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周父咬緊了兩腮的肌肉,眼球裏的血絲分明。
林檢察官打破了寂靜:“被害人周振谷的屍檢鑑定意見是——胃內容物誤入呼吸道窒息死亡,即嘔吐物誤入呼吸道導致窒息,而外力的毆打和壓迫,會導致胃內容物進入呼吸道……”
“反對。”霍燃打斷了林檢察官還未說完的話,“外力作用僅僅只是一種可能的原因,劇烈奔跑運動過後,也同樣會引起嘔吐物上涌,誤入呼吸道,更何況,被害人周振谷曾兩次試圖逃跑,江寒汀必須對他依法採取強制措施,並且,嘔吐物誤入呼吸道的原因也同樣無法排除——劇烈奔跑過後引起的逆嘔。”
林檢察官聞言,目光落在了霍燃的身上,她抿脣,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但也同樣不排除,江警官在周振谷第二次逃跑時,對他採取的第二次強制措施導致的胃內容物誤入呼吸道。”
“反對。”霍燃聲音低沉平靜,“這僅僅只是檢方的猜測。”
審判長聞言,開口:“反對無效,檢方繼續提問。”
林檢察官笑了笑,不再看霍燃,而是問江寒汀:“周振谷第二次試圖逃跑被追回之後,你將他關押在了警車中?”
“是。”
“他被關押在警車之中時,你在車外麼?”
“是。”
“爲什麼不在車內看着他?”
江寒汀擡眸:“因爲我要向上級報告情況,要避開,而且,在車外更方便觀察周圍情況。”
“周振谷在車內時,有沒有使用手銬?”
“沒有,我鎖上了車門。”
“你關車門的時候,周振谷有沒有異常?”
“沒有,他冷靜下來了。”
“你在車外,有沒有聽到周振谷的求救聲?或者其他怪異的聲音?”
“沒有。”
林檢低眉,看了卷宗一會,擡眸看審判長,笑:“審判長,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霍燃對江寒汀的提問就是爲了證明江寒汀是依法辦案,周振谷的死亡是個人力無法企及的意外事件。
“你在出警前,是否知道執法記錄儀內存已滿?”
這個問題,霍燃已經教過江寒汀如何回答了。
江寒汀聲音很淡:“不知道,那天警力不足,出警很匆忙,而查詢執法記錄儀的內存,必須登錄電腦,當天來不及登錄電腦查詢。”
“你以前也會對嫌疑人採取這樣的強制措施麼?”
“是,這是符合法律規範的強制措施。”
“周振谷被關押進警車之前,你有沒有發現他存在異常情況?”
“沒有。”
“周振谷在警車內,是否求救過?”
“沒有。”
“周振谷一人在警車中待了多長時間?”
“10分鐘。”
“那10分鐘裏,你是不是都在警車旁邊等着。”
“是。”
霍燃眸光定定,擡起眉骨,看向審判長:“我的發問結束了。”
審判長看了下時間,敲了敲法槌,說道:“休庭十分鐘。”
霍燃和蘇予走出了審判庭,霍燃捏了捏眉骨,拉着蘇予的手,一起坐在了走廊外面的長椅上。
兩人的神情都不算輕鬆,蘇予抿着脣,聲音很輕:“檢方那邊等會有證人出庭,一個是那天同江寒汀一起辦案的年輕刑警,一個是除警察外的目擊證人。”
霍燃沒有請到任何證人,律師取證原本就難,想找個證人更是難上加難。
蘇予眸光微轉:“江寒汀目前有三點遭人詬病的地方,第一點就是執法記錄儀因爲內存滿,在關鍵時間段停止了錄製工作,但從這點來說,他有過失,但並不足以定罪;第二點就是他制服周振谷的影音片段,顯得有些粗暴,容易被抨擊爲粗暴執法,但畢竟是周振谷試圖逃跑,江寒汀必須採取相關措施,法官常年見到庭上犯人暴躁,倒不至於會糾結於這一點。”
她頓了頓,睫毛微動,“所以,檢方找到的目擊證人,難道能證明……”
霍燃淡淡一笑:“能證明江寒汀在明知周振谷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卻沒有重視,而導致周振谷意外死亡。”他眉骨微擡,“所以,我們再去問下江寒汀。”
正說着,江寒汀也從審判庭出來了,霍燃站起來,率先和蘇予往走廊盡頭的拐角走去,江寒汀抿直脣線,也跟着過去了。
他站立着,正好擋住了從他身後照射進來的陽光,他的輪廓映襯得高大又挺拔,單單站着,就顯出了硬朗和剛毅。
蘇予側臉,水嫩的臉頰在陽光下,有些透明,隱約有柔軟細小的絨毛,她睫毛動了動,看了看霍燃,對上霍燃的眼睛,然後轉頭問江寒汀:“等會會有證人出庭,我們再確認一遍,那天晚上,在周振谷被關押在警車內的時候,你確定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她舉例,“比如,求救聲?哀嚎聲?拍打聲?”
江寒汀回答得很乾脆,聲音低沉:“沒有。”
先出庭作證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是居住在LAN酒吧附近的居民,那天晚上下樓去便利店買東西,路過LAN酒吧的時候,看到了警車,也看到了現場的情況。
林檢察官對證人微微一笑:“章女士,你那天晚上是否看到了這位警察?”她指了指江寒汀。
章女士順着她的手指,看了過去,睜大了眼睛:“對對對,那天我看見了他。”
“你幾點看到的?”
“大概晚上11點多吧,我去便利店買點喫的,買完了,要回去的時候,就看到LAN酒吧門口停着幾輛警車,還有好多戴着手銬的人在逃跑,後面有人在追。”章女士很肯定地說,“這個警察我記得的!他長得英俊的,人又高高大大的,很好認的。”
林檢察官問:“你看到他正在做什麼了嗎?”
“看到了呀,太可憐了呀。那個警察高高大大的,一下就把瘦小的對方給按倒在地上了喲,手勁可大了,對方都沒怎麼動了,警察還是死死地壓着,這麼冷的天,往地上一撞,疼痛都加倍了,肯定是要出事的。”
“那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有。”章女士回憶了一下,“後來那個警察就押送着一個人上警車,過了會,警察下車打電話,我就聽到車裏的人在很大聲地喊救命,說他沒吸毒,警察肯定聽到了,他還冷笑了,但他就是沒理會,就只顧着自己打電話……我就看了一會,我膽小,也不敢靠太近,很快就離開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霍燃看着她,忽然問:“那麼晚,下樓買東西,是去買喫的麼?”
章女士回答:“對啊,家裏沒喫的了,我都已經躺牀上要睡了,餓得受不了,就下去買東西了。”
“你那天晚上,站在哪裏看到被告人?”
章女士思考了一會,眨了眨眼睛:“在便利店和酒吧之間的一棵樹下,距離便利店最近的那一棵。”
“你大概距離被告人多遠?”
“有10來米吧。”
霍燃漆黑的瞳仁一片平靜,蘇予盯着章女士看,章女士時不時就會眨眼,她臉上的妝容精緻,蘇予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下一個證人是那天晚上和江寒汀一起參與行動的刑警,姓趙,很年輕,他站上證人席的時候,還有些不自在,緊緊地抿着脣角。
他看了江寒汀一眼,對江寒汀一笑,深呼吸了幾下,似是在調整情緒。
林檢察官對着趙樹笑,柳葉眉彎彎:“在江寒汀第一次對周振谷採取強制措施後,周振谷有沒有不對勁的情況?”
“沒有。”
“周振谷是在你負責看管的時候逃跑了?”
“是。”
“他是如何逃跑的?”
趙樹喉結動了動,嚥了咽嗓子:“我們看他似乎挺老實的樣子,就打算先將他押送上警車,但手才一鬆,他忽然就推開我,跑走了,然後我們就立馬追了上去,然後,江隊也跑了過來,制服了他。因爲其他幾個吸毒的人也跑了,所以,我們繼續追其他的人,而周振谷就交給了江隊看管。”
“在你們去追捕其他人前,有沒有發現周振谷有任何不對勁?”
“沒有。”
林檢察官繼續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周振谷情況不對?”
“在回公安局的路上,我突然發覺周振谷安靜了很久,他臉色蒼白地靠在後車座,閉着眼睛,脣色也發白了。”
林檢問完,法官點點頭,示意霍燃可以開始問了。
霍燃手指微頓,擡眸,掀了掀薄脣:“周振谷第二次逃跑之後,是誰動手製服了他?是你?你的同事宋一明?還是江寒汀?”
趙樹停頓了下:“是江隊。周振谷在逃跑的途中摔倒了,我們和江隊一起追過去,江隊制服了他。”
霍燃若有所思,瞳眸漆黑:“周振谷第二次逃跑的時候,現場就只有你和宋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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