絮絮叨叨的說完身世,好大一會兒情緒才緩和下來,寶珠泡了熱巾子,又端了一碗白糖水讓張氏喝下。這纔去廚房做了半鍋麪湯,娘倆匆匆喫完就早早歇下了。
娘倆還在西廂房的炕上同塌而眠,張氏哭累了,抽泣着漸漸勻了呼吸睡熟過去,寶珠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自己的身世早就知道,雖然遭受這一切的是這身體的原主。但是漸漸的寶珠竟也感同身受般,想到寒冷的冬夜,漆黑的山坳,如果不是爹孃把自己留下來....不禁打了個寒顫,裹緊了被子。
可是自己的娘會怎麼想呢?張氏在衛家時也是被衛老爺子嬌寵着長大的,去到張家又受了那些年的苦,日日夜夜最懷念的就是以前在衛家的時候吧?但是已經過了賣身契,這輩子都不會被認回去了。
人一旦有了執念就會忽視現實,在娘心裏,估計被賣掉的事實早就淡忘了,今兒又聽到刁氏親口喚的那一聲閨女,恐怕已經徹底的放下了心結。
寶珠躺在牀上憂心忡忡,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轉天一早,寶珠醒來時候張氏已經做好了飯,娘倆在廚房各自端了碗悶頭喝粥,心事重重。
“珠兒,娘尋思着....人死不能復生,要不咱們就把狀子撤了吧?”
果然!寶珠頓了下,放下碗筷,看着張氏問道:“娘,衛守業知道你是他親姐姐麼?”
張氏低了頭吶吶說“應該知道的,那時候他年紀還小,自打我嫁過來,他每回看見我都不認生,肯定知道我是誰的。”
寶珠冷笑:“他是不是來要木菌子時候跟你最親近?”
張氏點頭,又馬上搖頭:“珠兒,你爹....那也是命,就算是再恨,也沒用了,你今年都十四了,要是再守三年的孝,娘怕耽擱了你,守業再不濟也是你親爹....”
“娘!我姓陳,以後都不會改姓,別的事我們還能商量,認回衛家的話你以後不要再提了!”
張氏嘆了口氣:“你要是現在不願意,那娘就先不說了這事兒了,只是縣衙那邊的狀子.....”
寶珠突然一陣的無力感,娘果然是被刁氏那聲閨女喚的心軟了,不僅不計較自己當年被衛家賣掉,連衛守業害死了自己爹也打算就這麼放過。
寶珠沉着臉不說話,張氏忐忑不安,“珠兒.......”
寶珠心裏有了打算,就敷衍道:“娘,這個先不着急,衙門也有章程,不是咱們想撤就撤的,我明天去打聽下再說吧。”
張氏見寶珠不再反對,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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