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信物
臘月二十三這天,陳記的鋪子正式開張了。前些天鋪面還在裝潢時候,常師傅在後廚炸雞炸薯條,油煎的香味幾乎飄了半條街,引得多事的人紛紛探頭詢問打聽,常氏也不小氣,將加工好的小喫端出來給大家品嚐,自然是都讚不絕口。等到開業這天鞭炮一放完,鋪子裏早就擠滿了人。
常氏在後廚操作,兩個新僱的夥計在前臺一個收錢一個打包,忙的手眼不停。原本小陸掌櫃建議去牙行買兩個籤死契的半大小子來,結果還是被寶珠否定了,找了王參將引薦的私人經紀介紹了兩個本地人。說來也巧,這兩人正好是之前跟寶珠章良打過一架的何九的親戚,女的何五娘,是何九的親姐姐,男的魏老六,是五孃的丈夫。
小陸掌櫃苦笑道:“陳姑娘,我說句不中聽的您可別介意,您和大廚都是外地人,僱本地人當夥計,以後難免他們會欺主,這也就算了,您還僱的是兩口子,時間長了,監守自盜的事也不稀罕,你這……”
寶珠笑着打斷道:“小陸掌櫃你多慮了,我自有打算,你無需爲這個擔憂,倒是新鋪子的租約還要勞煩你儘快都簽訂了。”
小陸掌櫃的無奈嘆了聲氣,還是應聲安排去了。
這陣子姜媽媽領着紅玉忙過年的喫食,張氏看着熱鬧也想過去幫把手,結果還是被姜媽媽擋了回來,“哪能讓陳夫人沾手這些啊,您還是坐下歇着吧。”
寶珠見張氏悶着無趣的樣子便勸道:“娘,你要是悶的話,我陪你去街上走走?你腳上的傷已經好了,現在又是年根底下,菸袋子斜街那邊可熱鬧啦。”
張氏興致缺缺:“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動。”
寶珠被張氏冷淡的語氣噎得一怔,忍不住說道:“娘,你這陣子幹嘛總是對我不冷不熱的?到底我哪兒做錯了讓你不滿意?你倒是說出來啊!”
張氏垂着頭依舊是那副語氣:“我說了你就聽麼?”
寶珠心裏也氣悶,她自然是知道張氏在生氣什麼,可是霍正東究竟哪裏不好了,就那麼入不得她的眼?
寶珠越想越氣,脾氣也上來了:“那你就別說了,反正我是不會聽的!”說完便站起來,自己出了門。
鼓樓大街上雖比不得城西那邊人來人往的熱鬧,但是年下也明顯的馬車增多,各式的轎子川流不息。
寶珠一肚子閒氣也沒心情仔細看,走馬觀花的四處閒逛。
“咦,這不是陳姑娘麼?大街上也能遇見,咱們還真是有緣啊。”
寶珠尋聲回頭望過去,見說話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一身華服油頭粉面,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相貌似乎還有些面熟。
“怎麼?姑娘不記得在下了?那日在酒樓,我家二弟帶着姑娘一起來的……”
寶珠頓時想起來了,這人就是霍家那個身份不明的‘大少爺’。寶珠想到姜媽媽和霍正東提及到此人的態度,自然知道不易多交往,當下也不耽誤,只略略點頭問好。
“原來是大少爺啊,您忙着,我就不打擾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霍尚仁見寶珠態度輕慢,當即收斂了笑意,氣憤的攔住了去路:“哼,姑娘你這是何意?剛見面就要走,難道是看不起我?你和正東來往的火熱,跟我就多說一句話也不肯?你見我不是霍府嫡出的少爺,就小看了我不成?”
寶珠好笑的看着他,心說這人還真是有意思,本來對他不知底細還心存畏懼,沒想到他在大街上就這麼直接揭自己老底了。
“大少爺,您這話嚴重了,我何德何能,怎敢輕視霍府的大少爺呢?只不過是突然想起了還有要緊的事要辦,這才告辭的,您勿見怪。”寶珠不想跟他多做糾纏,客客氣氣的解釋道。
霍尚仁哪裏肯聽,攔住了去路,不肯放過寶珠。
正在糾纏中,身後熟悉的聲音響起:“大少爺這是太閒了吧?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寶珠忙退到霍正東身後去,“可不是我要跟他拉扯的,剛纔街上遇見了,我問候過就告辭了,是你家這位大少爺纏着不放的。”
霍尚仁瞄了眼霍正東的冷臉,當即笑道:“正東你誤會了,我就是見陳姑娘一個人在街上,怕她迷了路,特地關心下,沒別的意思,呵呵,你們聊着,我先走一步。”說完便飛快的溜走。
霍正東還是板着臉,“怎麼又自己跑出來了?姜媽媽呢?”
“我是趁她們不注意自己出來的,也沒想到會遇到他不是?”寶珠心虛的辯解道。
霍正東嘆氣搖搖頭,轉身就走,寶珠見他生氣了,也自覺理虧便一路默默跟着,隨着他進了一間茶樓,小夥計引着到二樓雅間。
二人坐定,寶珠乾咳了一聲開口:“你別生氣了,今天要不是和我娘慪氣,也不會一個人跑出來了,下回我一定找人跟着好不好?”
霍正東依舊沉着臉不吭聲,這時候茶官推門進來上了茶,正要倒茶時被寶珠攔住。等到茶官躬身退下,寶珠忙拎了茶壺親自斟滿一杯,滿臉堆笑的遞給霍正東。
“霍爺,我錯啦,您消消氣,別再計較了成不?”
霍正東輕笑出聲,這才緩了臉色,“我之前的囑咐不是憑白無故,你就是不聽,非要吃了虧才肯信我?”
寶珠連連點頭:“聽!以後一定聽呢!只是我也沒想到這位大少爺如此的……難纏,怎麼看也和你不像是兄弟啊。”
霍正東冷笑:“他?不過是掛個兄弟的名分罷了,一個奸生子,那配得我和他稱兄道弟。”
寶珠一驚,原本還以爲這大少爺不過是庶出,沒想到……繼而又疑惑,既然是奸生子,那該是無名無份纔對,連姓氏都不能隨霍家,怎麼又變成大少爺了呢?
看見寶珠皺眉疑惑不解的表情,霍正東只得放下茶杯無奈說道:“生他的賤婢原本是我父親房中的丫頭,無意間有了身孕便費盡心機的瞞了下來,等到我母親發覺時,她腹中的孽胎已然成型……我母親念在是霍家骨肉,只處罰了那賤婢,不過這孽種比我早出生幾月,亂了嫡長,自然是不能認下,但也好心供養,讓他留在了府中。”
寶珠聽得冷汗淋漓,她早知大戶人家中有不少陰私,但是沒想到頭一件血淋淋的事情,就是這麼被霍正東輕貓淡寫的說出來。
霍正東繼續說道:“我母親去世後,父親又續絃娶了繼室,那婦人後來也生下了兒子,她不肯讓我獨大,便想方百計的說服了我父親,將這奸生子記在自己名下,成了霍府的庶長子。”
寶珠一陣心驚後,又有些心疼,這樣的環境長大,真不知道他都受過些什麼委屈,“那你……你以前受苦了……”
霍正東一怔,隨即爽聲大笑着將寶珠抱在懷裏:“你想哪兒去了?還當是你們鄉下繼母隨意虐待先前的孩子?先不說我祖父和父親是否答應,我母親留下的那些老僕人也不是喫素的,我這個霍府的嫡長子怎麼會受半點委屈?”
寶珠一臉的窘態,看來自己還真是少見識,白白表錯了情,只得含糊應付道:“那……那你後孃也算是識大體,你爹也疼你啊。”
霍正東冷哼:“那繼室也算是大家出身,自然不會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我父親雖然倚重我這個嫡長子,但其他兩個也是他的兒子,至於心裏有沒有偏失,那就另說了。”
寶珠見今日話已經說開了,霍正東也不再避忌談論自己家事,斟酌下就直白開口:“那你的未婚妻呢?你家人給你定下門當戶對的婚約,總也是爲了你好吧?你能推拒的開?”
霍正東攬着寶珠無奈嘆氣:“你到底還是不放心,都說了我會解決,你就是不肯信我?”
寶珠搖搖頭:“不是不信你,只是希望你說出來,我也能替你分擔一二。”
“嗯,其實說與你也無妨,只是不想讓你一起憂心罷了,跟我定親的催家小姐是繼夫人的孃家侄女,這麼說你明白了麼?”霍正東輕聲說着。
寶珠繼續搖頭:“我不明白,若說你後孃別有所圖,說服你爹將自己侄女嫁給你,那你當初怎麼不反抗?既然當初無能爲力,現在你又能改變的什麼?”
霍正東嗤笑着在寶珠額頭上輕彈了下,“還說你沒有不信我,原來心裏早就這麼多質疑了,之前不拒絕是想着娶誰不是娶?她婚後不過是內宅婦人,一輩子都要仰仗我依附我而活,倘若連她都制服不了,我乾脆也呆在內院不要出來混了,不過現在有了你,我倒是不想再婚後較量了,甘願爭上一爭,圖個日後夫婦一心。”
寶珠瞬時疑雲盡散,只覺得這世上僅剩彼此二人可以相互依賴,默默地抱緊了霍正東,好長一會兒才鬆開,從懷裏掏出早就帶在身上的契約遞過去。
霍正東接過展開掃了一眼便嘲笑道:“嘖嘖……姑娘好大方啊,竟將陳記的五成乾股贈與我,這一個月下來也有二十幾兩銀子吧?”
寶珠惱怒:“前兒還說情義不分貴賤,今天你就嫌棄我給的少了,不稀罕就還給我!”
霍正東擋開寶珠伸過來的手,將契約揣進懷中笑道:“小的哪敢嫌棄?一片心意感之不盡,姑娘莫惱……”
說着就又吻了下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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