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鄉下
隔天,她起牀,擁抱了下林姨,就要去喫早飯,隨意地瞥了眼手機,看到了來自霍燃的短信。
——“最近一週不用去律所了,如果你要去也可以,我不在。謝申和江寒汀的案子都還沒這麼快起訴,先放放。”
蘇予眨了眨睫毛,輕輕地嘆了口氣。
霍燃去哪裏了啊。
怎麼這麼突然?
蘇予喫完了早飯,不用去律所的話,她時間就空出來了,她搬出了瑜伽墊,換上了瑜伽服,身姿輕盈,腰肢纖細,她跟隨着輕音樂,深呼吸,吐氣,練了會瑜伽。
冬日的陽光照進了屋子來。
蘇予閉着眼,眉眼乾淨清澈,皮膚白淨,脣色粉粉,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霍燃,胸腔裏的心臟跳動的聲音有些大。
她吐出了一口氣,鼓了鼓兩腮,最後放棄了一般。
往後躺倒,躺在了瑜伽墊上。
她輕輕地喊了聲:“林姨,幾點了啊?”
林姨正在給蘇予掛衣服,她看了眼鍾:“還早着呢,10點,你餓了嗎?我給你做點餃子?冰箱裏還有蛋糕。”
“不餓。”
蘇予從一旁的地毯上,摸到了手機,她編輯了短信:“陸律師,你知道你的燃哥去哪裏了嗎?”
陸渝州正在等待開庭,間隙他瞥了眼手機。
每年的這附近幾天,阿燃都會回他的農村老家。
阿燃的父親忌日就在前幾天。
陸渝州抿了抿脣,垂下了眼瞼,眉間露出了摺痕,有些猶豫。
阿燃父親離開得很早,阿燃或許對父親沒什麼記憶了,但他父親的死又格外的不光彩,再加上他媽媽的事情……
說阿燃難過,但他這些年也照常過來了,一如既往的懶散冷淡。
說阿燃不難過,但他每年都會回老家躲避一週。
書記官已經來喊陸渝州開庭了,陸渝州一咬牙,眉目堅定,匆匆發了短信給蘇予。
——“阿燃回老家了,他這幾天心情不好。”
蘇予眼眸漆黑,她抿着脣,偏頭看着陽臺的陽光,一圈圈的光束裏,有塵埃沉沉浮浮。
蘇予一直都知道霍燃的老家地址,但她沒去過。
那個老家在隔壁城市的農村,位置還挺偏僻的。
蘇予先導航開車到了隔壁城市,在城區加了油,又繼續開了一個多小時,纔到了縣裏。
爲難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到那個村莊裏。
她問了路人,又順着導航開了許久,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天色也慢慢地暗淡了下來,道路顛簸,黃土飛揚,一旁的枯樹幹下積了許多腐朽的枯葉,往兩旁看去,樹影、山影黑梭梭的,像是蟄伏在暗夜之中的野獸。
山區溫度低,沒過一會,居然飄起了雪。
蘇予打開了車燈,亮黃的光束直直地打向了遠方,光束中,細小的塵埃、雪花和昆蟲起伏。
白色的雪花飄落在了擋風玻璃上,模糊了前方的視線。
雪越來越大,忽然不知道怎麼了,車子忽然就熄火了,怎麼也動不了,蘇予幾次想重新啓動,引擎一陣陣喧鳴,卻最終一聲嗚咽,沒能再啓動。
蘇予擰眉,下了車,繞着車子看了圈,什麼都沒發現。
她原本想給霍燃一個驚喜的,所以根本就沒告訴霍燃,她回到了駕駛座,找出了手機,這一段路連信號都很差,時弱時無,蘇予舉高了手機,在一個角度找到了信號。
她給霍燃撥出了電話,沒等一會兒,電話就接通了。
“蘇予?”
霍燃的聲音在夜色裏顯得格外低沉,隔着遙遠的電波,透出了幾分磁性,有些散漫沙啞。
“霍燃。”
蘇予睫毛顫了顫,她胸口起伏了下,呼吸有些重。
短短的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因爲信號很差,霍燃那邊聽得的就是她斷斷續續的,像是吹散在風中的聲音。
“怎麼了?你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她聲音很輕,往外面看了去,有些猶疑,“應該快到霍莊了吧,下雪了,霍燃,車子熄火了,我在半路上,可是很黑,我不知道在哪裏,這裏的信號有點差,我有點聽不清你的聲音。”
她的嗓音像是楚楚可憐的小鳥在叫,明明應該如同一根羽毛輕輕劃過心尖。
霍燃卻覺得胸口被人重重地一錘。
心臟躁動,聲音轟鳴。
他喉結無聲地滾動了下,彷彿一瞬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嗓子眼。
胸腔裏的心臟被火灼燒着,岩漿沸騰,流竄在了四肢百骸裏。
他薄脣輕輕地動了動:“等我。”
蘇予在車裏等了一會,她有些困,慢慢地就閉上了眼睛,半夢半醒地睡了許久,然後耳畔傳來車窗被人敲擊着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規律又沉穩。
蘇予捲翹的長睫毛顫抖了下,睜開了眼睛,剛睡醒,她還有些茫然,視線和車窗外的霍燃交接了上去,下一秒,就被刺眼的手電筒燈光照射到了。
她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伸出手,側過頭,想避開這刺眼的光。
霍燃曲起了修長的手指,骨節敲擊在了車窗上,他聲音沉穩:“蘇予,出來。”
蘇予這才反應過來,解開了車鎖,打開車門,下了車。
地上已經堆積了薄薄的雪,她的長靴踩下去,發出窸窸窣窣的落雪聲,沙沙的,霍燃伸出他的大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他的另一隻手,把蘇予的車鑰匙拿了過去,他對着車按了幾下,鎖住了車,就牽着她,往前方走去。
山風吹來,有刺骨的冷意,蘇予縮了縮脖子,雪花飄落,鑽進了她的脖頸裏,有些涼。
但她的手卻很溫暖,被他灼熱的大掌,牢牢地包圍住了。
霍燃聲音沉穩:“先把車停在這邊,太晚了,明天再過來。”
蘇予輕輕地“嗯”了聲,然後擡眸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輕聲問:“那我們怎麼回去?”
霍燃舉起了手電筒,往前方照了一下。
光線明亮,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停在了那兒。
他淡淡道:“我傍晚到的,傍晚的時候,把車借給隔壁鄰居了,只能開摩托車過來接你。”
蘇予沒再說話。
霍燃看了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件長及腳踝的厚羽絨服,他說:“總算知道多穿厚一點了。”
蘇予笑了下,她也下意識地去看霍燃的衣服,他穿了件飛行員夾克,不厚也不薄,她想起了他以前說他天生熱氣重,不怕冷。
霍燃長腿一跨,坐在了重型摩托車上,他插入了鑰匙,右手旋轉了幾下,馬達聲轟鳴作響,他微微弓着腰,聲音在風中傳來:“上來。”
蘇予小心翼翼地抓着霍燃的外套,爬了上去,在車後座上坐穩了,這一輛摩托車的座位並不是很寬敞,霍燃身形高大,腿又長,一下就佔去了大半的位置,蘇予只能坐小小的一個位置。
霍燃俯身,從前座上取下了個頭盔,單腳撐着地,轉身,將頭盔遞給了蘇予,他聲音有點低:“戴上。”
蘇予沒問他戴不戴,笑了下,就自己戴了上去,摸了半天暗扣,綁好了。
他繼續道:“等會記得抱着我的腰,別亂動,抓緊了。”
“嗯。”
他停頓了下,又說:“你是不是沒戴手套,等會風有些大,溫度很低,你直接把手放在我的外套口袋裏,省得凍手。”
蘇予眼裏的笑意一點點,像水紋一樣泛開了。
摩托車啓動的時候,她聽話地覆身在了他的背上。
那一瞬間,兩人的身體線條都有些緊繃。
太過緊貼了,這樣的姿勢,蘇予的大腿根緊緊貼着霍燃,幾乎沒有任何的間隙地感受着曲線。
霍燃的脣線抿成了毫無弧度的直線,他騎車的速度適中,但很平穩,明明這條路不怎麼平坦,蘇予卻一點都不覺得顛簸。
一路都沒有路燈,空曠得很,只有寒風在野地上席捲而過。
蘇予閉上了眼睛,指尖微緊,頭盔裏,她的眼睛很亮很亮。
漫漫白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摩托車輪軋過的痕跡,蜿蜒、漫長,不知終路。
慢慢的,她又睜開了眼睛,很想很想問,他到底喜歡不喜歡她,有時候她就在想,如果,她能像他一樣勇敢就好了,像大學的他。
時光往復。幸而她學會了一點點的勇敢和進步。
她又閉上眼了,往事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摩托車開了快半個小時,纔到了霍莊。
蘇予睜開眼,有種恍然夢醒的感覺,她扶着霍燃的肩膀,跳下了摩托車,她一動,身上積的雪花,就撲簌簌地從她羽絨服外往下掉。
她的手剛剛一直藏在霍燃的口袋裏,還很暖。
蘇予摸到了頭盔的暗釦,想要解開,卻磨蹭了半天,不得要領,霍燃摘下了皮手套,站在了蘇予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鬆開手。”他低聲地說,嗓音沉沉,“我來弄。”
他說着,修長的手指捧起了蘇予的下頷,讓她跟着頭盔一起仰頭,他手指靈活地動着,不過幾秒,就解開了暗釦。
蘇予隔着頭盔,睜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
霍燃把頭盔從她的腦袋上摘了下來,手指不小心碰到蘇予的下巴,勾了過去,有些酥麻的癢,有些燙。
蘇予奔波了一天,有些疲憊。
剛剛頭髮又悶在了頭盔裏,脫下頭盔之後,頭髮凌亂地貼在了臉頰上,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有雪花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睫毛也顯得溼潤了。
脣色有些不正常的紅,眼尾也暈染了些微的胭脂紅。
看起來倒是有點楚楚可憐,像是柔弱的小動物。
霍燃扯了扯脣,說:“走吧,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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