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女紅
不知不覺中就過完了大年三十,初一早晨霍正東過來拜望張氏,又碰了一鼻子灰,寶珠一旁看得心急,但是又不能公然站在霍正東身邊指責自己的孃親,最後還是姜媽媽打圓場糊弄過去。
“陳夫人這一定是思鄉情切了吧?依老奴說,只要娘倆高高興興有商有量的,在哪兒團聚不都是一樣?”
張氏苦笑着搖搖頭不肯多說半句。
趁着正月裏清閒,姜媽媽抓緊了時間教寶珠學針線,寶珠原本也一門心思認真的學,奈何之前做慣了農活的手,抓起細小的銀針總是力不從心。
寶珠放下手裏的繡架無奈嘆氣:“姜媽媽,今兒就算了吧?這還在正月裏呢,按說都不該動針線。”
姜媽媽笑道:“姑娘又在找藉口了不是?咱們京城可沒這規矩,再說了,就算以後針線活不用姑娘親力親爲,但新媳婦入門,給家翁的鞋襪,夫婿的裏衣,總還是要親手做上幾件的吧?”
寶珠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好又捉起那小小一根調皮銀針,用力扎進繡架。
這邊姜媽媽剛放過寶珠,喫過午飯,教習寫字的女師傅蘇氏又過來了。
寶珠一邊惦記着菸袋斜街的生意,一邊持了筆在字貼上描紅。
蘇師傅皺眉:“陳姑娘,寫字最忌心浮氣躁,一旦意亂,下筆也不得章法,不需內行也能看得出你這字寫的粗糙,姑娘原本就握筆不正,用力不準,再不用心恐怕是很難寫出像樣的字體了。”
寶珠無力嘆息,以前爲了圖方便,都是自制了硬筆塗畫,早就習慣了下筆力道和握筆姿勢,這乍一認認真真的學寫毛筆字,一時還真的難以改過來習慣。
寶珠見蘇師傅不悅,只得陪笑道:“不過是陶冶性情罷了,我學個樣子就好,沒必要太較真了吧?”
不曾想蘇師傅更加的不悅:“陳姑娘此話差矣,字跡是一個人的臉面,可不是隻用來陶冶性情的,就算將來有識字的奴婢幫着記賬登冊子,那姑娘與之來往的閨中密友呢?是不是親自下帖子方顯誠意?還有拜會尊長,總不能讓下人代寫帖子吧?以姑娘現在的字跡,如何見人呢?”
寶珠頓時無言,只好深吸一口氣,拋去咋念,認真握了筆練習,直到寫完幾大張小楷,手腕發軟了才爲止。
轉天一早,寶珠喫過早飯,不等姜媽媽搬出繡架,就趕緊拉着小梅躲了出來,叫了轎子直奔城西。
大年初六一開市,陳記也隨着恢復營業,此時孩童們手裏還有壓歲錢,對十幾個銅板一份的炸薯條甚是熱衷,早早的就圍在鋪子門口。
“掌櫃的來啦?常師傅在裏面正忙和着呢,您先坐。”何五娘熱情招呼着。
當初經紀將人領到跟前,寶珠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老實的中年婦人竟是潑皮何九的親姐姐,她的丈夫魏老六也是個勤快憨厚的,兩口子就住在菸袋子斜街附近的巷子裏,靠四處打零工爲生。
寶珠雖然剛喫過早飯,但是聞到誘人的香氣禁不住也食指大動,吩咐何五娘盛了一碟子,自己端了在角落小桌上坐下來。
一旁的小梅看寶珠喫得香,一副躍躍欲試又下不了手的表情,“姑娘,這個真的就那麼好喫?”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寶珠慫恿。
姜媽媽自己不動外面的喫食,也不許別人喫,怕是染上雜病帶回府中。小梅在寶珠的鼓動和誘人的香氣中最終還是沒忍住,兩人一起吃了起來。
等到喫完一碟子薯條,小梅早就讚不絕口,這會兒來店裏買炸雞的顧客也多了起來。
寶珠自己動手,將一張店鋪轉讓的佈告貼在了門口,人羣中頓時譁然,常氏聽到聲響急忙跑了出來。
“掌櫃的,咱這生意好好的,你咋說不幹就不幹了呢?”
寶珠笑道:“常師傅你先別急,生意還在,只是咱們不賣薯條和炸雞了。”
“那賣啥啊?”
“賣鋪子。”
三日後,何九來報信兒,說一位姓錢的掌櫃有意接手,要在登瀛樓見面商議,寶珠帶了小陸掌櫃一起赴約。
“陳掌櫃,咱們開門見山,我聽說你在街尾和銅鑼巷那邊又租了兩家鋪子,不會是還要做一樣的生意吧?與其那樣的話,不如我再多加五成的銀子,將這炸雞炸薯條的方子只賣我一人,你再另作別的生意如何?”
寶珠輕笑:“錢掌櫃,咱們事先已經說明了,租約和方子一起轉讓,但不是買斷,你猜的不錯,我照舊還是要做這行生意,只是咱們拉開距離,各佔一方,誰也不會搶了誰的客人,天下有獨門的絕技,可是沒獨門的生意,錢掌櫃何必拘泥於此呢?”
錢掌櫃略作思索,便揭開這一層又問道:“陳掌櫃,我還有一事不明,如果你將鋪子轉讓與我,那名字自然就該換做錢記纔是,爲何又不許改名呢?”
統一名稱自然是爲了方便管理,就算再一致的配方,各個店裏的師傅掌握火候不可能完全一致,如果趙錢孫李都另起名字,時間長了難免會被食客比較誰家的分量大些,誰家的味道更好些,同行間相互攀比,很容易惡意競爭下去。
錢掌櫃也是生意人,寶珠一點即透。
“陳掌櫃的雖然是姑娘家,難得做生意竟心懷寬闊頗有章法,實在是令在下佩服。”錢掌櫃讚道。
寶珠汗顏,心說要不是自己銀錢不湊手,也不至於借用加盟店的搞法,早就直接開連鎖店了……
本來就是小買賣,錢老闆資金雄厚,當即便拍板決定要籤契約。
小陸掌櫃在一旁聽得早就五體投地,當即也沒二話,立即執筆起草。
“錢掌櫃,有言在先,之前訂立的各項條款您都遵守的話,後期我還會有新方子推出,必定會同時間傳授,倘若您擅自變動價格配方或者自行開設分店的話……那就恕不奉告了。”寶珠鄭重提醒道。
“那是自然,既然都寫進契約了,我自當遵守,陳掌櫃放心就是了。”
小陸掌櫃將各項條款都寫進契約,給寶珠過目後拿給錢掌櫃簽字,雙方都簽完付了銀子,兩廂告辭後,小陸掌櫃又陪同着錢掌櫃一起去市政司辦紅契。
寶珠將何九留了下來,從剛收的轉讓金裏拿出十兩的銀票遞過去。
“這次買賣談成,全靠何大哥穿針引線,一點酬勞,何大哥就收下吧。”
何九頓時兩眼發亮,又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故作推辭:“別呀,人家錢老闆是看了你的告示來的,我就跑個腿兒的事兒,哪敢要賞錢啊,何況陳姑娘你不計前嫌,還留了我姐姐姐夫做工,我這……嘿嘿,這多不好意思。”
寶珠笑道:“不過是一場誤會,哪來的前嫌?再說了,之前街上的潑皮來鋪子裏打亂,還不是何大哥你仗義出手的麼?着點銀子只不過是請何大哥喝個茶,無需見外。”
何九見寶珠說的誠懇,當即也不再推辭,收了銀子說道:“嘿嘿,陳姑娘夠意思,往後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您儘管吩咐着。
送走何九,寶珠衝屏風後揚聲喊道:“出來吧。”
好半響,霍正東才懶洋洋的從屏風後打着哈欠走出來,“談完了?好不容易見次面,你倒是比爺還忙。”
寶珠掏出銀票,得意的晃了下:“我忙着賺錢呢,這會子功夫,你那五成乾股可不止二十兩銀子嘍。”
霍正東拉過寶珠的手,在銀票上掃了眼嗤笑道:“就知道在這些蠅頭小利上下功夫,就算你賣個十家八家的總共又纔多少錢?怎麼就不能把心思用在正經事上?”
寶珠自然知道他說的正經事是什麼,年後霍正東不停地赴宴,兩人隔好幾天才能匆匆見一面,每回見面霍正東都要問及毛筆字和女紅學的怎樣,偏偏寶珠對這兩樣實在是沒天分,規矩也學得馬馬虎虎,到現在什麼都沒入門。
寶珠剛纔的興奮一下子被撲滅,神情懨懨的說:“那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得會的,那麼難……”
“有多難?又不是讓你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寫個字而已,還有女紅,哪家姑娘還不會做點針線,真就這麼難?”
寶珠被說得啞口無言,賺到錢的好心情全然不見,悶悶的點頭隨意應和了幾聲便不再說話。
霍正東見寶珠神色不虞,無奈嘆口氣也不再多說。
兩人就在登瀛樓吃了午飯,霍正東送寶珠回冒兒巷,約定好明日見面時間便各自回去。
張氏還在午睡,娘倆現在是有話短說,平時沒事就各忙各的。寶珠捏着袖口裏的銀票暗自苦笑,她還記得當初賣木菌賺了一點錢,全家圍在一起高興的場景,現在賺了比以前多百倍的銀子,可是……
寶珠緩和下心情,平心靜氣,到書房去練字,直到晚飯時分纔出來。
客廳裏照例還是娘倆自己喫,姜媽媽沒在跟前,寶珠衝張氏討好笑道:“娘,晚上沒事你教我做針線吧,你以前不是總唸叨着讓我學麼?”
張氏怔了下,繼而又冷冰冰的說道:“娘會的都是莊戶人家的粗腳針線,比不得京城的繡工花樣精緻,還是讓姜媽媽教你吧。”
寶珠被噎到,又一次如墜冰窟。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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