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武俠]我自傾城 第72節 作者:未知 王熙鳳連忙推了李凝一把,算是提醒。 李凝笑了笑,說道:“多謝老太太。” 她不笑還好,一笑就讓賈母哎呦一聲,揉了揉心肝,索性一隻手攏着黛玉,一隻手握着她的手,細細問道:“還記得家在什麼地方?家裏幾口人?姓什麼?” 王熙鳳也道:“京里人來人往的,原比小地方找人方便。” 李凝哪有什麼家,只知道李澈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具體什麼年紀,只好像個孩子似的呆呆搖了搖頭,又道:“我記得哥哥,他叫李澈,木子李,清澈的澈。” 屋裏都是女眷,這時節女子不僅少有出門的,更避諱打聽外男情況,倒是王熙鳳笑道:“我記得了,等明兒叫你璉哥哥找去。” 衆人一時都明白,假如這個李澈沒什麼名聲,人也不在京城,即便是榮府,想找這麼個人也是大海撈針,一時又都不大說話,倒是賈母拉着李凝的手,又輕輕拍了拍。 得了賈母的青眼,李凝也不必像雪雁那樣叩了頭就回去做事了,賈母疼惜黛玉,又給她配了個大丫鬟連帶幾個小丫鬟,就連李凝也分得了兩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丫鬟,看着溫溫柔柔的,十分和順。 不多時黛玉去拜見兩位舅舅,王熙鳳命人來在離老太太的屋子不遠的地方給李凝挪出了一處內院,地方不大,倒是十分精緻。 尋常人家的孩子,哪怕再是什麼大戶出身,見了也該驚歎,李凝仍是覺得這裏精緻卻帶着幾分陳舊氣,像是打建成之後就沒修繕過幾次,但她寄人籬下,卻不好直說,何況這榮府雖然不甚奢華,但老太太心善,衆人也都是一副熱心腸,實在讓李凝十分感動。 停了小半個時辰的工夫,外間有人來請,說是老太太那裏傳晚飯了。 李凝去時人還不多,黛玉停了一會兒,正被先前的二太太拉着手走過來,席上都是女眷,賈府如今有兩房,大房是襲爵的大老爺賈赦,二房是二老爺賈政,大太太邢氏是續絃,大房長子賈璉是原配夫人張氏所生,娶妻王氏,也就是先前的王熙鳳,二太太也姓王,和王熙鳳是姑侄。 “金陵四大家族”賈王史薛四姓互爲姻親,榮國公府老夫人賈母本家姓史,二太太王氏的妹妹嫁給了薛家,侄女嫁給了大房長子賈璉,數代姻親,故而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席上倒是還好,只是李凝注意到,在老太太跟前,只有幾位賈府的小姐和黛玉是可以坐着的,其他諸如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她們都是站着佈菜伺候的。 李凝心下有些惻然。 還在船上的時候,她和黛玉說話時就聽了一些這個時代的事情,只是不曾親眼得見,如今一看,更讓她明悟了幾分。 世道對女子分外不公。 不多時用完晚飯,外姓的媳婦都被遣了出去,衆人都在老太太跟前湊趣,外間忽有人來報,說寶玉來了。 李凝先前聽黛玉提起過這個“銜玉而生”的表哥,不由起了幾分好奇之意,然而等人進門,卻有些失望: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少年,相貌倒是有幾分靈秀。 寶玉看看黛玉,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賈母笑了,指着李凝道:“這個呢,你又見過了?” 寶玉細細看了看李凝,正正經經地搖頭道:“我不認得。” 賈母和幾個賈府的小姐卻都笑了,賈母慢慢地說道:“今日倒要考考你,這兩個妹妹,哪個是你林妹妹。” 寶玉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黛玉,然後又看看李凝,露出一副頭疼的樣子來,拉着賈母的衣袖,撒嬌道:“老祖宗給我個提示吧!” 賈母慈愛地笑了,三位賈府的小姐也跟着笑,不多時屋內笑聲一片。 李凝瞅瞅他,見衆人都在笑,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好笑,黛玉對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說她也不知道。 這位受盡寵愛的賈府公子耍寶耍夠了,才帶着幾分笑意指了指黛玉,說道:“我猜這位是林妹妹,鼻子眼睛都有些像老祖宗,這位妹妹我不認得,要是見過,我肯定記得的。” 賈母這才笑着把李凝的身世說了。 寶玉聽着,竟掉了幾滴眼淚,說道:“男兒污穢,怎麼就偏偏佔着這清平世道!倒讓女兒家受那麼多苦來!” 李凝摸了摸鼻子。 賈母把寶玉抱在懷裏哄了一會兒,他纔好過了一些,又問兩位妹妹讀什麼書。 先前賈母問起時黛玉說讀到四書,這會兒只說略略認得幾個字,李凝背過不少,可幾乎都還給了自家兄長,也就跟着黛玉的話頭說。 寶玉又問取字沒有,這下李凝不怎麼搭腔了,倒是黛玉說沒有,又被送了個字。 然後這位寶二爺又問有沒有玉。 李凝一開始以爲他問的是身上帶的玉,不想是問她們生下來有沒有銜着玉,她和黛玉都說沒有,然後就見證了一場狂疾發作。 形容靈秀的小少年前一刻還在笑着,下一刻登時變臉,一把脖子上掛着的玉摔在地上,大吵大鬧,吵鬧完了又哭。 李凝聽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這位爺覺得姐姐妹妹都沒有玉,就他有,說明這玉不是好東西。 邏輯清晰,條理分明,無可指摘。 賈母勸了寶玉好一會兒才勸好了,老人怕累,一天下來也夠嗆,又安撫了黛玉幾句,自去睡了。 晚間,李凝沒回住處,陪着黛玉睡。 賈母跟前黛玉沒法發作,到了住處坐在牀上越想越難過,越難過越掉眼淚,李凝替她擦了一把,不多時眼淚又下來了。 她只好把黛玉抱進懷裏。 黛玉自小胎裏不足,比尋常女童瘦弱些,雖看着比她大一些,其實身量和她相差無幾,李凝抱着黛玉,倒像是兩個小娃娃抱在一起的模樣。 不多時,黛玉哭着睡了。 李凝睜着眼睛熬了半夜,等到外間的小丫鬟也睡了,悄悄地溜了出去。 賈母的後院房裏,李凝擡起頭看着遠處紫禁城的方向。 白天劈容易劈到人,晚上劈的話,她下手輕些不會劈壞房頂,傷不着人,總不會有人大半夜的在外頭瞎走。 紫禁城中,成化天子和萬貴妃鬧了些不愉快,半夜三更從貴妃處出來,心腹太監梁芳正說到“前幾日外命婦朝見,叫南安太妃說了幾句,娘娘當時心情就有些不好,皇爺剛纔又說起萬氏族人,娘娘才惱了的,不是專爲皇爺那兩句……” 成化天子深吸一口氣,說道:“着西廠,把萬安的案子,擱置。” 梁芳剛擡起頭露了個笑臉,還沒說話,就聽轟隆一聲響雷,當頭劈在安喜宮頂。 成化天子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要往安喜宮裏走,梁芳反應過來,死活拉住天子。 一道響雷還不夠,隨即又是幾道雷霆落下,接二連三,安喜宮內一片哭嚎喧囂,不多時宮人全都跑了出來,當先一個就是鬢髮散亂的貴妃萬貞兒。 陡遭雷擊,萬貞兒嚇得神情倉皇,一見到成化天子,未語淚先流。 成化天子幾步上前,緊緊將萬妃抱進懷裏。 第96章 紅樓(4) 歷代當權者都講究把天象和天子聯繫在一起, 風調雨順是天子賢明, 旱澇天災是天子失德,彗星降世是奸人在側, 地震天雷則是上天示警。 幾年前彗星那一回,滿朝文武羣情激奮,險些逼他廢了萬妃,如今又是天雷直劈安喜宮, 成化天子已經能夠想象得到明日大朝時的景象。 萬貴妃猶在低低抽泣,她一直是個堅強的女子, 幾乎從不在他面前露出這等軟弱模樣, 更令成化天子心如刀割。 禁軍很快趕來,成化天子卻不肯走, 他抱着懷裏的萬妃, 擡頭看向天際,大聲說道:“若上天,有靈,劈朕就是。” 結巴通常很難大聲講話,成化天子說完,忍不住咳了幾聲,就在這時, 雷霆忽然一頓, 緊接着偏了一偏,直直對着重重禁軍保護之下的帝妃二人劈下。 正正落在二人腳邊。 萬貴妃嚇得腿都軟了,因先前要侍奉天子, 她臉上猶帶着妝,這會兒已經哭花,她哭着說道:“人人畏妾如虎,如今連天都要收我!我究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比我德行不堪的人天底下不知有多少,憑什麼單單劈我一人?” 萬貴妃哭得情真意切,成化天子死死抱着她,啞聲說道:“今日,你我,同生共死。” 他如此說,萬貴妃卻不肯要他做,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將成化天子推開,自己也坐在了地上,她年紀不輕了,這會兒妝容暈開,鬢髮散亂,衣裳也沒穿齊整,不似萬人之上的貴妃娘娘,倒像是村裏的潑婦。 成化天子還要上前,萬貴妃卻叫道:“你是聖明天子,我是下賤老婦,如今天要亡我,你何苦再來?” 她一邊說,一邊哭。 成化天子竟也落下淚來,哭道:“貞兒姐姐!” 兩人對着哭了一場,不多時周太后趕來,她來得巧,剛剛趕上天雷的尾巴,直聽了三聲雷響,道道劈在帝妃二人身邊。 李凝有些困了,離得太遠,她不大確定雷劈在了什麼地方,卻也隱隱能夠察覺並沒有劈到人,揉了揉眼睛,安心地去睡了。 雖然有些對不起這裏的皇帝,可李凝倒是沒有太多愧疚,畢竟她也聽黛玉說過,在她看來,這裏的皇帝並不能算一個好皇帝。 李凝一夜無夢,皇宮燈火通明,內閣大臣夤夜進宮,卻也拿不出什麼章程來。 成化天子深知今夜的事情瞞不住,可他決不能由着衆人把天雷示警之事歸結到貴妃的頭上,不多時,天子的目光落在了跪在底下的萬安身上。 萬安嚴格來說並不算萬妃的兄長,他家充其量算個旁親,乃是貴妃冊立之後自己巴上來的,因他有幾分能力,又能討貴妃開心,故而連年升遷,一直做到如今內閣首輔。 成化天子不算昏庸,他只是無能,對於萬安是個什麼貨色,他還是清楚的,只是礙着貴妃的情面,勉強任用着罷了,尋常農戶人家養豬養了一整年,到了年關也要宰,他養了萬安這些年,也到了該用的時候了。 萬安回府之後,不知怎地有些心慌。 他白天只在內閣待半天,夜晚通常是他辦些見不得光的事和御妾的時候,從宮裏回來,他琢磨着皇帝對貴妃情深義重,顯然沒有廢妃的意思,他有心把天象的事朝政敵頭上劃拉,可又未免牽強,琢磨了一會兒,翻開最近收到的信函,見是金陵旁支的信,說他好幾個堂侄和兩個堂叔被新上任的金陵知府抓了去,審案的時候就被打死了一個,剩下的案子已經結完,求他把事情按下。 這原算不得什麼大事,倒是這個金陵知府簡直是活生生朝他臉上扇巴掌,萬安氣正好不順,便把事情記在心上,準備明日早朝直接辦了。 然而他並沒有來得及辦。 成化天子嚴令宮中統一口徑,由大太監梁芳作證,昨夜天雷降時,他正準備把萬安的案子擱置,結果天雷示警,提醒天子不可輕率,成化天子派人詳查,果然查出萬安許多惡行來。 衆臣也不知道信了沒有,反正就冷眼看着天子結結巴巴地編。 成化天子復又說道:“且朕、昨夜入睡,有仙人入夢,告知朕,萬、萬安乃前朝蔡京,轉世,實爲妖孽。” 其實天子後半宿根本沒睡,光聽萬貴妃和他老孃周太后吵架了。 經歷過彗星案的衆人已經對成化天子處置萬貴妃不抱希望,眼見天子有拿萬安來換的意思,衆人交頭接耳一番,又出來幾個人連帶着報了幾個萬氏族人的姓名,天子立刻做出震驚模樣,表示會一併清查。 如此一來二去。 滿朝萬氏黨羽上層一去就去了一大半。 文武百官都很滿意,成化天子也滿意了,對他來說,萬貴妃是排在第一位的,只要不牽扯到萬貴妃,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萬氏族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死了也不相干。 然後當天夜裏,雷霆再一次響徹紫禁城,只不過這一次換成了太和殿。 第二天羣臣和天子面面相覷。 滿朝文武頭鐵的是有,都在彗星案後被一個個下放調走了,留下來的基本都慫,這會兒也沒人敢把矛頭指向萬貴妃了,畢竟雷劈的是太和殿,倘若說天子失德,豈不也是在說臣子無能? 成化天子琢磨一夜都沒想出藉口來,底下羣臣也沒想出個章程來。 畢竟萬安人已經在詔獄了,萬氏族人有一個算一個凡是犯了案的也都抓了,這一場天雷該應在誰家呢? 就在這時,內閣大臣劉珝琢磨了一下,說道:“兩日之前,金陵知府送呈卷宗一千二百七十三冊,言稱是金陵八縣歷年來積攢下的案子,其中大部分是冤案,因案卷過多,內閣便擱置了,上天示警那一夜,萬安曾派人來要走了幾冊案卷。” 饒是成化天子也被這個卷宗數目嚇了一跳。 內閣另一位大臣劉吉一向和劉珝不對付,這會兒也附和道:“那些案卷臣看過一些,大多是金陵舊貴子弟欺壓當地良民,多年以來,累累血案不計其數,金陵知府秉公辦案,不畏權貴,卻被萬安命人壓下,不許送呈朝堂。” 成化天子連忙讓人把案卷取來。 案卷是擡來的。 朝廷制式的案卷一般要將府衙陳情,原告狀紙,被告認罪書全部謄抄,一份案卷三張紙,個個結印成冊,外封厚實捲紙,捲成一卷,足足裝了好幾個大箱子,最後被擡上來的,卻是一封金陵百姓的萬人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