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霍燃站起來,去販賣機買了易拉罐咖啡。
他修長的手指拉開了易拉環,將易拉環摺疊了下去,然後仰頭,灌了下去,喉結隨着吞嚥,有一下沒一下地動着。
蘇予怕冷,一般都會隨身攜帶着保溫壺,裏面會裝着花茶,她小小口地喝了茶,這才感覺身體裏有了些暖意。
霍燃重新坐下,又一口灌下了冰冷的咖啡。
蘇予問:“你早上是不是沒來得及喫東西?”
她從包包裏翻出了出門前,林姨塞給她的豆乳盒子,她打開了蓋子,用勺子挖了一口,遞到了他的嘴邊。
“喫一點,不然光喝咖啡,胃會難受。”
霍燃張開嘴,吃了進去,他還在嚼,蘇予又挖了一大勺,塞給他,她笑眯眯的:“好喫不好喫?這是昨晚我和林姨一起弄的。”
霍燃滿嘴都是豆乳,塞得滿滿,說不了話,黑眸澄澈清亮,笑意明顯。
好吧。
蘇予小小聲地說:“是林姨做的,不過我幫忙着打了下手。”她湊近了點,嘟囔道:“下次我會學着做飯的。”
霍燃將嘴裏的豆乳吞嚥了下去,自然地端起了蘇予的保溫杯,喝了口花茶,滿嘴瀰漫的都是花茶的香氣。
他說:“不用,一個家裏有一個會做飯的就行了。”
蘇予笑得眉眼彎彎。
她也想喝水,伸手去拿保溫杯,碰到了霍燃的手。
霍燃察覺到她的手指冰涼,像是冰塊一樣,習慣性地擰了下眉,沒讓她拿到保溫杯,空出了另外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包裹在了掌心裏。
“怎麼這麼涼?”
他沒等蘇予回答,直接握着保溫杯,給她餵了水喝,他把保溫壺遞得太近,蘇予的鼻尖上都被薰染上了溫熱的霧氣。
她隔着淼淼的煙霧,黑眸彎成了月牙,朝着霍燃笑。
霍燃喫東西快,他很快就把豆乳盒子喫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剩下的三分之一,他讓蘇予喫。
蘇予還沒說話,就被他塞了滿滿的一嘴,他似乎一直都很喜歡給她投喂的感覺。
蘇予用力地嚥下嘴裏的豆乳,嘴巴動了動,剛要說什麼。
就聽到一陣柺杖聲傳來。
蘇予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謝老出現在了不遠處,正慢慢地朝着他們倆走了過來。
霍燃卻依舊要給她喂豆乳,蘇予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謝老來了。
霍燃:“喫完這口。”
蘇予看了他眼睛一眼,只能繼續喫。
霍燃慢條斯理地將豆乳盒子蓋好,抽出了一張紙巾,遞給她,又慢慢地將自己的手指擦乾淨。
謝老已經走到了兩人的面前。
蘇予站了起來,她輕聲地叫道:“謝老。”
謝老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沉默地盯着霍燃,良久之後,才緩慢地開口,聲音很啞:“霍燃,準備二審起訴吧。”
霍燃也站了起來,臂彎上還掛着他黑色的羊毛大衣,他身上的西裝筆挺,襯托出硬挺的輪廓線條。
他的嗓音有些冷寂:“謝老,一審判決還沒出。”
謝老向來挺拔的背脊似是有些佝僂,他聞言,表情猙獰了一瞬:“判決是還沒出,但現在出了跟沒出,有什麼區別嗎?!阿申主動認罪了,你讓法官怎麼判?”
他擡起眼,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球里布滿了渾濁的血絲,咬牙切齒地質問霍燃:“你昨天去見了阿申,是吧?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你該不會也像那些自以爲是正義的化身的律師們一樣,讓阿申認罪,來換你所謂的良心?!”謝老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粗糲,他猛地拄了下柺杖,聲音刺耳:“那是道德僞君子的選擇,是無能律師的專屬話語,你是優秀的刑辯律師,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對你來說纔是最重要的事情,公平正義,什麼狗屁都不是,冤枉無辜的人,纔是對公平正義最大的侮辱!”
謝老的臉色都漲得通紅,他嘴脣抿緊,氣得輕輕地顫抖了起來。
霍燃面無表情地聽着,什麼反應都沒有,眉眼間縈繞的只有寒氣。
他對這些話早已經免疫了。
他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垂下眼睫毛,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眉心微微一凜。
他叫了蘇予一聲,就走到了一旁去,接聽起來了電話。
蘇予對着謝老點了下頭,跟在了霍燃的身後。
霍燃筆直地站立在了窗前,背脊挺拔得似是清冷的樹,不知道電話裏的人在說着什麼,蘇予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捕捉到他越來越緊握着手機的手。
霍燃一直沒說話。
蘇予低眸看了眼左手上的腕錶,只剩下8分鐘,就要宣佈判決結果了。
霍燃嗓音低沉微涼:“知道了。”
他掛斷了電話,轉身就邁開了長腿,步伐有些急,英俊的眉頭緊緊地擰着,他深邃的輪廓線條隱約繃着。
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蘇予,跟上。”
蘇予一怔,連忙小跑着跟了上去,謝老凝眸盯着蘇予和霍燃離去的方向,他的身後有人恭敬地湊了上去,謝老的聲線凝着寒冰:“去看看霍燃在玩什麼把戲!”
法官們已經商討完了判決結果,他們打開了會議室的門,正要從裏面走出來。
霍燃冷着一張臉,一雙黑眸,黑得純粹,沒有一絲亮光,視線是凌厲的,他盯着審判長,說道:“審判長,給我三分鐘時間。”
檢察官遠遠地就看到霍燃筆挺的身影,她也跟了上來,聽到霍燃的話,就冷笑着阻止:“審判長,馬上就要宣判了……”
霍燃:“我有新證據。”
“這時候不能提交新證據了!”
審判長眉間的褶子很深刻,她有些不耐煩,但看了下時間,還有5分鐘,她聲線冷淡:“霍律師,給你三分鐘,但你要知道,就算新證據提交了,也不合法,法庭不會採取本次證據,你也改變不了這次審判的結果。”
霍燃沒跟審判長爭執這個,幾人都重新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大門輕輕地合上,隔絕了外面的聲音,整個會議室都是令人訝異的沉悶。
霍燃脣線繃直,喉結無聲地滾動,他的眉眼籠罩濃郁的霧氣,一雙黑眸仿若夜色下深不見底的大海,有漩渦沉浮。
蘇予站在了霍燃的身後,手心裏冒出了一點點汗。
剛剛的那通電話,是陸浸打來的吧,那麼,電話的內容應該就跟警察偵破謝申案件的事情有關。
她心臟一悸,隱約覺得,這個案件的結果要翻轉了。
霍燃視線淡漠地掃過在座的三位法官,然後在檢察官的臉上微微一頓,他像是壓抑着什麼,不緊不慢又冰冷地道:“警察早就知道謝申不是殺害盛晚的兇手,這一場審判只是一個甕中捉鱉的局。”
他薄脣微微勾起,浸染着濃濃的譏諷意味。
“所以,不管我怎麼辯護,一審的最終結果都會是謝申有罪,故意傷害致死罪,直到二審起訴,法院纔會改了他一審有罪的判決。你們說,對麼?法官們?”
他話音落下,如同千斤巨石,狠狠地砸落在了在場衆人的心臟上。
所有人都是驚愕的,只是每人驚愕的內容都是不一樣的。
霍燃不給所有人反應說話的機會,繼續道:“警方和檢方用於指控謝申的證據出現了這麼多漏洞,真的只是偵查的失誤麼?審判長,本市刑警一隊已經暗中盯了謝家半年多,一直在查找謝家涉及走私犯罪的證據。可惜的是,謝老謹慎,謝家被保護得密不透風,半年多來警方毫無收穫,這一次,謝申捲入殺人案,是唯一的突破口。所以,警方就想利用這次的機會,盛晚的死警方也無法確定,但謝申有很大的嫌疑,當謝申捲入案子,就成爲了謝老的弱點,讓謝老因爲謝申殺人入獄,而手忙腳亂,漏出馬腳,警方是不是就可以一網打盡?”
“或許警方也沒預料到的是,謝申居然會這麼配合他們的工作?”
蘇予的心頭泛起了一絲絲寒涼,她本來就冰涼的手指似乎越來越冷。
霍燃的輪廓越發深邃:“當然,或許對於警方來說,只是讓一個走私犯的孫子暫且坐幾天冤獄算不了什麼,畢竟跟坐幾天冤獄相比,偵破困擾了警方半年多的走私案顯得更爲重要,更何況,謝申的確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全身上下都是嫌疑的痕跡,既然死因模棱兩可,或許真的就是謝申殺的人呢?”
他淡涼的語氣裏透着譏諷。
審判長的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她的眼眸裏浮沉着寒冰,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緊緊地握着,骨節慘白,她似乎被霍燃的這一番話給震驚到了。
檢察官像是不知情,她眼裏閃過了驚愕,眼底浮現了怒火,咬緊了牙根。
審判長目光冰涼:“霍律師,說話要有證據。”
霍燃從手機裏調出了照片,一張一張地劃了過去,從半年前開始,謝宅的附近就一直有零零散散的便衣出現,最近的便衣數量驟然增多,還有幾張照片是謝氏集團的財務情況調查表和謝老的海外資產情況等等,而最後一張照片,是一張寫滿了字的信。
“謝申拿走了,盛晚留下的遺書。”
蘇予心一沉。
霍燃聲音平靜:“當然,如果各位仍舊不相信,或者不願意配合,我不介意將這出司法醜聞,直接發送給媒體,讓民衆看看,所謂的公平和正義。”
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有些凝固。
審判長深呼吸,攥緊了拳頭,乾淨的眉頭緊緊地蹙起,她扶了下眼鏡框,繃着神情,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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