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武俠]我自傾城 第80節 作者:未知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用一柄木刀殺了九十三個成年男子! 這要是放在話本故事裏, 已經可以列入《述異志》了。 林如海本打算以自己的官聲將此事壓下來,然而天津衛的官員聞聽此事趕來之後,卻異常熟練地指揮衙役處置流匪屍身,不多時吩咐停當, 又來向林如海見禮。 這名天津衛官員看服色不過六七品,故而林如海只是稍稍客氣了些, 又問, “最近可是常出此類事情?” 那小官連忙擺擺手,說道:“林大人誤會了, 這夥流匪是前些日子從外地來的, 因截殺了幾次商隊,我們也在全力追緝。” 他話說完才反應過來林如海因是見他處置屍身時十分嫺熟,纔有此問,連忙又道:“不瞞大人說,近兩年來,確實常有匪盜在野外被殺,後來刑部說是錦衣衛辦案, 這些大爺來無影去無蹤, 殺了人從不埋屍,人頭到處扔,已經嚇壞了許多過路人, 沒得法子,只好讓兄弟們辛苦些,時常來轉轉。” 小官說完,頗有些同情地對林如海道:“錦衣衛這幾年收斂了許多了,大人剛回來怕是不清楚,只怕嚇着大人了。” 林如海還真被嚇着了。 按照這小官所言,附近常有錦衣衛辦案,可錦衣衛難道就不需要拎頭看賞?以那邊的小姑娘殺人的速度來看,只怕這些案子究竟是誰辦的還未可知,一個小姑娘無法獨自埋屍纔是真的。 李凝和黛玉久別重逢,親親熱熱地待了一會兒,說的無非是這幾年來的日子。 李凝自覺自己過得乏善可陳,除了練武就是練武,唯獨一個王守仁,和小姑娘說起來也怪怪的,大多是聽黛玉講。 黛玉這五年來過得實在不錯,她因自小胎裏不足,極少出門,偏偏林如海做的是漕運上的官,和當地各式各樣的人來往頻繁,她前頭有個西席先生,後來改換了女師,女師精通養生之道,便要她一天走路兩個時辰,因走動得多了,腳也放得大了些,這兩年從京裏又傳出貴女放足的事情,她也索性放了腳。 去歲女刑司選官,選到勳貴名門,官宦人家,林如海便有意送她去參試,做閨閣小姐和做官是不一樣的,爲了增長見聞,林如海還特意教她做事,時常帶她出門勘探民情。 李凝聽得十分羨慕,李澈如今是鐵打的京官,眼看着要入閣的人,自然不會離開京城,她若要留在他身邊,自然不能走得太遠,這兩年她最遠到也只到天津衛,再遠一些就不方便了。 天津衛離京城不遠,出了流匪的事,林如海也不想在路上多耽擱,只停了一夜,隔日便要出發。 李凝和黛玉坐了一輛車,先前親眼見過李凝殺人的林家人一路上甚至不敢作聲,到京城時人人都鬆了一口氣。 林如海將一家女眷都安頓好,又命寶玉好生待在家裏備考,明日他親自帶他去一趟賈府見老太太。 先前林如海確實給京城賈府寄信,婉拒了婚事,不曾想京裏很快回信,老太太說寶玉讀書不成,武藝不精,卻有一樣難得的好處,他心眼善良,從不肯讓女兒家傷心,兩家若要好時,便讓他去做上門的女婿。 前頭全是廢話,只這最後一句戳中了林如海的念頭。 林家嫡支無嗣,若不想斷子絕孫,只能從旁支過繼,可林家旁支也不豐,幾乎都是獨苗,即便他官至二品,也沒有人家肯把兒子過給他,倘若黛玉能招一個贅婿上門,孩子自然跟着林家姓,他也不必絕嗣。 這念頭早前便有,然而所謂贅婿,便等同嫁入女家,如今稍有些模樣的孩子,誰願意去給別家傳繼香火? 爲了黛玉,他很早之前就把這個念頭壓下,如今賈老太太肯鬆口,林如海自然也沒什麼不願的。 甚至於帶上這個念頭去看寶玉,林如海還真發現他幾分好來。 出身高貴,相貌出衆,性情溫柔,又會哄女兒家開心,雖然沒什麼本事,可贅婿有上進心也不是好事。 甚至於他被流匪踹暈過去這回,林如海都能從窩囊裏見着一點擔當了。 李凝回家的時候,李宅裏燈火通明,以她敏銳的聽力,可以聽見書房裏十來個人的動靜,她也早都習慣了,沒怎麼細聽,只讓人去告訴李澈一聲她回來了,就自去沐浴。 李凝在浴桶裏泡了一會兒,書房裏在討論什麼事情她沒興趣聽,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卻也聽了個半全不全,好像是說近來天子有意爲太子擇妃。 放在別朝這是大事,放在本朝倒沒什麼,本朝皇后出身一般都不高,更不會從朝中重臣家裏選,之所以討論起來,是因爲李澈覺得太子大婚是一個信號。 大婚之後便要入朝,太子作爲一國儲君,未來的皇帝,能夠被他信任的臣子纔會是下一任內閣班底,太子久居宮中,並不與朝臣來往,太子入朝之後會是什麼態度還未可知,蠢人早早行動,聰明人靜觀其變,更聰明的人雖按兵不動,卻要提前將一切準備就緒。 李凝洗浴之後又看了一會兒書,書房那邊的人才算是走了,李澈換了身衣服過來,見她一副睏倦模樣,不由笑道:“困了怎麼不去睡?等我做什麼?” 李凝搖搖頭,說道:“怕你想我,讓你見見。” 李澈說道:“只我想你,你就不想我?” 李凝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有點想,大部分的時候是不想的。” 李澈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一點好話都不會說,行了,困了就睡吧,明天有大朝會,我也熬不住了。” 李凝把他送到門口,又嘀咕着說道:“知道有朝會,還把那些人叫來開小朝會,也不怕明天全都遲到。” 李澈笑了一聲,沒說什麼走了。 隔日黛玉上門,李凝拉着她說了一會兒閒話,又帶她去院子裏,黛玉看李凝練了一會兒武,忽然想起了什麼,笑道:“如今朝廷有女刑司,再有個娘子軍就更好了,阿凝你這樣厲害,必要做大將軍的。” 李凝沒什麼做官做將軍的想法,聽了黛玉的話只是笑了笑,倒是黛玉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驚了一驚,喃喃地說道:“隨爹爹下鄉時,我看那些窮苦人家夫妻之間不分高低,男子勞作,女子要洗衣做飯餵豬打草,越是富裕人家,女子的地位就越是低……” 她說着,眉頭越蹙越緊,聲音越放越低,也不知是說與李凝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若是旁人可能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李凝聽力好,倒沒什麼妨礙,只聽黛玉低聲說道:“班昭說女子生而卑弱,是否是因爲女子不必勞作,幼時靠父,長大靠夫,夫死靠子,而貧苦人家同爲辛勞,所以地位才趨於平等?” 李凝見她有些鑽進牛角尖了,收起刀走了過來,想了想,說道:“上古之時,以女爲尊,同母聚居一地,成爲氏族,後來男子勞動變多,逐漸以男爲尊,可見平等確實是按勞作多寡而來,但走到如今已經不再是上古,窮苦人家女子勞作,但稍有餘財的人家,不許女子讀書,不許女子練武,甚至連出門都不許,已經和勞作無關。” 她輕輕地拍了拍黛玉的肩膀,說道:“我沒有改天換地的本事,但我知道,很多姑娘寧願勞作,也不願意這樣過下去,或許十年,或許百年,世道總會被她們改變。” 黛玉思索許久,最終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李凝鬆了一口氣。 金秋八月,王守仁秋闈中舉,高中鄉試第一,名列解元,因急着歸京,沒有等到同科舉子結伴,他便一人一馬獨自上了歸京的路。 只從外表上來看,很難看出他的舉子身份,他不僅揹着弓佩着箭囊,腰間更掛着一柄秋水長劍,騎馬的姿勢十分老練,遠遠看着便是一個不好惹的武人,說他是去考武舉的都不違和。 這自然是虛張聲勢,這幾年來王守仁雖也稍稍練過一些騎射,但大頭還在科考上,只比那些文弱的書生要好一些,之所以打扮成這樣,是爲了防匪盜。 如今的匪盜大多是三五成羣,平日裏是獵戶,沒飯喫的時候是賊匪,人多了聚在一起反倒沒飯喫,案子犯多了引來朝廷兵馬便是滅頂之災,一個身強體壯的武人足可以撂倒三四個營養不良的成年男子,故而王守仁這幅裝扮,還真沒人敢惹。 臨到天津衛,王守仁稍稍鬆了口氣,近兩年來錦衣衛在京畿以及天津衛一帶巡遊的事情傳得很廣,雖然據說就連錦衣衛自己都不知道出去的是哪個不爲人知的衛所,但像他這樣的過路人,只知道到了天津衛就安全了。 少年騎馬一路上京,雖則風塵僕僕,卻帶着一股難得的英氣。 第110章 紅樓(18) 一般而言, 鄉試次年便是大考之年, 鄉試和會試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大部分學子在中舉之後都會等上一科, 卻也有不少人爲了撞運氣立即下場。 王守仁便是準備立即下場的舉子一員。 回到京城不久,王守仁便在家中單隔出了一片院子連帶着他自己的房間,四處都圍着一人高的緊密籬笆,只開一側用來送飯的小門, 決意閉關一年,備戰會試。 在和李凝兩情相通之後, 他就想開了, 對於會試並沒有那麼執着,然而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正如當年羨慕李侍郎的閒書一樣, 他對於只爲科考而讀書的日子已經感到厭倦,以他的性情做不出懈怠科考的事情來,那就唯有迎難而上,做到最好。 王華和夫人對於兒子的想法十分支持,鄭氏心疼了幾句,到底也拗不過兒子,只好每日變着花樣打點兒子的喫食。 獨居的日子並不是很苦。 除了王守仁天生是個很能享受孤獨的人, 也有李凝自從發現了王守仁特意隔出一段院牆之後, 越發無拘束地來找他的緣故。 有時候王守仁覺得,自家這個小姑娘不像是人間養得出來的性情,她自由自在, 無拘無束,從不在意別人對她的想法,也不拿人世間那些條條框框去約束自己,她活得認真又瀟灑,他從未在別人身上感受到那樣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她和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與之相比,那天仙一般的美貌也算不得什麼了。 王守仁有時很爲自己被美色晃眼而羞愧。 臨到傍晚的時候,王守仁一邊給自己磨墨一邊斟酌着上一篇文章的錯漏,忽然聽見外頭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便知道是李凝來了,他沒有放下墨,只是笑道:“我還當你把我忘了。” 李凝把一份糕點放在書桌上,尋了一把椅子拉過來坐在王守仁邊上,這才說道:“昨天和黛玉去了一趟女刑司,她有意去考,我陪她看看,回來得晚了,怕你覺得入夜登門不好,就沒來。” 王守仁點點頭,說道:“雖只有我們兩個知道,但還是要守些規矩。” 李凝拆開一盒糕點,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兔子甜糕,自己拿了一個喫,見王守仁磨着墨,便順手餵了他一個。 王守仁喫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未婚男女之間伸手餵食也是不大合規矩的。 他有些無奈地嚥下甜糕,想說什麼又沒了底氣,只好繼續磨他的墨。 李凝問他道:“昨天夫人說想給你尋個伺候筆墨的丫頭,你是怎麼想的?” 這事早先鄭氏也提過一次,被王守仁拒了,他沒想到自家孃親會向阿凝重提,鄭氏單提這事也有些門道,這時男子納妾多是納房裏的丫頭,尤其是筆墨上的丫頭,彷彿把個識文斷字的妾放在身邊,就不會玩物喪志了一樣。 鄭氏未必是有什麼壞心,她還是很喜歡李凝的,只是世道如此,稍有家底的人家都會納妾,就像林如海,當年他娶上國公之女時只不過是個家裏沒了爵的探花,夫妻之間志趣相投,恩愛非常,婚後幾年也還是照常納妾,更沒有孃家人會爲了這樣的小事而鬧騰,鄭氏如此說,就像是家裏養個女兒到了年紀,教她用月事帶一樣平常。 王守仁還真不想用這月事帶。 早在數年前,他便對世道之下的那些所謂平常之事產生了疑問,如今到了年紀,想得更多,他對阿凝有情,既然有情,爲何能夠理直氣壯地去納一個並不認識,並不喜歡的女子爲妾? 一個男人爲什麼可以同時擁有幾個女人?假如是因爲這個男人十分優秀,像阿凝那樣的姑娘,是不是也該有十個八個男人才算是合理? 王守仁發現很多事情經不起細想,一旦細想,便會發覺維持這個世道的規矩實在薄弱得可怕,也違和得嚇人。 李凝問得很認真,王守仁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得也很認真,“我不需要人伺候。” 李凝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說道:“我知道你說的話從來沒有食言過,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今天這話我記下了。” 王守仁一點都不怕她的威脅,只是帶着些好奇,問道:“如果我真的食言了,你會怎麼樣?殺了我嗎?” 李凝彷彿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細想了一下,搖搖頭,說道:“感情之事不必牽扯性命,如果你騙了我,我就離開你,一輩子不再見你。” 王守仁輕聲嘆了一口氣。 他說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李凝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王守仁的眼睛不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但他的眼神實在是她所見過的最明亮,最單純的眼神,他生來就是個赤子,由內到外,一片光明。 黃昏漸去,夜幕降臨,李凝從來不會在王守仁那裏待到入夜,不多時便翻上院牆離開了。 王守仁在牆下站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回到房間裏,繼續讀書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李澈忽然問李凝道:“準備定了那個姓王的?” 李凝也不驚訝,只是笑了笑,說道:“你先前還說他是好孩子,怎麼一要和他定了,就成了那個姓王的?” 李澈嘆道:“我不管,再好的孩子,只要想想這人要做我妹婿,我就發覺他從頭到腳都是毛病。” 李凝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李澈雖如此說,他倒也確實很難從王守仁身上挑出毛病來,幾世爲人,要是妖精都快修成仙了,他沒什麼感情經歷,阿凝也不過才經歷了兩個男人,一個千好萬好身子不好,一個千不好萬不好耐性倒好,他都不太瞧得上眼,如今這一個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成的,模樣家世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性情,又難得對阿凝脾氣,小小年紀的就定了。 李澈再也不想見到自家妹妹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樣子。 李澈這裏一鬆口,王華還有什麼不同意的?說到底他這幾年最擔心的就是兒子一片真情,人家瞧不上他,至於那些懷着異樣念頭來找他說李家姑娘不是的,他都當成耳旁風。 鄭氏更是心裏一塊大石落地。 兩家都同意,婚事便算是定下了,李澈親筆寫了婚書,一式三份,兩家各留一份,一份送呈官府留檔。 李凝年紀太小,王守仁也不算大,即便他明年金榜題名,也不到大小登科一起的時候,李澈便和王家夫妻商議,把婚事定在李凝十八歲,王守仁二十一歲的時候。 鄭氏想提早兩三年,畢竟少年氣盛,王守仁又咬死了不肯收屋裏人,難道活生生從十幾歲憋到及冠年紀?這也太過了些。 李澈那裏自然是沒得商量的,妹妹早婚是他一輩子的陰霾,即便是李凝本人都沒有他記得深。 陰霾之外,這也是個考驗,一個男人成婚前表現得再好也不算數,能不能過一輩子是要試出來的,倘若連年輕時一點慾望都壓不住,往後自然有千百種理由雨露均沾,趁早走人就是。 王家最後還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