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書館
幾日後,阿昭帶着小梅來到寶珠母女租住的小院兒。
小梅跪在地上哭得聲淚俱催:“陳夫人,陳姑娘,奴婢早就沒了親人,原本就是霍爺買來伺候夫人和姑娘的,現在府裏不收留,要將奴婢再賣出去,還不知道會被人牙子送到什麼地方……真要是那骯髒見不得人的去處,我也不活了,求求姑娘夫人發發善心救我一命,就留下我吧。”
張氏對着陌生人都能心生憐憫,何況是相處了一段時間的小梅,早就一臉的同情,爲難的看向寶珠:“珠兒,你看這……”
寶珠清楚張氏的脾氣,像這種糾結又猶豫的事情一貫是讓寶珠拿主意,可是現在自己如果說不留,明顯的張氏已經動了隱測之心,如果說留下,過後肯定還會起疑,認定霍正東是不安好心,自己也有藕斷絲連的意思。
寶珠只得無奈的說:“娘,咱們本來也打算找個人做活兒,至於是留她還是另買,您看着辦吧,我都聽你的。”
張氏果然是開始糾結,好大一會兒纔開口道:“小梅姑娘,你要想留下來也行,可是咱們話得說前頭,一來我們家是小門小戶,三餐簡單,比不上你舊主子家的排場;再者就是……你來這兒是幹活的,要是想着幫誰穿針引線的話……我可不答應。”
小梅連忙磕頭:“謝謝夫人收留,奴婢的賣身契就在夫人手裏,怎麼敢不聽話呢?您讓奴婢怎樣就怎樣。”
阿昭轉交了小梅的賣身契,張氏又讓寶珠取了身價銀子給阿昭,兩邊交接清楚後,小梅就留了下來。
廂房空置着,略收拾下就能住人,小梅跟張氏也不認生,放下包袱就開始幹活,利索收拾完自己的房間又快手快腳的燒火做好了飯。
“小梅,你也坐下一起喫吧,咱們家沒那麼多規矩。”張氏招呼道。
小梅忙搖頭推辭,說什麼也不肯坐下。
寶珠笑道:“剛纔是誰說的,以後都聽夫人的呢?怎麼這麼一會兒就忘記了?”
小梅這才彆彆扭扭的坐下,跟着寶珠和張氏一起用了飯。
寶珠見小梅出去洗碗了,才說道:“娘,以後我不在家時候,就讓小梅多幫着你,悶了也讓她陪你說說話。”
張氏點點頭又皺眉:“珠兒,我怎麼還是覺得這事兒不太妥當啊,畢竟是他們家的人,現在又……”
果不其然,寶珠扶額:“娘,你要是不放心的話,不如我替她找戶好人家,再賣掉就是了。”
張氏連忙擺手:“別,珠兒你千萬別這樣,那孩子小小年紀的,剛被轉手,再又換一家,這心裏該得多難受啊,何況多少也是因爲咱們……就這麼着吧。”
晚上張氏睡下,寶珠在自己房間裏覈算開書館的成本,小梅端了茶水進來,“姑娘,我泡了龍井,您先喝盞茶再寫吧。”
寶珠放下筆,接過茶抿了一口,“小梅,白天那話你也就騙騙我娘,雖然賣身契也改了日期,但我知道你進霍府可不止這三兩個月。”
“不瞞姑娘,奴婢十二歲就進府,到現在已經三年多了。”
“霍正東讓你過來幹什麼?”
“回姑娘話,爺只是擔心姑娘沒人伺候再受了累,還擔心您自己買人再錯挑了惡奴,所以才讓奴婢過來的。”
小梅遞過來一隻木匣,寶珠打開,見裏面是她原本留在冒兒巷的簪子和耳環,那張茶莊的股份契約也在。
寶珠捻着茶杯好半天沒說話,半響後才擡頭盯着小梅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爺還說,他知道姑娘之前說的都是氣話,讓你什麼時候消了氣再去找他。”
夜裏,寶珠披衣下牀,打開木匣,將裏面的耳環取出來戴上,怔了一會兒,又默默的摘了下來。
轉眼就到了端午節,張氏和小梅在家包了糉子,等到寶珠回來,香噴噴的剛好出鍋。
“珠兒,快去洗了手過來喫飯,今兒個你趙嬸子給了一把艾葉,晚上讓小梅煮了水給你泡腳。”張氏揚聲喊道。
這陣子張氏跟周圍鄰居都熟悉了,時常就三五個就聚在一起聊天嘮家常,眼看着張氏臉上的笑模樣也越來越多了起來。
寶珠將後開的兩家鋪子都轉手賣了出去,銀錢富裕了,又在東城租了兩家鋪子。這次沒了小陸掌櫃的幫忙,辦理手續時候寶珠險些跑斷了腿,京中不同縣城,經營執牌分了幾處官衙辦理,寶珠隔三差五的就要去一趟,光是塞給守門差役的銀子就有幾十兩了,饒是如此,也等了近一個月纔給執牌蓋上了官印。
喫過了晚飯,小梅煮了艾葉水,寶珠擠在張氏屋裏娘倆一起泡腳。
“珠兒,明天你出門時候帶幾個糉子,順路捎給章良。”張氏說道。
書館前陣子也剛開起來,就在菸袋子斜街上。因爲是一時興起的小生意,寶珠並不怎麼上心,辦理妥當了就甩手交給章良看着。
“娘,常師傅的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還能缺了糉子喫?”
張氏勸道:“前陣子人家不是陪着你到處買書來着麼?咱們本來在京城就人生地不熟的,既然和常師傅一家有這個緣分,就該多來往纔是。”
寶珠一想起這個就覺得好笑,心說那個書呆子哪裏是陪着自己買書啊,分明是過去挑他想看的。有兩回遇到了好書,居然興奮的自己先跑了回去,完全忘記了還要搬書,害得寶珠一路連拖帶拽的才把整袋子書運回來。
見寶珠若無其事的敷衍,張氏白了她一眼,搖頭嘆了聲氣便也不再多勸。
雖然沒把書館的生意當回事,但月底算賬時候寶珠還是皺起了眉頭,居然虧到了連房租都不夠的地步。
按照之前的預計,儘管薄利但也應該略有盈餘纔對,寶珠實在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轉天一大早就去了書館。
寶珠也沒進去,只在對面的小茶鋪子裏坐下,叫了大碗茶,透過窗戶仔細瞧着。
還沒到開門時間,章良就早早過來上工了,開了店門,略打掃了番,便在櫃檯裏坐下,攤開一本書翻看。不大一會兒,來看書的人三三兩兩的陸續進了店,有站着的坐着的,都捧着書看了起來。
寶珠見來看書的人也不少,開始還納悶怎麼沒進賬,等到一上午看下來,差點兒沒氣暈過去。
書館門口紅紙黑字寫明瞭五文錢一本,寶珠還製作的書牌號碼給章良登記用。結果這一上午來看書的全都自拿自取,五文錢連着看了三四本,有的甚至渾水摸魚,連錢都沒給,更別說偷偷撕了書頁揣在懷裏帶走的了。章良坐在櫃檯裏面整個一兩耳不聞窗外事,居然絲毫未察覺!
寶珠忍住氣,等到書館結束了一天的營業,關門上了鎖才走過去跟章良打招呼。
“陳姑娘,你怎麼在這裏?”章良夾着書喫驚問道。
寶珠面色如常:“章良,我看你最近太辛苦,打算再僱一個人來幫忙,你覺得如何呢?”
章良面色一紅,看向寶珠的眼神就格外多了些意味:“陳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一個人看顧的來,不需再浪費銀錢了。”
寶珠見章良這個呆性子不明說也不行,斟酌了下還是將今天看到的問題說了出來。
章良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呢?陳姑娘,你看,我手裏這本【諸子百家】,足足看了半月也不過只讀了二十幾章,誰會一天之內閱覽數本呢?那豈不是神人?”
寶珠扶額:“你看的學術,他們讀的是遊志話本,走馬觀花一目十行,一天下來看個三五本不稀奇,行啦!就這麼說定了,過幾日我就找人來上工!”
寶珠說完也不理會章良,自己回家去了。
過了兩天,寶珠找了何九,將自己的打算一說,何九就樂了:“嘿,陳姑娘,不瞞你說,我家祖宗八輩兒都沒出過讀書人,你讓我去書館幫忙,我以後也算是半個文人了,真他孃的給祖宗臉上增光……行!我答應了,今兒就去!”
一晃十來天過去,進了伏,天氣也炎熱起來,喫過晚飯,寶珠沐浴了,穿着薄衫在院子里納涼。有人輕聲叩門,小梅過去開門,卻好半天沒進來,張氏只好走過去看究竟。
“呦,章良來了,怎麼不進來啊?快,裏面坐,嬸子剛切了瓜,你也來喫兩塊。”張氏熱情招呼着。
章良漲紅了臉說道:“陳家嬸子,多有不便,我還是不進去了,在這裏跟陳姑娘說幾句話就走。”
張氏連忙叫了寶珠過來,兩人隔着大門就這麼一裏一外站着說話。
“陳姑娘,不是我記仇,只是那個何九,識不了幾個字,連百家姓千字文這些都沒讀過,況且話語粗俗,讓他繼續留在書館,委實有辱斯文。”
原來是爲這個……自打何九來後,那些蹭書看的都歇了心思,明顯的規矩多了。寶珠又放了些筆墨紙張在櫃檯寄賣,這半月來盈利漲了不少,剛踏實下心來沒想到章良又有意見了。
寶珠只得耐心勸解道:“章良你精通學問,何九善於察言觀色,你們兩個都是書館裏必不可少的人,何必非要較長短呢?要說讀書,我也比不上你,不也還是你的掌櫃?”
章良憤憤離去,張氏不樂意的埋怨:“珠兒,你也真是的,女人家說話別太生硬,男人都好個面子,你就不能把話說得圓和點兒?你這樣讓章良多下不來臺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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