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周振谷所在的包廂,是誰去搜查的?”
“我和宋一明。”
宋一明出庭的時候,證詞中規中矩,和趙樹所說的差不多,所表明的意思也很一致,他和宋一明都沒犯錯,江寒汀也沒錯,但他們不知道在他們不在的時候,江寒汀和周振谷之間發生了什麼,才導致了周振谷的意外死亡。
霍燃掃了一眼宋一明,忽然問:“你和趙樹的關係很好?”
林檢皺眉,立馬反駁:“反對,辯方提問和本案無關。”
法官點點頭:“反對有效,請辯方說明提問意圖。”
霍燃脣角微勾,淡淡地看着宋一明,宋一明猶豫了下,沒有回答,當然,也是因爲法庭上不允許他回答了。
霍燃看了眼宋一明的手,手上只剩下淺淺的疤痕了,那是周振谷試圖逃跑時,在激烈的反抗中,咬傷了他。
當天的庭審並不允許媒體帶鏡頭,但媒體們還是用文字儘量還原了庭審現場,最令人震驚的是,周振谷沒有吸毒。
“一個優秀的教授,國家的人才,去了趟KTV接學生,就突然被警察逮捕,然後就突然死了。疑點重重,警方的執法記錄儀那麼恰好沒錄到關鍵,警方又那麼恰好地口供一致,又恰好地在車外聽不到任何求救,所有人都說自己是無辜的,那誰又該爲這條無辜失去的生命負責?”
“人都死了,剩下的故事就給活下來的人編唄。警察說他不肯配合驗尿,說他自己要跑,說他自己在車上死,你們就相信唄。”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吸毒了,是違法,也不犯罪吧,更不至死吧?”
“別在這邊評論了,小心警察看到了,也說你吸毒,不配合驗尿,再抓你回警局,隨隨便便都能搞死你。”
“有些人真的很奇葩,總覺得道德上有污點的人,就活該死,這種被害人有罪論真該死。”
文字直播庭審到這個階段的時候,還有少數人站在中立的角度。
“其實說起來,警察也很無辜啊,我們都知道毒品害死了很多緝毒警,也害了很多人,所以我們必須無條件抵制毒品。周振谷出現在那個吸毒包廂,又不肯配合尿檢,警察當然要帶他回去調查,他多次反抗,又喝了酒,突然嘔吐物誤入呼吸道窒息,真的是個小概率突發事件……也不能怪警察啊,就是個意外啊……如果真的判了江寒汀刑,以後的警察哪裏還敢對嫌疑犯動手了?那以後的治安又該如何保證?”
“就是啊,在歐美國家,要是敢這樣對警察動手,早就被槍擊了。”
“雖然視頻裏那個警察看起來很用力的樣子,但仔細看,他也沒毆打周振谷,就只是反扣了一下啊。”
“有些人就是圖嘴上爽,也不想想,如果你是警察,遇到這種意外事件,你有什麼好辦法麼?警察也是倒黴。”
但是,很快,直播到了章女士出庭作證,風向一下就倒戈了。
“這是什麼操作?哇,這是明知道周振谷在車內求救,警察卻故意不救人?”
“咱們百姓的性命,都是不值錢的,早就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不救人,那江寒汀說什麼都是犯罪了,他有救治義務的。”
“周振谷也不是什麼好人吧,成天跟吸毒的人一起混,現在死了就來洗白了?”
媒體們也都等候在了法院門口,隨時準備採訪當事人或者辯護人,霍燃穿上外套,和蘇予一起走出法庭,擡眸,卻看到了站在走廊處的林檢察官,她也剛要離開,剛剛戴上了圍巾,掃了眼霍燃。
林檢察官說:“霍律師,你現在可以選擇讓你的當事人主動認罪,講出真相,一條人命不能白白死,誰也逃不出法律的制裁,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霍燃眉目舒展,長身玉立,他淡淡地笑了笑:“你的一句話,會葬送了一個年輕刑警的事業和青春,周振谷死於窒息,就是個意外,江寒汀有過錯,但那並不是犯罪。”
他說着,接過了蘇予手中的行李箱。
林檢察官也笑:“如果,這不是個意外呢?”
霍燃黑眸淡淡。
林檢察官笑意更深:“除了有證人證明她看到了江寒汀對周振谷動手,聽到了周振谷的求救聲外,”她頓了頓,“你知道,你的當事人有多厭惡吸毒的人麼?當週振谷不配合尿檢、又混在吸毒圈,你的當事人恐怕早就認定他是吸毒者了,那麼,他對周振谷的態度,又怎麼會好?”
霍燃聞言,眸光微凝,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有腳步聲傳來,他側頭,看向正走過來的江寒汀。
林檢察官看到幾人的反應,還算滿意,她勾脣笑了:“這是我最後的建議,霍律師,被告人認罪的態度好一點,纔有機會減輕刑罰。”
蘇予看着林檢察官離去的背影,心裏也微微一沉。
霍燃抿着脣,嗓音低沉:“我們先去喫飯,這裏不是說話的地點。”
幾人好不容易纔繞開了媒體,霍燃開車,他擡眸,看了眼後視鏡的江寒汀,問蘇予道:“我們去哪裏喫?你有想喫的麼?”
蘇予轉頭問江寒汀:“江隊,你有想喫的麼?”
江寒汀沒有什麼意見:“我都可以。”他繃着一張臉,輪廓冷硬,緊緊地抿着脣,眼底浮現了淺淺的寒意。
他捏了捏鼻樑。
蘇予剛剛正在和林羨餘聊天,她又問江寒汀:“羨餘也下班了?她來,方便嗎?”
江寒汀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沉默着,但也沒有拒絕。
霍燃轉了下方向盤,側臉線條利落流暢,他淡淡勾脣笑:“我都可以,不過,我們去哪裏喫?”
蘇予想了下:“去湖心島那邊的一家西餐廳,人比較少,也私密,怎麼樣?”
江寒汀:“可以。”
霍燃更是沒有意見,用手機導航了下,順着路線,在前面一個路口,調轉了方向,朝着餐廳開了過去。
蘇予手指在屏幕上點擊了幾下,她彎彎眉:“羨餘說她等會自己開車過去。”
因爲前幾日剛剛落雪,整個湖心島都覆蓋着厚厚的白雪,湖面結了冰,晶瑩的剔透的,湖中央佇立着一排木屋子,厚雪積壓在屋頂上,像是巧克力蛋糕上覆着一層即將融化的奶霜。
通往湖中央的木橋,也落了厚厚的雪,踩上去撲簌簌地作響。
周圍沒有什麼人,很幽靜。
幾人才下車,蘇予就看到了林羨餘的車,林羨餘停下車,腳步很快,沒幾下就走到了蘇予面前。
她仰頭看了看江寒汀,又收回視線,去看蘇予,問道:“我剛忙完工作,今天怎麼樣了?”
江寒汀說:“進去再說吧。”
蘇予點點頭,剛要和林羨餘一起走,就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在了掌心裏,霍燃低沉的嗓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他說:“走吧。”
說完,他就牽着她,率先往前走了,不給蘇予去找林羨餘的機會。
蘇予彎着眼睛笑,有些無奈,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視線上移,看到他不經意地勾起脣角,在冬日的暖陽中,色澤誘人。
湖面上冷風攜裹着寒意,冷又清爽。
蘇予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打電話跟餐廳預約了,所以門口有經理在等候着,看到幾人過來,就迎了過來,微微鞠躬。
“是蘇女士嗎?”
蘇予點點頭,補充道:“訂了四個位置。”
經理微笑,在前面引路:“請跟我過來。”
這裏沒有包廂,但也沒什麼人,經理一路引着他們走到了臨湖的窗邊,幾人落座。
周圍被叢叢的綠植掩映,入目是古色古香的木雕和清爽的綠色,但往窗外望去,卻又是純淨的一片白茫茫。
服務員遞給每人一份菜單,兩人男人都沒有什麼想喫的,最後還是蘇予和林羨餘點的,蘇予還特地點了一壺茶。
點好了之後,服務員拿着菜單走了。
霍燃眉骨微擡,幫着蘇予脫掉了外套,她裏面穿的是一套灰色的編織西裝裙,蘇予擡眸看坐在對面的江寒汀和林羨餘。
林羨餘問:“今天庭審情況不樂觀?”
江寒汀聞言,喉結上下滾動,但抿直了脣,也沒回答。
這邊上菜的速度快,服務員已經先把茶上了,霍燃先燙了遍茶杯,然後才慢條斯理地端起茶壺,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茶。
那麼,回答林羨餘的人,就只能是蘇予了。
蘇予接過霍燃遞過來的茶杯,輕輕地碰了碰杯沿,因爲太燙,她很快又放下了,她回答道:“是不太好。不過,我們之前就說過,這種案子不好打。因爲,從司法實踐來說,法官向來比較忽視疑罪從無這個原則,周振谷的屍檢報告一出來,江隊的執法記錄儀又出現了問題,他就免不了要承擔責任,而我們的目標就是爭取讓檢方撤訴,爭取緩刑或者不判刑。”
蘇予蹙眉:“但現在的情況更糟糕了,周振谷當晚沒有吸毒,江隊帶他回去調查,都有可能揹負上玩忽職守的罪名,而且,還有一個出庭證人說她聽到了周振谷的求救聲,在暗指江隊故意見死不救,如果法官真的採取了檢方的建議,那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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