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名節
這幾日,老牛家的大傻成了村裏最受待見的人物,走哪都一羣人圍着。
已經春暖,婆子媳婦們又都聚在了河邊洗衣服。
“大傻,你再跟這幾個嬸子說說,你哪天看見衛家丫頭在打穀場都幹啥來着?說細點兒,講得好嬸子還給你糖喫。”
牛大傻留着口水傻樂呵,連說帶比劃,講到他也不明白該咋說的,乾脆就自己照着樣子學一遍。
“哎呦,娘呀,羞死人啦!”面嫩的小媳婦聽得是滿臉通紅,抱着衣盆躲到一邊去。
幾個婆娘鬨堂大笑,直催着大傻再說細點兒,直到都盡了興才肯放他走。
到了村頭,又被幾個閒漢拉扯住。
“大傻,快來,再跟哥幾個說說,柳家二小子在後山都幹啥來着?說細點兒,哥帶你喝酒去。”
大傻一通動作,幾個人還嫌不過癮,又低聲問了幾句。
大傻撓着頭想了想,瞪着眼睛拿手比劃了個饅頭大小的形狀,傻乎乎的點頭說:“就這麼大,可白啦。”
“嘖嘖……”四周一片吞口水的聲音。
飯莊裏芽兒急的都快哭出來了,“寶珠姐,你說我二哥鬧的這叫什麼事兒!自己沒羞沒臊也就算了,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啥閒話都坐實了!”
柳二那天追到衛家,直接就衝進衛二蘭住的廂房,哭喊着上去就一把抱住,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確認沒傷着才破涕爲笑。他是笑了,一屋子的婆子媳婦可都傻了眼,別說這沒成親的大姑娘,就是成了親的小媳婦,也沒有被自己相公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親熱過。
啥叫眼見爲實,當即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瞭,神色曖昧的勸和李氏,說都是要做親家的啦,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還有的直接就問啥時候辦喜酒,芽兒娘是騎虎難下,後悔死自己一時衝動,一旁的刁氏臉都青了。
事已至此,固然女方的名聲有礙,但若是男方不肯迎娶也是不厚道,何況有了這搭子事,好人家的姑娘誰還肯再嫁給柳二呢。
“芽兒,現在你着急也沒用,橫豎還有柳大叔和嬸子拿主意,聽老人的安排就是了。”寶珠勸道。
兩人正說着,霍正東和周仕顯一前一後進來。
寶珠連忙上前,“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喫過飯沒有?”
“我和仕顯在營中商量事情,錯過了飯點兒。”
寶珠連忙讓劉福去準備喫的。
“霍爺,給您做道筍丁茄子,板栗醬鴨,再來一籠銀絲捲一個豆腐湯,立馬就能得,您看咋樣?”
劉福人機靈又會說話,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一流,來店裏沒幾天,只要是見過一面的客人,他都記住了稱呼,連脾氣喜好都揣摩個八九不離十,很是讓人喜歡。
霍正東笑道:“好小子,安排的正和我心意,就這些吧,待會兒爺賞你。”
“謝過霍爺嘞。”
劉福轉頭又問周仕顯:“周少爺,您喫點啥?”
周仕顯面無表情說道:“隨便。”
劉福一怔,乾笑着悄悄轉頭看了眼寶珠。
“那就隨便再加兩道菜吧,醬爆雞丁跟蝦醬青菜,霍公子也愛喫的。”寶珠笑眯眯的說。
劉福應聲去了後廚傳菜,柳大拎了茶壺給周仕顯斟上茶。
寶珠去隔間取了霍正東慣用的茶具茶葉出來,泡好了親手斟上。
周仕顯冷眼看着兩人動作親暱,嘲笑道:“正東,她對你可真是周到,難怪營中同僚都說你豔福不淺呢。”
寶珠皺眉,這陣子衛二蘭和柳二的風流韻事鬧的沸沸揚揚,周仕顯不可能不知道,現在這樣說話是要把不檢點的名聲也往自己身上潑麼?
“仕顯,空穴來風,不要以訛傳訛,憑白毀了人家姑娘的清譽。”霍正東將頭一杯茶遞給周仕顯,接過寶珠手裏的茶壺又給自己倒上一杯。
寶珠冷哼:“周少爺毀人清譽的事又不是沒做過,咱們這店裏四雙眼睛可都看見了呢。”
周仕顯將茶杯扔在桌上,站起來就往外走。
霍正東衝寶珠搖頭:“你呀,何必逞口舌之快?”
那邊周仕顯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衛守業一臉討好的擋在門外,“周少爺,總算見着您了,上回我去周府請安,門房攔着沒上進,我這不是得去給您道謝麼,多虧了您請來城裏的大夫給我治好了病,我……”
“滾!”周仕顯一肚子的火氣,衝着衛守業就是一腳,踢完了揚長而去。
衛守業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嘴裏嘟囔着:“這是咋的啦,這麼大火氣,前陣子還好好的……”
衛守業自言自語的走進店裏。
寶珠從屏風後面繞過來,正好看個滿眼,見衛守業捱了一腳心裏直樂。
“衛守業,你又過來幹什麼?想喫白食的話去後院兒等着,晚上有泔水。”
衛守業瞪着眼睛罵道:“有你這樣跟親爹說話的麼?沒教養的東西。”
寶珠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叫柳大跟劉福將他扔出去。柳大這回問都沒問,冷着臉上來就要動手。
衛守業蹭的竄出兩步遠,舉手攔住:“你等會兒,我說完就走。”
柳大回頭看着寶珠,寶珠點點頭,衛守業見柳大退回去了,才輕咳了一聲,提着嗓子說道:
“我說四丫頭,你別覺着現在發大財了就眼裏沒人,我可告訴你,子女無私產,你知道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懂是啥意思不?就是你的錢都是我這個親爹的!就算你將來想帶走當嫁妝,那也要問過我的意思纔行!”
芽兒忍不住吼道:“寶珠姐早就跟你家簽了契斷絕關係了,你少做夢,還父母之命呢,先管好你家親閨女再說吧。”
衛守業白了芽兒一眼,“嘿嘿,那契約上面沒寫戶籍沒買賣雙方,就是周少爺糊弄你個小丫頭玩兒的,你們還真當一回事,我告訴你,那就是廢紙一張!以後老爺我說話,你們當夥計的都少插嘴,惹急了我把你們都辭了!”
柳大跟劉福面面相覷,芽兒張口結舌,焦急的看向寶珠。
寶珠神色平靜的聽衛守業說完,笑了笑,“衛守業,你怎麼也讓周少爺給唬住了?我告訴你,當年那張契是廢紙不假,可是按照朝廷的戶籍律法,我已經被陳家收養了十五年,就算是沒有任何契約,我如今也是陳家名正言順的過繼女,陳家的店和錢都跟你沒半個銅子兒關係。”
衛守業轉着眼珠子懷疑的看着寶珠,自然是不肯信,只要沒簽過賣身契,自己一輩子都是他爹,何況周少爺也說,當初那張契約就是隨便寫的,壓根就沒用。這死丫頭一定是在矇事,正要再開口,這時候霍正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你是衛守業?”
衛守業沒想到裏面還有客人,嚇了一跳,他也知道來這兒喫飯的都是軍中的將領,見霍正東衣着華貴氣度不凡,也不敢怠慢,趕緊堆了一臉的媚笑躬身作了個揖,小心翼翼的說道:“回大人話,正是小的,您是……”
“我是仕顯的表兄,聽他提起過你。”
“原來是表少爺啊,失敬失敬,我家閨女在周少爺身邊兒伺候着,都不是外人,哈哈。”衛守業直起腰,放鬆了神情。
霍正東輕笑:“哦,既然不是外人,那就進來坐下,陪我喝兩杯吧。”
衛守業巴不得,也顧不得理會寶珠,忙不迭的跟在霍正東身後進去。
寶珠示意幾人都散開,自己豎着耳朵聽裏面的談話。
劉福端了菜送過去,霍正東點頭道:“好小子,點的菜正和爺的胃口,喏,這個賞你的。”說着從懷中掏出一錠碎銀子扔給了劉福。
“謝霍爺。”劉福接過銀子歡喜的謝賞。
那塊銀子看着少說也三四兩,旁邊衛守業眼睛都直了,心想難怪都說飯莊發了大財,沒想到連小夥計都這麼多的賞錢。
霍正東又說:“劉福,我看你人夠機靈,不如來軍中做我的親兵,跟我一起回京如何?”
戰亂時期都是四處逃避兵役,可太平年間又都搶破了頭的想鑽到軍中混。
劉福原以爲自己能來陳家飯莊做工已經是好運了,沒想到才幾天就又有更大的好運等着自己,驚喜的愣在那兒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今天回去和家裏商量下,要是都同意,乾脆這兒的工也別做了,明日就和我去營中。”霍正東接着說。
劉福一聽提到家裏,立刻就被澆了一盆冷水,瞬時熱情勁兒就熄滅了,苦着臉說道:“霍爺,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媳婦……肯定不放我走啊。”
“撲哧”霍正東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衛守業也面露嗤笑:“哼,瞧你這點兒出息!”
霍正東輕咳兩聲正色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年紀還輕,在軍中待上個一兩年,我多加提拔,等你升了軍職將一家老小接到京城團聚,那時候可就不是農戶了,不僅給你媳婦掙個誥命身份,就連你爹也是堂堂正正的劉老爺了。”
劉福糾着眉毛想了好大一會兒才說:“霍爺,我謝謝您的好意了,可是我這最遠的也就去過鎮上,京城的大世面也沒見過,我這心裏還是含糊,我看就算了吧?”
霍正東惋惜的搖搖頭,“唉,可惜了。”
等到劉福退出來,衛守業早就迫不急待兩眼冒光的看着霍正東:“表少爺,霍爺,我……我家那小子今年十三啦,比他可機靈的多,你看……”
霍正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似乎是沒聽見。
衛守業趕緊的站起來給斟滿,繼續說道:“霍爺,您的親兵,那也得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不是?我和周少爺的關係您也知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您使喚也放心啊。”
霍正東皺眉:“你家兒子我又沒見過,也不知道他資質如何。”
“您放心,好着那,機靈聽話,還懂事兒,保準讓您滿意,要不我現在就把他叫過來給您瞧瞧?”
霍正東笑笑:“這事不急,來,喝酒。”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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