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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予和林羨餘穿着緊身leggings,兩人的肩膀上都搭着毛巾,在跑步機上跑夠了半小時,才一起停了下來。
蘇予擦了擦汗,遞給林羨餘一瓶水。
林羨餘說:“昨晚我發酒瘋,我爸媽和江寒汀的爸媽都知道了。”
蘇予笑了笑:“我昨天也喝醉了。”
林羨餘喝了口水,幽怨道:“你喝醉了,還有男朋友撿回家。”
蘇予笑意更深,湊進了林羨餘,輕聲問道:“你真的不考慮江隊啊?其實說起來,你們的緣分也是蠻深的……”
剛說到這兒,蘇予一擡眸,就看到了正走進健身房的江寒汀,她頓了頓:“你的江隊來了。”
江寒汀是來練拳的,健身房的老闆有一個不對外開放的場地,他一眼看到了林羨餘和蘇予,他走過來,打了個招呼。
蘇予笑:“江隊,好巧。”
江寒汀淡淡道:“嗯,好巧。”
他似有若無地瞥了眼林羨餘,林羨餘第一眼注意到的卻是江寒汀左臉上淺淺的巴掌印記,分明是被女人打的,而且痕跡還很新。
她記得,昨天見到江寒汀的時候,他臉上還沒被打。
她莫名地有些心虛。
林羨餘攤開了右手掌,擡高了些,她是要對比一下,到底是不是她的手印,只是,手舉到一半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江寒汀沉默隱忍的視線。
蘇予沒忍住,笑了起來。
還真的是羨餘打了江寒汀啊。
兩人又跟着老師做了一會瑜伽,蘇予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舒爽,課程結束後,她和林羨餘沒有立馬爬起來,反倒躺在了墊子上,吐納着呼吸。
林羨餘一臉無辜:“我以前喝醉了……可從來不會打人……”
蘇予側過臉,笑着看她。
林羨餘吐出一口鬱氣:“算了算了,不想這個了,就當我代表法律制裁他好了……”她笑眯眯的,“對了,霍律師今天沒纏着你,願意讓你陪我出來玩一整天?”
蘇予低聲笑:“他今天工作去了,去見阿福叔了。”
“黑心律師又去撈錢了。”林羨餘故意調侃,“賺什麼大錢去了,連你這個正義實習律師都不帶了?”
蘇予也笑了起來。
瑜伽室是被玻璃隔開的,她一轉眸,忽然就看到了在另一間打拳的江寒汀,她笑着用手指了指那個方向。
林羨餘也看了過去。
江寒汀赤着上身,肩膀寬闊,肌肉堅硬,背闊肌透着力量,他的身上早已經被汗水浸溼了,散發着濃郁的荷爾蒙氣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感覺到了兩人的注視。
江寒汀忽然擡眸望了過來。
板寸下眉目烏黑深沉,輪廓冷硬堅毅,他剛打完拳,力道還未散去,手臂的肌肉繃出了流暢利落的線條。
林羨餘自我認知是林法官不能輸,所以,她沒有收回目光,反倒直勾勾地盯着江寒汀的身材看。
江寒汀卻先收回了視線,繼續打拳,一拳接着一拳,手臂上的肌肉隨着動作,繃緊了線條。
健身房的老闆是江寒汀的朋友,早就注意到了兩人的情況,瞬間擠眉弄眼地調侃江寒汀:“江隊,騷給哪個美女看呢。”
江寒汀皺了下眉,沒有說話。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蘇予接到了霍燃的電話。
她正和林羨餘泡溫泉。
白煙嫋娜,泉水溫熱,水霧敷面,有水流聲緩緩流淌,倒是讓人昏昏欲睡,蘇予的手機放在一旁的木椅上,正在震動着。
她趴在了浴池旁邊,身上穿着復古的泳衣,露出來的皮膚白得晃眼,她伸長了手去取手機,纖細瑩潤的手臂上還有水珠滑落。
霍燃聲音含笑:“你們現在在哪裏?”
“在泡溫泉。”或許是水霧浸染,她的聲音變得更加軟儂。
林羨餘早就泡夠了,她正披着浴巾,躺在了一旁的躺椅上,微微閉着眼,享受着從窗戶鑽進來的陽光。
“哪一家?我去接你。”
蘇予說了名字。
林羨餘不想當電燈泡,她看了下時間,睜開眼,披着浴巾起來:“我們訂的時間還剩一個小時呢,別浪費,我去隔壁做個SPA,你留在這裏等他。”
“好。”
蘇予又繼續在溫泉裏待了會,她一邊喝着果汁,一邊等霍燃,霍燃來的比她想象得快。
蘇予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擡眸望去。
霍燃修長挺拔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還是一貫的長大衣,筆挺的黑色西裝,黑眸清潤。
蘇予笑着看他。
他慢慢地走過來,身上還有外面的寒氣。
蘇予趴着,黑眸裏水汽泛開漣漪,臉頰上被薰得微紅,房間裏的水流聲一下又一下,延緩着時間。
蘇予問:“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霍燃蹲了下來,能看到煙霧中,她如凝脂一樣的皮膚,他眸色深了點,微微一笑,聲音低沉:“我就在這附近。”
“要不要泡?”
霍燃笑:“你不能再泡了,泡太久,容易暈。”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在彼此的眼睛看到了濃郁的笑意。
霍燃想拉她起來,還沒動,蘇予的手忽然撐在了木質的扶手上,微微用力,擡高了身體,她仰起頭,笑着吻上了他的薄脣。
她的黑髮散在了肩頭,早已經被浸溼,修長的脖頸仰出了漂亮的弧度,就像是一隻高傲的白天鵝。
霍燃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一扯。
他輕輕地回吻住她,明明沒有入水泡溫泉,身上卻也像是溼噠噠的,浸了水。
他身上的氣息壓了下來,大衣上沾染的料峭寒意,也早已被驅散了。
綠植掩映,蒼翠欲滴,光線穿透水霧,空氣裏,彷彿氤氳開了朦朧的光,水流聲叮叮咚咚,不輕不重地敲打着人的心臟上,不疼,就是難耐得磨人。
從溫泉會所出來,就到了晚飯時間。
霍燃坐副駕駛,他看了看時間,問:“今晚想喫什麼?”
蘇予想了下:“火鍋?”她立馬補充道:“我們回去喫吧,不想在外面吃了。”
蘇予已經轉了方向,朝着霍燃的公寓開了過去。
霍燃小區附近,就有一個超市,霍燃推着購物車,蘇予跟在他旁邊,直接走到了生鮮區,蘇予沒有什麼買菜經驗,她就負責幫霍燃拿袋子,然後讓他把食物裝進去。
霍燃垂着眼眸,他挑了鮮蝦、皮皮蝦和大閘蟹,又買了新鮮的牛羊肉,繞到了零食區的時候,知道蘇予睡前習慣喝牛奶,他也拿了鮮奶,蘇予從零食架子上取下了幾盒費列羅。
她才轉身,就看到霍燃身姿挺拔地站在她的身後。
她彎着眼眸笑,把巧克力放在了推車裏。
霍燃提醒她:“不要一下喫光,會上火,而且你也容易蛀牙。”
蘇予沒說話,就是看着她,霍燃大概是想板着臉的,沒忍住,也輕輕地笑了起來。
蘇予笑意更深,雙手伸進了霍燃的大衣裏,抱住了他的腰,霍燃不自覺就微微彎腰,配合她,她踮起腳,微涼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和他親密,哪怕只是輕輕地碰一下,也像是吃了糖一樣甜。
現在的霍燃比起大學時代的他,沉穩了許多,不再復當年的散漫,但唯一沒變的是……
“廚藝。”蘇予笑了笑。
廚房的燈光暈黃,從窗戶望下去,夜幕四垂,燈火闌珊,雪停了,反倒下起了雨,溼冷的雨霧飄落在了玻璃窗上,氤氳了光線,是模糊的斑斕。
在這樣的天氣裏,有愛人,愛人還給你做飯。
蘇予就繞在霍燃的旁邊,看他做飯,霍燃垂着眼,睫毛濃密,他握着刀,手指修長,切菜的動作又快又吻,肉絲兒整整齊齊。
蘇予正在喫巧克力,她給自己吃了一顆,又拆開了一顆,遞到了霍燃的嘴邊。
霍燃張開薄脣,吃了下去。
蘇予說:“我來洗菜吧。”
“不用。”霍燃把切好的東西放在了一旁,又從上方的櫃子裏拿下一個碗,“今天溫度低,水也涼,你別碰。”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說:“你要實在想做事情,那就幫我把這些盤子端出去。”
這些事情很簡單,蘇予很快就做完了,她又走去廚房,看着霍燃穿着圍裙,正在清洗皮皮蝦。
他身上穿着灰色的家居服,肩膀挺括,雙腿修長,一舉一動,都牽引着蘇予全部的注意力。
今晚時間太趕,霍燃只好使用了高壓鍋煮了下松茸雞湯,用來做火鍋的高湯,他打開高壓鍋,調了下味道,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倒進了碗裏,叫蘇予過來嘗味道。
大學時候的他,也喜歡這麼做。
蘇予就着他的手,嚐了一下。
霍燃垂眸,含笑地看着她白皙清透的皮膚,在廚房的燈光下,溫柔得不可思議,在屋裏,她穿得少,只有黑色的針織衫,頭髮鬆鬆散散地綰在腦後,幾縷垂着,時不時撩動着鎖骨,針織衫輕輕挽起,露出了一截細細白白如玉一樣的手腕,再往下,是十指纖纖,白皙的手背上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
霍燃忽然有點心癢。
他們重逢這麼久,他還沒送過她禮物。
蘇予擡眸:“好喫,可以了。”
霍燃笑了笑,黑眸深深,沒過一會,兩人就開始喫火鍋了,松茸雞湯在翻滾着冒泡,上面飄着幾根香蔥,旁邊的盤子上整整齊齊地碼放着牛羊肉和海鮮,餐桌上擺放着兩幅碗筷和兩個空盤子。
霍燃坐在蘇予的對面,他正在看手機短信。
蘇予對着桌子拍了一張照片,角落剛剛好露出了霍燃骨節分明的手,她很久都沒法朋友圈了,她把這張照片分享到了朋友圈。
沒有屏蔽任何人。
林羨餘點了贊,賤賤道:“哎喲,暗示她有男朋友呢。”
陸渝州複製了她的評論。
蘇予和林羨餘的共同大學好友很多,看到了林羨餘的留言,基本都明白蘇予是在秀恩愛了,有的人心裏還在感慨,當年蘇大小姐和那個霍燃可是校園情侶,現在還不是各自分開,蘇大小姐都秀起了自己的未婚夫了,忽然有點心疼霍燃了。
只是沒過一會,有加霍燃的,忽然發現,霍燃點讚了這一條。
衆人:???
宴會上的陳言則也看到了這一條朋友圈,他剛剛因爲煩悶,躲到陽臺抽一會煙,他垂着眼,沒有什麼表情,“咔擦”一聲,點燃了打火機,他把煙咬在了脣上,火光忽明忽暗,一截菸灰要掉落卻不掉落。
他靜靜地抽了一會煙。
心裏有着一種大雪過後的寂寥。
白茫茫的。
空曠的。
他身後的宴會廳,燈光璀璨,觥籌交錯,笑聲盈盈,他卻感覺到了從所未有的寂寞。
他退出了微信,點開了手機相冊的收藏夾。
裏面的照片,都是蘇予。
她皮膚白淨,眼珠很黑,盈滿笑意,看人的時候安靜又專注,彷彿能直直地望進人的內心。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小女孩可能會是他的妻子。
可是,那時候的他,又覺得,憑什麼他的人生就被這樣決定了,所以他會照拂她,對她好,卻不會對她動心。
是的,這是他曾經的以爲。
大學的時候,他也遇上了宋亦,倔強、優秀又美麗,他們相愛過,最後和大部分的情侶一樣,在畢業季說了分手,因爲家裏的干涉,也因爲他們的矛盾與日俱增。
只是,他多少是不甘心的。
宋亦是他的初戀,是他整個大學的青春,是他脫離家庭自由的選擇,她提出分手的時候,他沒有挽留,他以爲他忘記了,但卻會在無數個瞬間,想起了她,想念就像是藤蔓一樣,密密麻麻地束縛住了他。
後來,蘇予也分手了。
他看着她默默地流淚,看着她難過,心裏浮上了一種陌生又難言的情緒,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
他以爲,他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他記得,他走了過去,遮擋住了刺眼的燈光,輕輕地抹去了她的眼淚,明明不燙,卻幾乎灼傷了他的手。
他說:“阿予,以後我來照顧你。”
像妹妹一樣,或許比妹妹更親近幾分,爲期一輩子。
後來呢?
後來,宋亦回來了。
他徘徊在兩個女人之間。
……
陳言則眉目間露出了些許譏諷,不知道在嘲笑着什麼,他往前走了些許,握住了冰冷的欄杆,溼冷的雨水滲透在他的臉上,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微微一笑,只覺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