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武俠]我自傾城 第39節 作者:未知 蘇夢枕不是一時衝動,他一直知道趙佶昏聵,弒君的想法從蘇遮幕還在時就有,如果不是李澈橫空出世,天下又太平起來,很難說趙佶的人頭這時候還在不在脖子上。 皇宮高手是多,奈何趙佶是個喜歡微服私訪的皇帝,他身邊帶着的高手通常只有一兩個,有時是宦官米有橋,有時是大內高手“一爺”,想打敗這些人稍有難度,但在他們眼皮子下殺了趙佶,還是可以做到的。 無非在於想不想做。 以前不殺趙佶,是因爲大敵當前,蘇夢枕怕他一死天下大亂,但如今趙佶死了,只不過是換個皇帝。 李凝沒能聽明白蘇夢枕的“再不成”,但不妨礙她稍稍安心,只是安心之後,她又有些心慌,小聲地說道:“可金風細雨樓……” 即便再對蘇夢枕動心,再明白他其實對她也有一點好感,可李凝從來沒想過自己在蘇夢枕的心裏能和金風細雨樓等價,不,大概還要再超過一點。 蘇夢枕早在幾天前就想通了。 金風細雨樓是他和父親兩代人的心血,不到必要時候他不會放棄,然而什麼是必要時候?金風細雨樓創立的初衷,李澈已經替他做到了,甚至做得比他想象得還要好上一百倍,心血是真,但不能本末倒置,何況就算他走了,也不代表金風細雨樓倒了,他已經選定了王小石作爲自己的繼承人。 原本他就沒想過能留下自己的血脈。 蘇夢摸了摸李凝的頭,他的手就像他這個人,明明瘦骨嶙峋,卻十分溫暖,李凝忍不住輕輕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李凝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饒是蘇夢枕也沒發現外間的車伕是在繞着汴京城轉圈子,只爲讓他們多說一會兒話。 李澈大約是這個世上最後一個知情的人。 即便對李凝說了問題不大,但不得不說,這個不大的問題確實是他近幾年來遇到的最大的問題了,連滅金遼二國都沒現在這麼棘手。 今天的事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趙佶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廢太子之前死,不然太子即位,他和他拉攏的三個蠢蛋可能要抱團一起死,此外以他對趙佶的瞭解,這人不光好色,也急色,決等不到來年入夏的選秀,最大的可能是提早選秀,年關之內不可能,那就只能在開春。 李澈想得沒有錯。 趙佶回去之後輾轉反側,連廢了二十幾張上好的玉竹紙,都沒能畫出那驚鴻一瞥的美人面,把筆一扔,招來內臣,比比劃劃了一番,最終親自擬定聖旨,原本是想直接把人弄進宮來,隨即又覺得對名聲不好,最後只得勉勉強強擬了一份提早選秀的聖旨,並令自年關到選秀終止,符合選秀年紀的女子不得婚嫁。 聖旨第二天就過了流程,宋國一直都是“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仁宗時有兩名美人專寵,爲此仁宗廢后,朝中官員打進後宮把兩名美人拖出來,剪了頭髮送去做尼姑,仁宗事後都不好說什麼,然而經歷幾代到如今,“士大夫”的權柄已經很小了。 沒人提出異議,甚至李澈也只是冷眼看着沒說話,聖旨立刻下發,當日生效。 趙佶連帶看李澈都比平日裏更順眼,只差沒有當着滿朝文武叫他一聲國舅。 在這一刻,李澈和蘇夢枕的思維完美對接上了,不同的是蘇夢枕做的是刺殺的準備,李澈則是準備讓趙佶死得稍微正常一點。 畢竟前期爲太子做好的準備總不能落了空。 第52章 黃昏細雨紅袖刀第(27) 年關將近,汴京城中處處瀰漫着新年的氣氛, 就連金風細雨樓都是一片忙碌景象。 唐應正在金風細雨樓的兵器庫裏打鐵, 唐門以機關和毒術聞名江湖, 大多唐門弟子都是兩頭挑, 她也不例外,只是她的機關術比毒術渣得多, 但她仍然強撐着準備給李姑娘做個腕弩。 即便知道李姑娘的武功也許比她自己都高, 但單看她那副柔弱可憐的外表,唐應還是忍不住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憐愛之情, 並且她一直覺得美人是不需要雙手沾血的, 在不必要拔刀的時候, 她希望李姑娘能離死人越遠越好。 腕弩是她從無數的唐門武器裏挑選出的最合適的禮物。 她自己還改進了一下, 希望讓這隻機關弩能有多輕便就有多輕便,畢竟李姑娘的手腕很纖細。 然後她就收到了李姑娘的哥哥派人送來的邀請。 唐應有些懵。 她把做了一半的腕弩放下, 洗了洗手跟着來人去了,夜間汴京城門關閉,但載着她的馬車一路通行無阻,送她去李府。 過了幾天,太子得到一副弓弩圖紙, 設計簡單輕便,準頭足, 十分適合在軍營中推廣使用, 在身邊近侍的提醒下, 他意識到這是個重新得到父皇歡心的好機會。 李澈要做的事情, 無非就是把太子謀反未遂,變成太子弒君。 仔細想想這還比之前省事了些。 距離年關還有兩天,李凝收到了唐應送她的腕弩,和大部分醜兮兮的唐門兵器不同,唐應送她的腕弩小巧精緻,有些像是大號的精鐵手鐲,卻輕便得過分,手鐲內部應當是中空的,晃動卻沒有聲響,唐應一邊演示一邊向她解釋,說這腕弩裏安裝了一百枚細如絨毛的毒針,用時只需按下手鐲一側的福字花紋,就能發出足以毒倒一個壯漢的毒針。 唐應深覺這個腕弩做得不好,她覺得像李姑娘這樣的柔弱女子大約不會喜歡見血封喉的毒針,但是單純的麻沸針想要讓一個人失去行動能力需要時間。 李凝卻沒有半點顧忌,臉上露出了讚歎的神情。 唐應立刻融化成了一灘水,心裏軟軟的。 她給李澈的圖紙沒有送李凝的精緻,只是最簡單的輕便機關,勝在做得容易,大部分人只需稍學一些基礎就能自己動手修理和製作箭矢,唐應覺得這大概會被用於軍中,肯跟着金風細雨樓北征的野生江湖人士全是一腔熱血,唐應更不例外,給出去的時候十分痛快,並且堅決拒絕了李澈給的酬金。 只是如果她沒記錯,李府裏好像還有幾個她的同門師兄? 唐應很快在李姑娘溫柔的笑臉裏融化成水,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大年三十那天,李凝沒能回府,而是在黃樓渡過了一場歡宴。 金風細雨樓的黃樓是宴飲娛樂之所,蘇夢枕一年間踏進這裏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這份距離感並不會影響他在金風細雨樓子弟心目中的地位,反倒因爲少見,故而他每次踏入黃樓,都成了金風細雨樓難得的節日。 也許是周遭的氣氛太過熱烈,沉悶了許久的李凝也被感染了,嘴角忍不住輕輕上揚起來。 金風細雨樓裏沒有豢養歌姬舞女,黃樓的宴飲娛樂重點在飲,有時候氣氛實在好,會有不少人自發上臺吹拉彈唱,也有即興切磋之類,偶有唐應這樣的妙齡女子願意上臺,即便唱得不太好,也會引來一陣陣喝彩之聲。 唐應之後,衆人拱着楊無邪上臺彈琴,琴聲悠揚響起時,剛剛下臺的唐應喜滋滋地湊到李凝身邊,大聲地說道:“我聽他們說,一會兒還有煙花放,黃樓的管事準備了好多!” 李凝眉眼一彎。 黃樓的喧囂聲都靜了一靜,然而在蘇夢枕一眼瞥過時,落在李凝身上的視線全都移開了。 唐應看了看李凝,又望望蘇夢枕,一時竟不知該羨慕誰好。 金風細雨樓新年的第一盞煙花升上天空時,汴京城裏正在發生一場足以史冊留名的謀逆大案。 起因是軍中有官員研製出了威如雷霆的霹靂炮,趙佶大喜過望,還沒來得及嘉獎此人,此人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歷時半月,終於被九皇子查出下落,不想卻和太子有關,此後趙佶不斷收到太子祕密派人採購火炮配方所需的硝石硫磺之類的東西,他起初並不肯相信,但消息不斷被證實,趙佶的心也越來越冷。 終於在太子府的霹靂炮即將研製成功的消息傳到趙佶耳朵裏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沉着臉宣太子入宮,隨即命人搜查太子府。 太子入宮時毫無防備地被拿下,隨即搜查的人手傳來消息,說在太子府裏沒搜出霹靂炮,只搜出了一批火藥弩。 太子很懵,趙佶也很懵,出於對這個兒子二十多年來的信任,他命人叫來太子,令他當面解釋。 太子有個屁的解釋。 他根本不知道那批簡單的,輕便的,能在軍中推廣開來的弓弩是什麼時候變成火藥弩的,然而太子就是太子,他的腦子轉得十分靈光,立刻就道:“兒臣偶然得來圖紙,想造出成品之後獻給父皇,以便在軍中推廣。” 在傢俬藏霹靂炮還可以說和謀反沾點邊,私藏一批巴掌大的火藥弩,雖然也有些奇怪,但至少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趙佶有些猶豫。 以他的頭腦,很難在一時半會兒理清楚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和兒子到底無不無辜之間的關係,這時身邊的九皇子似乎有些急於打壓太子,立刻進言,說火藥弩的危害也很大,太子私藏別有用心。 趙佶反倒有些懷疑起九皇子來。 太子當即抓住了機會,一通聲淚俱下的解釋,令趙佶放下了七成的心防。 最終眼見天色已晚,又是一家團圓的時刻,趙佶還是沒讓太子自己回去,而是留他在宮裏宴飲,不多時宮中煙花綻放,五彩繽紛。 煙花的轟隆聲響之中,一道微不可聞的火藥爆裂之聲被蓋過,太子志得意滿地自斟了一杯酒,忽然發現自己的桌案上不知何時放了一個巴掌大的機關弩。 上座的趙佶身子晃了晃,忽然一頭栽倒下去。 金風細雨樓的煙花剛剛放完。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什麼東西是李凝最喜歡的,大概也就是煙花了。 大夏也有煙花,每到佳節夜空之中總有許許多多的煙花飛散,她不喜歡夏宮,卻很喜歡都城天空的那一盞盞煙花。 後來她再沒有見過比大夏更美的煙花。 她本以爲不會再見到了。 李凝仰着頭,像一個小孩子似的看着漫天的燦爛煙花漸漸消散,不知怎地,忽然有些鼻酸。 這時忽有一道身影掠至她身前。 李凝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在看見這人面容時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是蘇夢枕。 蘇夢枕輕聲問她,“想不想去看更多的煙花?” 李凝看了看熱鬧的黃樓,小聲地說道:“不管他們了嗎?” 蘇夢枕說道:“不管他們。” 李凝重重地點了點頭。 蘇夢枕朝她伸出了手,就在李凝遲疑着把手放在他掌心的時候,那雙溫暖卻瘦骨支棱的手一個合攏,以一種輕柔的力道將李凝帶進了懷裏。 李凝忽然怔住了。 蘇夢枕的衣裳厚實而柔軟,她的臉貼着一層軟軟的衣料,其實並不算和他有太多接觸,然而,然而…… 李凝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心悸。 蘇夢枕的輕功很好。 雖然他很少會用,因爲輕功需要提氣,他一提氣就會咳,這種咳嗽不會吐血,卻很難忍耐。 但忍耐本就是人生必經的路程。 何況此刻他的胸膛上有了一份輕柔的重量,暖暖地熨帖着他的心口,讓他無暇去顧及破敗的身軀,只想長長久久地留着這一份重量,這一份溫暖。 蘇夢枕帶着李凝飛掠到了金風細雨樓的最高處,發號施令的青樓中樞,最高最高的飛檐上。 遠遠的能看見汴京城因爲放了太多煙花而微微發紅的半邊天空。 太高了。 由於視角太過奇特,李凝的眼睛簡直要比煙花還要亮了,蘇夢枕曾經見過出生沒有多久的嬰兒,嬰兒的眼睛往往會比成年人亮許多,也好看許多,但他知道,再好看的嬰兒眼睛也不會比這雙眼睛更好看。 他彎了彎嘴角,輕聲說道:“人和人所看見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弱者仰望,強者俯瞰,站得越高,看得越清楚。” 李凝一眨不眨地看着煙花,聽了這話,不大在意地說道:“可站得越高也越冷啊。” 蘇夢枕怔了怔。 這時又有一片煙花綻放,李凝暖了暖手,眼裏倒映着璀璨的煙花。 忽然,有什麼東西輕輕地從後面靠了過來。 彷彿只是一個輕柔的試探。 李凝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臉頰噌得一下就紅透了,卻沒有避讓,也沒有吭聲,任由身後的人把自己攏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