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釣魚
績溪縣令笑了笑,朝他說道:“除了賬簿,還有那些人,該吐的先吐出去,收沒的房產田地也趕緊還了,別到時他們聽到了消息,一個個都跑來做現成的人證,實在不行的,先關牢裏幾日,等御史走了再放出來!”
“你剛纔怎麼沒說?”歙縣縣令問道。
績溪縣令湊上去,笑得意味深長,“六個縣,總要有人出來頂缸,咱們就算賬簿沒改完,這罪責也能多分擔一些出去。”
二人對視一眼,最後什麼也沒說,績溪縣令起身告辭離開,他還得趕回去先忙活改賬簿一事。
其實,他還有一件事沒說,婺源縣令提的火燒一事,他也打算做,可這事不能六家一起,這不就等於拿着鑼鼓敲着同御史說:“來呀,我們就是有問題,來查我呀!”
純傻子的行爲嘛!
可若只他一家來做,這也是正常,挑燈查賬的時候,一不小心打翻燈燭,天乾物燥,走水也是正常的事。
而且啊,最好還是在朝廷的人自己查賬的時候發生這等“意外”,纔不會引人懷疑呢!
自歙縣到績溪,船行要繞道,約要兩日,可走徽州古道只需一日時間。
績溪縣令坐着馬車回績溪,路上已是做好了一系列打算,主要的便是如何減輕自己存在感,把鍋都甩到旁人頭上去。
可他不知道,此刻的績溪縣中卻是來了一行人,領頭的姓竇,說聽聞績溪縣申領京債比較容易,這纔來試一試。
姓竇的商人自然就是姜埰,他母親姓竇,他便借這姓氏一用。
績溪縣戶房主簿還不知道自家縣令去歙縣是爲了何事,他同原先一樣,聽聞是來借京債的,便讓手下着手處理。
這小吏也是做慣了的,先是看了姜埰戶籍,見上頭寫的是揚州府江都縣,搖了搖頭,故作爲難道:“這不是本地戶籍,按理是不能辦的,你們怎麼不在江都縣申請京債?”
“江都是老家,我們做生意都在徽州一帶,您看這是我們賬簿!”姜埰說着遞上一本賬本來。
小吏翻看了賬簿,又“嘖”了一聲,搖頭道:“這也不成啊,你這支出快比營收還多了,這借了能還得起嗎?”
“我在江都有老宅,可做抵押!”姜埰說着又翻出地契房琪來,“小的借了週轉兩個月,我這有一樁出海的好生意,得趕緊湊了錢合夥,這生意定賺錢,小人就借二百兩,到時候賺的銀子可要翻上幾倍。”
“這...不合規矩呀!”小吏喝了口茶,手指上沾了茶水,他狀似捻了捻,眼睛卻朝姜埰瞟去。
“哦哦哦,”姜埰摸出一錠碎銀來遞過去,“小人請大人喝茶。”
小吏看了銀子成色,又“嘖”道:“銀子是好,可眼下朝廷都用寶鈔了...”
“寶鈔?”姜埰說着便從袖中掏出一張,主簿一看寶鈔這上頭畫的還是太祖皇帝,這可值十兩銀子啊!
“既然你們這麼要緊,行吧,我就勉爲其難給你們試試,明日帶着房契,你們來衙門戶房取憑證。”小吏接過寶鈔塞進袖中,心滿意足得翹起腳端了茶。
“多謝大人!”姜埰站起身,又百般感激得拱了手,而後才退了出去。
見人離開,小吏才哼着小曲去了趟衙門外商鋪,將十兩銀的寶鈔換了十張士農工商頭像的,而後纔回了戶房,主簿見人回來,問道:“借多少?”
小吏拿出五張寶鈔遞給主簿,恭敬道:“借兩百兩,有房子抵押,賬目有些問題但也不大。”
“五貫?嘿,你也拿了不少吧!”主簿哼笑一聲道。
“小人不敢,小人就拿了塊碎銀。”小吏將碎銀放在桌上,“都是大人您的。”
碎銀值個一兩銀左右,主簿卻也來者不拒,伸手就揣進了兜裏,“還跟從前一樣,你自去辦就是!”
主簿說着將印鑑放在桌上,“覈對好了,可別出亂子。”
“是,小人明白!”小吏拿了印鑑,等主簿離開了戶房,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呸,狗東西,幸好老子留一手,要不然都給你坑了,老子喝西北風去?”
摸了摸袖中五張寶鈔,士農工商頭像的值一兩銀,五張就是五兩,也算是筆不小的收入。
姜埰幾人離開縣衙後,一個個神情很是嚴肅,他們的戶籍不符合京債當地辦理的規定,賬目也不符合申請京債的資格,就是抵押物都不是徽州這裏的,何況這房契地契還都是假的,縣衙也沒有說要覈實。
按理說,這筆京債怎麼都申領不了,可這小吏竟然在收了銀子之後,就給應承了下來。
而且看來,不是空口應承,是當真能給申領下來才做的保證。
京債的錢可也都是朝廷的銀子啊,若收不回來,抵押物也沒有,損失的可也都是朝廷的財產。
國庫這兩年才充實了一些,陛下辛辛苦苦殫精竭慮,才爲朝廷激積累了些錢財。
陛下和皇后以及各宮娘娘,還有太子皇子公主,這日子可說得上節儉,可這些官吏,他們竟然拿着朝廷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錢充實自己的口袋。
簡直就是蛀蟲,一幫蛀蟲!
“莫氣莫氣,氣壞身體無人替!”金光辰見姜埰氣得臉都發了白,忙安撫說道:“這也是好事,這不就知道這績溪縣是什麼樣子的了嗎?”
“也不知多少京債收不回來,這些都是朝廷的錢,我不光是氣,還心痛,眼下日子雖然比前兩年好過不少,可北邊多少人還是少衣缺食?”姜埰嘆道。
金光辰聞言點頭,“我也是來了這江南,才知道這南方同北邊好似兩個國家,這裏歌舞昇平豪紳遍地,雖也有天災,但到底只禍及百姓,這些富商官員,日子可都好過得很!”
戶部主事在旁默默聽着,他是江南人,對於江南這地方是什麼樣的再熟悉不過,兩位御史說得不錯,他去了北京之後也才驚覺天子腳下,竟然比不上江南富庶。
一道長江,好似真把大明劃成了兩個世界,北方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現在還好一些,原來除了天災,還有時刻戒備建奴入關劫掠。
可南方哪有這種擔憂,北方陷入不管是建奴還是流賊的動亂時,他們這兒壓根聽不到金戈鐵馬之聲,耳邊只有瘦馬的嬌嗔以及琵琶的悠揚。
時日久了,也覺得世態太平無憂,這日子會一直如此下去。
直到自己去北京參加算科科舉,這才驚覺大明竟然已經快要窮途末路,若再不改變,怕是紫禁城的主人也要換了。
當然,這隻能放在心裏想一想,說出來萬不可能的,只不過眼下聽兩位御史如此憤慨,他身爲一個江南人,突然覺得慚愧。
“罷了,明日去了衙門再說,反正錦衣衛當也全部記錄了今日之事,不怕縣衙耍賴!”
誰敢質疑錦衣衛的記錄?
那真是有怕自己活得太長了!
翌日,姜埰一早便在縣衙門口等着,巳時不到,縣衙大門打開,姜埰上前說明來意,衙役聞言進去通稟,片刻後轉出卻讓姜埰離開。
“昨日說好的今日來取憑證,怎麼會變呢?”姜埰奇怪,朝那衙役追問,“還請這位大哥通融一二,讓小人去戶房問一聲。”
“說了不見就不見,滾滾滾,哪兒這麼多話?當衙門是市集嗎誰都能進!”衙役沒好氣推了姜埰一把,姜埰沒防備,後退幾步直接摔到了地上。
街對面的金光辰同劉主事都等着,眼看姜埰被推搡,立即跑了過去,“做什麼推人?昨日說好今日來取銀子的,怎麼就不算話了?”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我們縣令說了不成,那就是不成!”衙役啐了一口,罵道:“趕緊滾,沒錢做什麼生意,真當錢這麼好賺!”
“你這人怎麼說話,你們說有辦法,我還給了十兩銀子,你們也收了,那好,把錢還給我,我就走!”金光辰大喊道。
“又不是我收的錢,你給的誰就找誰要去!”
“那你得讓我進去我才能找人要啊!”
“什麼腌臢貨都想進縣衙?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麼德行!”
“你—”姜埰這嘴平日能說會道,可遇上這種蠻橫不講理且滿嘴噴糞的,他委實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混賬東西,你怎麼說話的?”劉主事卻是氣不過,走上前推了一把衙役,可他一個文弱書生,怎麼能抵得過縣衙這種人,當即被衙役一把抓住手腕用力扭了他胳膊。
“哎喲—”
“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老子動手,好啊,你們不是要進縣衙嗎?老子就讓你們進。”衙役朝後喊道:“來兩個人,把他們關牢裏去!”
“你敢—”金光辰喊道。
姜埰立即拉了一把金光辰,眼角餘光又瞧見兩錦衣衛要上前,忙揹着朝他們擺了擺手。
“走!”縣衙中出來幾個小吏,將姜埰幾人押入了縣衙大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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