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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治國板着臉,蘇予也不介意,她給他夾了幾次菜,聲音輕柔地說起她和蘇晟視頻聊天的事情,也提起年三十林羨餘一起過來跨年,還說他們放了煙花。
提到了蘇晟,蘇治國皺眉:“你別胡亂給那小子錢了。”
“嗯,知道。”
蘇治國冷哼了聲:“那臭小子成天惹事生非,讀書不行,能力不行,想到以後公司要交給他,我就擔心!”
蘇予抿脣笑。
喫完飯,蘇予要繼續去看案子,蘇治國也有很多合同要看,兩人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書房,地熱很暖,蘇予只穿了薄薄的一件黑色修身長袖。
過了會,霍燃給蘇予傳來了幾張照片,還有一小段微信小視頻,附上了一句話:“陸浸發的。”
蘇予先看了小視頻,畫面有些混亂,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的是趙樹,另一個男的長得有些熟悉,女人的長相也很熟悉。
視頻裏,趙樹正在打另一個男的,女人沒有幫着拉架,反倒像是情緒崩潰一樣,指着捱打的男人尖叫,偶爾能聽清她喊的聲音——滾,你怎麼不去死,你們太噁心了,滾出我的世界!
蘇予還在想,這些人是誰。
霍燃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蘇予接了起來,或許是夜晚,霍燃的嗓音有些低沉,帶着微微的沙啞:“被趙樹打的那個人,是周振谷的學生,周父曾經說,那天晚上,就是這個學生喝醉了,周振谷纔會突然去了酒吧。”
“學生?”蘇予聲音很輕。
“嗯。”霍燃低聲道,“視頻裏的女人是周振谷的太太。”
周振谷的太太?
在看資料的時候,蘇予應該有看過照片,但是周振谷出了事情後,這個太太一直很安靜,一直都是周父在對外發言。
霍燃清了清嗓子:“趙樹和周振谷的太太還有點親戚關係,嚴格來說,周的太太是趙樹的表姐。”
所以,周振谷是趙樹的表姐夫。
“但那天晚上,是趙樹抓的周振谷,周振谷是他的表姐夫誒。”蘇予想到一種可能性,“周振谷第二次逃走,會不會是趙樹放走的?”
話才說出口,她擰了下眉:“周振谷沒有吸毒,那他爲什麼不配合尿檢,爲什麼又要逃跑,他就算去了局裏測驗,沒有吸毒的話,也很快就會被放出來的。”
難道是擔心自己疑似吸毒的事情,暴露出去,會毀了家庭和事業?
霍燃猜出她的想法,他輕聲笑:“這個想法太站不住腳了,他沒有吸毒,所以他也沒什麼必要逃跑,更不用因爲害怕事情暴露而多次逃跑,趙樹也沒必要親自抓,又親自放。”
蘇予曲起了雙腿,背部輕輕地靠在了牀頭,她“嗯”了聲。
霍燃淡淡地道:“周振谷也有個兒子。”
蘇予問:“那他太太爲什麼要和趙樹一起打周振谷的學生,周振谷的死也和學生沒有關係吧。”
然後,蘇予就聽到了霍燃說:“他的學生是個gay,陸浸發現了他在同*友網站上的註冊信息。”
蘇予眼眸微頓,據說周振谷和這個學生的關係一直很親密……周振谷又有老婆和孩子,趙樹又參與了進去,她的心一沉。
霍燃:“先睡覺吧,明天再說。”
這麼多信息交集在一起,是讓人覺得頭疼,蘇予下了牀,去衛生間洗漱,敷了個面膜,又刷了會手機,然後才睡覺。
蘇予調了六點半的鬧鐘。
鬧鐘剛震動,她就醒了,伸出手按下了鬧鐘,她瞥了眼手機,上面有霍燃發來的微信。
“我七點半來接你,我們去見一下趙樹。”
蘇予正準備回他,他的電話就來了,他似乎正在做飯,有鍋鏟翻炒的聲音,他問:“起來了嗎?”
“嗯。”
“那七點半見。”
“好。”
蘇予掛斷電話,就換上了套裙,洗漱,匆匆化了妝,她下樓的時候,蘇治國剛晨跑回來,他擡眸掃了眼蘇予,命令道:“吃了飯再出去。”
“好。”蘇予原本就打算喫飯的,她化妝那麼急,就是爲了能空出時間陪爸爸喫個早飯。
快到七點半的時候,蘇予正好喫完,她擦了擦手,背上包,又搬起她放在一旁的材料,輕聲道:“爸,我先去開庭了。”
蘇治國皺眉,擡起頭的時候,只看到她匆匆忙忙的背影。
他招手,叫了管家進來,他問:“她走了?”
“是,坐上車子了。”
“那個窮小子來接她的?”
管家沒回答:“……”
蘇治國冷笑了出聲,不滿道:“看看,每天比我還忙,真不知道她每天忙活個什麼!”
蘇治國也喫完了,他拿起一旁的溼巾,擦了擦嘴,也要去公司了。
林姨在廚房裏聽到外面的動靜,她低下頭,笑了笑。
霍燃知道趙樹的住址,他正準備按門鈴的時候,蘇予握住了他的手腕,她擡眸,屋裏面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隔音並不好。
出於職業本能,蘇予按下了錄音筆。
“我受夠了,阿樹,他太噁心了,他這麼多年這樣對我,你知道我有多壓抑嗎?我每次看到他,看到兒子,我都想死,我控制不住我的噁心。”
“他終於死了,我只恨他爲什麼不早點死!”
“剛剛結婚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爲我嫁了個好男人,我也是這麼認爲的,我以爲我遇到了真愛,遇到了幸福,那個時候的我多天真,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婚姻會那樣壓抑!”
“阿樹,姐姐終於解脫了……”
女人的聲音帶着絕望和欣喜交織的哭腔,聽得讓人的心臟也會跟着慢慢地揪了起來。
“我一直都睡不好,我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事情會被我遇上,偏偏我們還要在外人面前扮演恩愛夫妻……”
趙樹似乎在低聲安慰她,只能聽到有男聲傳來,但聽不清楚男人正在說什麼。
接下來,女人沒再說話了,傳來的都是壓抑的啜泣聲。
蘇予眼睫毛一顫,關掉了錄音。
霍燃按下了門鈴,門鈴聲響起的時候,屋裏的聲音就停了下來,安靜了好一會,霍燃平靜地再按了一次,他黑眸直視着貓眼,淡聲道:“我是霍燃,江寒汀的辯護律師。”
趙樹大概從貓眼觀察了會,然後打開了房門,他好像有些驚訝,問道:“霍律師,您今天不是還要開庭嗎?怎麼這麼早來我這裏了?”
霍燃默了默,沒有開口。
趙樹挑眉:“今天沒有傳喚我去出庭作證啊?還是您想讓我出庭?”
霍燃開門見山:“你的表姐是周振谷的太太?”
趙樹瞳孔瑟縮了下,眸光凌厲了幾分,他盯着霍燃,擰了下眉頭,又像是不明白霍燃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表姐?”
霍燃也不跟他繞圈子,他拿出了一張照片,上面是周振谷的太太和趙樹。
“你小時候有段時間曾被寄養你表姐的家裏,所以你跟這個表姐的關係一直都不錯。”他眯起了眼睛,補充了一句,“前不久,你和餘薄發生了肢體衝突。”
餘薄就是周振谷的那個學生。
霍燃清楚,趙樹一定能明白的。
趙樹聞言,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地攥起,指骨都泛出了蒼白。
蘇予在心裏輕輕地嘆氣,她按下了錄音播放鍵,隔着門板錄製的聲音已經很小了,但這樣的聲量,也足夠化成重錘沉沉地敲在趙樹的心上,疼痛尖銳。
他抿緊了脣。
“我受夠了,阿樹……”錄音才播放了開頭,趙樹就猛然大聲喊道:“夠了!”他閉上了眼,用力得連額角處,都有青筋浮起。
他胸口起伏,呼吸聲有些重,他咬着牙齒:“你們都知道了,是麼?都知道了,你們還來找我做什麼,你們去法庭上辯護啊……”
趙樹的情緒有些激動。
“周振谷那樣的人渣,死不足惜,他死了纔好,他不死,所有人都要跟着痛苦。”
蘇予心尖一顫,已經看到了趙樹身後的女人,她穿着睡衣,皮膚乾淨蒼白,黑眼圈很重,像是很久都沒睡好覺了。
她緊緊地抿着脣,走了出來。
趙樹聽到了腳步聲,鎖住眉頭,他轉過身,說:“姐,你出來做什麼,這些事情交給我,沒事的。”
女人搖了搖頭,握緊拳頭,指尖掐入了掌心之中,她薄脣翕動着,還未說話,眼淚就從眼角滾落,順着乾燥的臉頰,流淌到了鎖骨處。
她輕聲說:“周振谷死不足惜,他就是自己死的,他的死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是他害死了他自己……是我公公難以接受喪子之痛,非要拉一個人來陪葬,他是新聞媒體人,他當然知道如何操控輿論,如何發泄他內心的憤怒。”
女人笑了笑:“可惜的是,我公公這輩子都意識不到,他兒子有多噁心。”
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連着一顆,瞳眸裏是猩紅色的,她抿緊了脣,要忍住難以抑制的哽咽。
趙樹深呼吸,聲音沙啞:“你們進來吧。”
這是一個女人一生的悲劇,沉重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低下了眉,笑了笑:“周振谷活着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個潑婦,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脾氣,有時候,我真的很可憐我自己……”
她說:“你們知道嗎?有一個羣體,叫做,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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