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 210 章

作者:青色兔子
無彈窗,更新快,免費閱讀!

  最後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二百一十章

  劉協從上一世中年之後養成的習慣,晚上用膳是很少量的,而且清淡。若是在經歷襄陽巫家之事前,劉協就算被勾起了饞蟲,也只會稍微用兩片烤肉,就會自我節制停下來。但如今的劉協對生命有了新的感悟,與這具年輕的身體大約是融合得更好了,連習慣性情也都漸漸改變。

  劉協笑道“看來是朕擾了你一場美食。”於是便要宮人於廳內支起大烤肉架來。

  仲長統來時還準備了一套說辭,想着若是因這一身氣味見罪了陛下,要如何收場,此時見皇帝非但不怪罪他,還賜他烤肉,不禁大喜,越性道“有肉無酒,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哇”

  劉協便笑道“朕隨行帶了三罈好酒,看來這酒與你有緣。”於是便命宮人取酒來。

  君臣二人是真餓了,酒肉一上來,竟然都顧不上說話,半響只聽到餐盤箸杯之聲,待喫到半飽,酒到微醺,這纔開始談話。

  劉協也高興起來,舉着酒杯,笑道“你有那好的詩詞,且唱一首來聽。”

  仲長統本就有“狂生”之名,此時更不推辭,當即擊缶而歌。

  歌曰

  飛鳥遺蹟,蟬蛻亡殼。騰蛇棄鱗,神龍喪角。至人能變,達士拔俗。

  乘雲無轡,騁風無足。垂露成幃,張霄成幄。沆瀣當餐,九陽代燭。

  恆星豔珠,朝霞潤玉。之內,恣心所欲。人事可遺,何爲侷促。

  歌一句,便飲酒一口,歌盡之時,已連下六杯。

  原是酒足飯飽的熱鬧氣氛,在仲長統開口作歌之時,忽然就轉爲悲慼。

  劉協靜靜聽完,喃喃道“飛鳥遺蹟,蟬蛻亡殼。騰蛇棄鱗,神龍喪角。”一閉眼,就覺出眼珠溼潤來,自己大約是有些醉了。

  其實仲長統也有些醉了,又敲着酒瓶唱道“堂中君王炙肉香,路上貧者食糠糧;堂中君王醇酒香,路上貧者葬爹孃。嗚呼哀哉,盛世荒唐”

  這話任哪個君王聽了,都是犯忌諱的。

  況且人家君王也不是自己躲起來喫肉喝酒,這不是宴請你嗎普通人交往還講究伸手不打笑臉人呢。人家這君王請你好酒好肉喫着,你怎麼好意思肉還沒嚥下去,就當面開嘲諷。

  這若是脾氣暴躁點的君主聽了,怕是要立時給人拉出去,叫這狂生掉了腦袋。

  好在劉協不是一般的皇帝,他明知仲長統“狂生”的名頭還願意見這人,就是能夠包容此人狂放之處。況且,劉協更清楚的的一點,乃是仲長統的譏諷並不是衝着他這個皇帝來的,而是衝着這個客觀事實去的。堂上君臣喫酒喝肉,是事實;外面貧者缺衣少食,也是事實。兩個事實擺在一處,天然就具有譏諷性,不應該怪罪講出來的人。

  劉協舉杯道“公理仲長統字還有何高見不如說個痛快。”

  仲長統被酒氣激發,又道“漢興以來,以財力相君長者,不可勝數。而廉潔清白之士,徒自苦於茨棘之間。”於是又笑道“草民見陛下雖是君王,卻未必有豪強之樂。”

  “哦”劉協問道“豪強之樂,如何”

  仲長統搖搖晃晃站起來,道“君不見,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羣,徒附萬計。”

  劉協仰頭望着他,故意唱反調,道“也並不如何。”

  仲長統狠狠一揮手,接着又道“又有琦賂寶貨,巨室不能容;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

  劉協又灌了一杯下肚,笑道“也不如何。”

  仲長統露出一絲惡劣的笑意,道“更有妖童美妾,填乎綺室;倡嫗伎樂,列乎深堂。此一則,陛下不如吧”

  劉協點頭,道“這一則,朕確乎不能與之相比。”

  仲長統又道“豪強門前,車騎交錯。三牲之肉,臭不可食;清醇之酎,敗不可飲。哪裏會像陛下這樣,還記得隨行帶了三罈好酒呢”

  劉協萬萬沒想到,自己被這狂生站在豪強的視角給鄙視了,摸摸鼻子,低聲嘆道“朕不如也”

  仲長統這一系列文辭優美的羅列,其實講的是一個事情,那就是漢朝四百多年的發展之後,社會財富已經高度集中了。

  這似乎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就是後世的社會主義革命,也未能根除貧富差距問題。更何況是這會兒的漢朝呢

  仲長統只是時人中善於觀察總結,又敢於直抒胸臆、大聲疾呼之人罷了。

  而他發現自己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以至於對時下的儒家正統思想產生了懷疑,行爲舉止,異於常人,因此被稱爲“狂生”。

  劉協最明白背後的社會問題,因此也不會問仲長統可有解決之法他清楚仲長統沒有。

  所以劉協只是又自斟了一杯醇酒,帶着醉意,問道“既然世間如此荒唐,公理仲長統字欲如何自處呢”

  這問題仲長統還真思考過。

  此時見問,仲長統侃侃道“草民只願居於良田廣宅之中,背山臨水,前有場圃,後有果園,出入有舟車代步。奉養雙親有時令的蔬果佳餚,妻室不必有勞碌之苦。有好朋友來了,就呈列美酒招待;風和日麗,宰牛烹羊供奉。每日裏逐涼風,釣遊鯉,弋高鴻。諷於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他微閉了眼睛,搖頭晃腦,已經浸入了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去,“如此逍遙一世,凌於霄漢,長壽無疆,豈不樂哉”

  “想得到是挺美。”劉協哼笑一聲,道“朕且問你,你這良田廣宅從何而來啊”

  仲長統一噎,道“草民往山林荒野之中,尋一處風水上佳之所。”也就是說要找一塊無主的野地。

  劉協又是一笑,道“暫且算你尋到了。你這開墾荒地,耕種收穫,都誰來做啊”

  仲長統不好說招佃農的話,只能梗着脖子道“草民自己來做。”

  “好,朕就算你一個人能忙得過來。”劉協也不跟他認真,只大概一問,又道“那這麼一來,你是既有耕種之勞,又有斷炊之虞,說不得還有豺狼虎豹之害,這等日子當真瀟灑快活嗎”

  仲長統被問住了,他本就是在極度苦悶之中,想要超塵拔俗,這纔想象了避居隱士的生活,根本就沒有實踐過。

  “你啊,還年輕呢。”劉協嘆了一聲。

  仲長統直愣愣坐着,眼神兒開始發矇,醉得厲害了,嘴裏嘟囔着什麼,慢慢就往地上趴去,看樣子是要睡了。

  劉協無奈,撐着最後一絲清明,要宮人把仲長統擡下去,自己也去安歇了。

  次日仲長統醒來,想起昨夜醉後無狀,口放厥詞,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服侍他的宮人湊趣探問,“先生昨日見陛下,都說了些什麼陛下來吳郡,旁的誰都沒見,先就請了先生過去,必然是知道先生見識高。先生也給奴們說道說道,好叫奴等開開眼。”

  仲長統哪裏還敢複述昨日的言論,靈機一動,道“只記得陛下請我喫酒喝肉,是宏大聖君。只是我酒量不成,一喫便醉了,說了些什麼,全然不記得了。”

  那幾名宮人開始還不信,鬧了他半天,的確是問不出來,這才各自灑掃整理放過了他。

  仲長統出得門來,扶着院中古樹,擦了擦一頭的冷汗,對,就這麼說,以後誰問起來都這麼說他昨夜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而昨夜皇帝與仲長統飲酒談話之時,吳郡的另一處華貴府邸中,也有一場祕談。

  “先生便是曹大人所說的方士袁空”伏壽請了人到她院落中來,打量着對面這位鶴髮童顏的修行者,猶疑道“不知仙長修得是哪一門既然姓袁,可與汝南袁氏有所關聯”

  那袁空布衣布鞋,看不出是僧是道,雖是一頭白髮,但看臉卻又不過三十如許,竟也看不出年齡。

  聞言,袁空平視着伏壽,道“我不是什麼先生,也不是仙長,不過是開了第三隻眼,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之物罷了。如今來此,是受漢中方泉之託,也是我的修行。我這修的,不是哪一門,只是修自己的心。”

  伏壽挑了挑眉毛,看來是無名無派,倒是要給他安個身份,只要不跟袁紹那些人有牽扯就好。她緩緩又道“曹大人請你來,想必也告訴你我的身份了。我也不說場面話,如今外面看着我是長公主,其實我這處境也艱難。請了您來,是請您發發善心,既是解人煩難,也是護我腹中孩兒。”

  袁空垂眸,洗耳恭聽。

  這邊伏壽交待過袁空之後,聽侍女說丈夫孫權在外巡營回來了,便親自出去迎接。

  孫權訝然道“夫人怎麼還未睡下你不用等我。如今陛下在吳郡,我要親自巡防,回來很晚。”

  伏壽麪帶笑容,上前親自爲丈夫解甲。

  孫權因她孕中,不肯讓她動手,仍是自己解了盔甲。

  伏壽便站在一旁,低聲笑道“倒不是特意爲了等你,是曹大人給送了一位方士來。”

  “曹子脩送來的方士”孫權微微一愣。

  “也怪我當初多說話。”伏壽不疾不徐解釋道“當初在信陽見了,我彷彿是提過母親爲大伯之事,憂思難解。因曹大人是給方士救過來的,所以我便問他有沒有相熟的方士,能治母親這心跡。誰知他這樣上心,真給尋了來,原是漢中極有名的方士,如今爲了咱們的事兒,特意來到了吳郡。”

  孫權聽說是曹昂送來的人,不敢怠慢,又得知是伏壽爲了母親擔憂,不覺感動,忙道“仙長在何處我親自帶他去見母親。”

  “急什麼”伏壽嗔怪道“也不看看時辰。你不睡,母親也不睡了嗎等明日再見也不遲,只是”她頓了一頓,輕聲道“我做這事兒到底有些僭越,對外只說是夫君你託曹大人請來的人,如何”

  “這又有什麼”孫權渾不在意,但也明白風言風語之下的難處,因此只一口應下來。

  次日一早,孫權便去見了袁空,又帶着伏壽一同,去見母親吳夫人,他的親妹子孫尚香恰好在母親身邊服侍早膳。

  見兒子帶了一位方士來,吳夫人有些詫異,道“這是要做什麼”

  孫權便照着昨夜妻子叮囑的,道“母親這半年來一直悒悒不樂,兒子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您可知道那曹昂曹子脩他就是給仙長救回來的。所以兒子見了他,就求他也爲兒子尋一爲仙長來,解一解母親的心病。”

  吳夫人聽得是兒子孝心,又是皇帝信臣所薦方士,不敢怠慢,忙起身相應,道“我已老朽,還勞動您跑這一趟,罪過,罪過。”

  袁空躬身見禮,並不多言,看一眼吳夫人,從袖中取出火折來,蹲下身去,就在屋子裏點燃了。

  那火摺子一點燃之後,有一股雪後松林間的香氣。

  伏壽因有孕在身,恐有妨礙,在袁空身後,悄悄退了半步。

  袁空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道“殿下不需躲避,此爲善火。”他吹滅了那點火光,站起身來,看向吳夫人身後,徑直道“有位青年人站在老婦人身後,相貌與孫將軍相類,但是比孫將軍眼睛深,左眼插了一隻箭”

  吳夫人呆呆聽着,不敢置信。

  孫策死前,目中毒箭,但因爲怕拔箭引起劇烈出血,直到死也沒有拔箭。

  袁空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時,嘴角竟像孫策生前那樣翹了起來,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吳夫人的手,低聲道“母親,我想喫您做的黃魚面。”他說話的腔調也完全變得像是孫策了。

  吳夫人太過震驚,倒吸一口氣,抽出一隻手來掩住嘴鼻與哭聲。在孫策七八歲之前,吳夫人跟着丈夫孫堅謀生,當時家中清貧,能喫一碗黃魚面便是最奢侈的享受。等到後來孫堅做了將軍,家境好了,請得起奴僕了,兒子們又都孝順,吳夫人就再沒有下過廚房。此時聽得眼前這方士,宛如長子再生一般,跟她討一碗黃魚面,吳夫人如何能不痛哭她哭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點頭。

  “母親,兒子在世的時候,沒能常常陪伴您。兒子現在很後悔。”袁空握着吳夫人的右手,又道。

  吳夫人放聲痛哭。

  袁空放開了吳夫人的手,目光落在藏在吳夫人身後的孫尚香身上,笑道“小傢伙,躲着作什麼”

  孫尚香時年十五歲,聞言也是瞳孔震動,因爲她雖是女孩,卻喜歡舞蹈弄棒,小時候常常跟在長兄身後,被發現了,長兄就會叫她“小傢伙”,問她新學的拳法可練熟了。

  袁空走到孫尚香身前,撫了一下她的發頂。

  那一瞬間,孫尚香感到是長兄再次撫過她的發頂。

  “小傢伙,我私庫中的刀劍,都給你。那柄一百八十斤的纏龍太重,不適合你,要你二哥改鑄一個輕的給你。”袁空又道。

  孫尚香驚呼一聲,如她的母親吳夫人一樣,掩住了口鼻,太過驚訝她的確偷偷試過長兄的纏龍,但的確對她來說太重了。

  袁空又轉向孫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好好幹。要注意你身邊的小人,不要像我這樣。”

  孫權說不出這是種什麼感覺,但當下一瞬間,他的確相信長兄的魂魄附在了眼前這方士身上。

  袁空又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時,已恢復如常。

  而一旁吳夫人哭個不住,孫尚香扶着母親,也是眼中含淚;連孫權目中都閃着淚花。

  吳夫人抽抽噎噎道“仙長,你代我問一問我兒,他在那邊過得可好眼睛還痛不痛有什麼難處缺了什麼我都叫他弟弟燒給他。可憐我的兒,年紀輕輕”一語未必,又哭得不能站立。

  孫尚香忙扶着母親坐下來。

  此時吳夫人已經對袁空的能力再無懷疑,一雙淚眼望着袁空。

  袁空柔聲道“老夫人,因爲您哀思過重,您的兒子如今被困着不能離開。他本該是輪迴投胎,再回到孫氏家中來的。”

  吳夫人心中大動,探身抓住了袁空的手,道“我兒還能回來”

  “還是他的魂魄,只是另借一處肉身。”袁空一指站在角落裏的伏壽,道“您的長子魂魄,原是該投到這腹中來。因您哀思牽絆,他遲遲不能歸位。若是到臨產之時,還不能歸位,就要出大事了。”

  吳夫人一時驚懼一時喜悅,道“那我要怎麼做”

  “老婦人,您得放寬心,不要整日想着念着。您的念想抓着他,他就不能投胎。”袁空溫和道“只要您放寬心,您長子的魂魄就會如期歸位,到時候投生爲殿下腹中孩兒。”

  “這麼說來。”吳夫人想了一想,擦着眼淚,看向伏壽,道“她這一胎,懷的是個男孩”

  “那倒也未必。”袁空解釋道“那要看您長子是怎麼想的,也是他不願意再爲男兒征戰,倒是願意做女兒家長命百歲呢。”

  “長命百歲好,長命百歲好哇。”吳夫人連連稱善,又拉着袁空說了許多話,再看伏壽時,心中的情感不一樣了,連目光都柔和親切了許多。

  吳夫人年紀大了,心神激盪之下,又痛哭了一場,說了許多話,便不得不暫且歇一歇。而孫權因有使命在身,提前已經離開。

  最後便是伏壽送袁空出府。

  “此次多謝您。”伏壽站在內門處,目光堅毅,道“以後仙長有什麼吩咐,只管來找我。”

  袁空平和道“殿下有極大的能力,只是自身還未醒來。”他轉過身來,隔着虛空點一點伏壽的心口。

  伏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一股暖流涌入心間來。

  伏壽定一定神,道“仙長欲往何處去我派人送您。”

  袁空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伏壽的心思,道“待此地緣盡,我自會離去。”

  伏壽又是一愣,她的確擔心袁空久留在吳郡,橫生枝節,不如強行送走他甚至於

  “殿下能力極大,但要記得常存善念。”袁空道“存正念,行善道。這就是我送給殿下的話。”他拋下這句話,轉身而去,布衣布鞋,很快就跨過大門,不見了身影。

  伏壽留在原地,從敞開的大門望出去,恰見到一羣野鴿子低空飛過,像是她此刻腦海中紛雜的念頭。,,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