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丐帮风云(2) 作者:高不为 » 冯川问:“既然被虐待過,为什么沒有留下伤痕?” 戴家兴說:“虐待有很多类型,但并不一定都有伤痕。比如一直挠一個人的脚心,被挠的人很痛苦,但沒有伤痕。橙子姐的意思是凶手曾经反复电击死者。” 彭队问:“你的意思是凶手并沒有一开始就杀死受害人,对嗎?” “是的。”成丽雅說,“死者的外伤和皮下出血集中在手腕,這說明他曾经强烈地挣扎。如果只是捆绑并沒有虐待,死者的外伤既不会那么深,也不会那么多。他手腕上的外伤是强烈挣扎形成的。” “那就沒有可能是死者想逃跑挣扎导致的?”冯川问。 “有這個可能。問題是逃跑挣扎时使用的力度是有限度的,因为人忍受疼痛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挣扎到一定程度,人会停下来,眼前的疼痛会让人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另一种威胁,而這种威胁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他们会让這种威胁停下来。被电击时,电击会让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被电击的身体部位产生的疼痛远大于手臂被束缚产生的疼痛,受害人会暂时忽略手臂上的疼痛。挣扎是下意识产生的,而不是有意识的行为,所以才会形成那么深的绳索勒伤。”成丽雅說。 冯川问:“凶手为什么要捆绑死者呢?” “這個問題我来回答一下。”黄一为站起来,“要回答這個問題,就要从死者如何被控制說起。从法医那儿了解到死者的胃裡沒有食物、酒水或者药物残留,血液裡也沒有查出任何毒物或致幻剂成分,除了手腕上的捆绑痕迹也沒有其它外伤或皮下出血,我推断凶手是用电棍一类的器物把死者打晕的。如果是這样,問題就来了,持续用电棍接触死者也会导致其死亡,此外還有很多办法可以杀死受害人。为什么要捆绑呢?” 彭队說:“因为凶手不想让受害人這么快死,也许他還想做什么其它的事情。” “对。”黄一为肯定了彭队的說法,“另外,還有一個問題:死者为什么沒有穿上衣?如果是脱掉的,那又是谁把他的衣服脱掉了?” “可能是他自己脱的,也可能是凶手脱的。”冯川說。 “对。”黄一为說,“我推断是凶手脱的。受害人是一個身强力壮的男性,偷袭是最好的办法,更何况凶手有电棍。只需要轻轻一碰受害人的身体,受害人就会短暂晕厥,浑身无力,就有了任人摆布的可能性。凶手不想让受害人马上死,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做。脱去受害人的上衣,在受害人胸口铺上湿毛巾,既能缓解电流对人体的冲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杀人方式,還能让受害人承受痛苦。” 彭队问:“黄组长,凶手有沒有可能在逼供?” 黄队回答說:“有這個可能。如果只是为了设计一個复杂的死法,這說得過去,但受害人的死因却太简单了,就是电死。所以另外的可能就是凶手想折磨死者。” “可是,一個乞丐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需要逼供来问呢?”冯川问。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說了,也可能沒有逼供,只是想折磨死者。”戴家兴觉得冯川在质疑自己的领导。 “這就需要彭队带着你们去找答案了。”黄一为淡淡一笑,“如果凶手只是想杀人,根本用不着這么麻烦,這不符合人们追求简单快捷的人性。逼供或者折磨需要在一個相对封闭的空间,要不然可能被人发现,绝不可能在野外,因此发现尸体的地点可能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彭队接過了话头:“所以要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黄一为补充道:“找到受害人的上衣,那裡可能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发现尸体的现场是抛尸现场,要查一下城西三孔桥附近的监控,看有沒有抛尸车辆的线索?”彭队說。 黄一为表示赞许:“彭队真不愧是老江湖。我让彭鹰帮你们查监控。” 彭队說:“求之不得。” 戴家兴和皮鹏跟着冯川找丐帮帮主黑桃三。车上,冯川问:“你们领导年纪轻轻還挺厉害的。” “那当然了。我們家黄老邪是图侦专家,是拳击高手,還是犯罪心理学博士,在美国留過学。”戴家兴显得漫不经心却又很自豪。 “這么厉害,怪不得懂得那么多。”冯川的眼神裡充满了羡慕,“我要是能跟着黄组长就好了。” “你說得轻巧,我們是技侦组的,需要有某一方面的专长才能加入。”戴家兴洋洋得意地說。 冯川摇摇头,满眼遗憾。沉默了一会儿,皮鹏忽然问了一句:“队长的外号不是叫判官嗎?什么时候成了黄老邪了?” 戴家兴說:“判官是大家叫的,因为他总能给出正确的判断。黄老邪是我叫的,因为他考虑問題的角度很出乎意料。” “能看出来你以前有点不服气,最近好像服了,黄老邪更像是個爱称。”皮鹏冷冷地說。 “一开始,我是不服,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凭什么当我领导。现在我真服了,他是真牛。”戴家兴說,“可是你還是像从前一样,让人讨厌。” 皮鹏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說:“你觉得我把组长的新外号告诉他,会怎么样呢?” 戴家兴猛一回头,看看坐在后排的皮鹏,咂咂嘴,指指皮鹏,沒說话。皮鹏嘴角闪過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摊开双手向戴家兴作了一個无可奈何的动作。到达目的地前,戴家兴再沒說過话。 车停在了城东一個三叉路口,冯川和小赵不动声色在车裡等着。戴家兴有点坐不住了,问了一句:“咱们到底在等什么?”其实皮鹏也想问,但不好意思张嘴,怕人家觉得自己很LOW。 冯川說:“我问過那個乞丐,他說今天帮主传话让乞丐们在城东三叉路口集合,有安排。” 戴家兴說:“我明白了。难道我們就沒有其它线索来找黑桃三他们嗎?” “目前真沒有。這些人居无定所,很多人根本沒有在社区登记過。手机也只有個别乞丐才有,我們還不知道他们的真名,电话号码不好找。目前,守株待兔是最好的办法。”冯川解释着,“這跟你们作现场勘查有很大区别,你们是在查看已有的东西来推断沒被发现的线索,而我們就是通過已经知道的人找那些沒被发现的线索。大海捞针、竹篮打水的事情经常有,所以你们判断得越准确,我們工作起来越有效。” 戴家兴感叹着刑侦一线确实很辛苦,皮鹏也颇受打动。冯川问:“黄组长为什么让你们跟我們一起作走访?” “這是我們家黄老邪——”說到這儿,戴家兴突然停住了,觉得好像說错了什么,皮鹏脸上泛着坏坏的笑意。戴家兴改了過来:“我是說黄组长要求我們主动参加走访,可以及时采集证据,以免证据被破坏,這样可以提高办案效率,這也是市局对我們的要求。” 冯川說:“還是上级想得周到。” “也就是說我們在這儿是在等帮主了。”皮鹏說话总是一步到位。 “对。我推测既然帮主想召集人,他肯定有安排,亲自来的可能性很大。”冯川說。 皮鹏心裡很佩服這個年轻人,虽然看起来比自己還小,但他的思路很清晰,难怪彭队会让他带人办案了。 路对面空地上的乞丐越聚越多了,這时一個小黑胖子站在了一個小土坡上。小黑胖子身高大概有160厘米,皮肤黝黑,身上很脏,光着头,小眼睛,黄板牙。一個裤腿高一個裤腿低,穿着一双满是污垢的白色旅游鞋。毛衣下端烂了一個洞,露着鼓鼓的肚皮,穿着脏兮兮的衬衫。总体来說其貌不扬,一点都沒有帮主的派头。怎么看都是一個乞丐,除了发福的身体显得与众不同,有点不像乞丐外,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大家忍俊不禁,就连皮鹏都沒忍住,笑出了声。 帮主黑桃三开始训话:“今天三裡店有一家娶媳妇的,新媳妇娘家是李家堡的。今天我們分两路,一路去三裡店,方片儿六带队。一路去李家堡,梅花五带队。李家堡路远,今天骑自行车去。随时打电话保持联系,我和红桃三在這儿等你们!”人群裡有两個乞丐答应了一下。 帮主接着问了一句:“你们有谁见到梅花三了?”有人应了一声沒见到。 帮主骂了一句:“妈的!這小子去哪儿了?两天沒见着人影了。” 大家听了很惊讶,惊讶于他们组织有序,惊讶于他们设备齐全,惊讶于他们信息通畅,還娘家婆家通吃。帮主提到的梅花三可能就是死者,他们四個人下了车。乞丐们逐渐散去了,空地上只剩下了帮主和另外一個乞丐,這应该就是帮主黑桃三和所谓的红桃三。黑桃三从破口袋裡拿出一盒5块钱的红河,递给了红桃三一根,自己也叨了一根。红桃三拿出打火机,把两根烟都点上。他看着面前的四個人,什么都沒說,自顾自地抽烟。 冯川开门见山,拿出了死者的照片,问:“认识這個人嗎?” 黑桃三和红桃三看了看照片,黑桃三說:“你是谁?怎么有梅花三的照片?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哪儿那么多话!先回答我的問題。”冯川严厉地說。 黑桃三扔掉了手裡的烟,轻蔑地說:“你TM谁呀?你问我,我就得說,那我這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不是白当了嗎?” 冯川拿出了警官证,略带戏谑地說:“帮主,我們是警察,有点事情想问你们。”看得出来黑桃三和红桃三都开始紧张了。 黑桃三還在耍无赖:“找梅花三,你们就去找。找我俩干嘛?” 冯川說:“梅花三死了。” “死了?梅花三死了?”两人都很吃惊,黑桃三赶紧辩解:“我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們俩沒关系。”一旁的红桃三连连摆手。 “你们俩实话实說,要不然咱们回公安局說去。”冯川乘机警告了他们。 他们赶紧答应着:“别,别,一定說实话。” 冯川指了指照片,說:“這是谁?” 黑桃三脱口而出:“梅花三!” 冯川厉声說道:“废什么话!真名?” 黑桃三认真了一些,說:“叫贺洋。” “你俩呢?”冯川问。 “我叫郭三和,他叫杜军。”黑桃三說。 “不容易呀!终于知道你们的名字了。”冯川切入了正题,“贺洋有沒有什么秘密,或者有沒有和别人结過仇?” 郭三和不以为然:“我們都這样了,要真有什么秘密,早就拿去换钱了,哪怕换两個馒头也好。” 冯川打断了他:“哎,哎,又开始胡說了。” 一直沒說话的杜军說话了:“要說有仇,最近我們三個和别人打了一架,有一個家伙說要把我們弄死。”‘ “详细說說,怎么回事?”冯川问。 郭三和說:“哪天在柳关宾馆门口,有一家办喜事,我带了几個兄弟去了。那家人不会办事,只给了我們每個人5块钱,给了一瓶酒。” 戴家兴听不下去了,问:“依你的想法,应该怎么样?” 郭三和仍然有点不服气:“至少每人10块钱。我們十几個人,一瓶酒怎么够喝?至少也得5瓶酒,几個下酒菜吧。” 戴家兴问:“十几個人每人10块钱,5瓶酒,几個菜,你们怎么不去抢?” 郭三和辩解着:“那不行。抢是违法的,我們只乞讨,不打劫,违背丐帮宗旨的事情我們不能干,我們是有底线的。”戴家兴都气乐了。 冯川忍住笑,继续问:“還记得是哪一天嗎?” 郭三和想了想,說:“好长時間了,记不清楚了。我們這样的人活一天算一天,谁TM有功夫记這些。” “嘴巴放干净些!”冯川指着他說,转脸问杜军:“你呢?還记得是那一天嗎?”杜军摇摇头,沒說话。 冯川又问:“你们知道贺洋住在哪儿嗎?” 郭三和說:“我和红桃三住在城东,贺洋住在城西。城西那边红白喜事都归贺洋管。昨天是星期一,应该在我那儿会面,可是這小子沒来,电话還关机了。” 冯川让郭三和把手机拿出来,要看通话记录。郭三和很不情愿地把手机递了過去,說:“看归看,不要乱翻。” 他越是不让看,冯川越好奇,拿過手机一看,昨天根本就沒有打出去的电话。 冯川拿手机在郭三和面前晃了晃,生气地问:“你昨天连一個电话都沒打,那来的他沒接电话。” 郭三和說:“微信语音通话!用流量更便宜。” 冯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行,你懂得還挺多。” 打开微信以后,冯川发现通话记录裡从周日晚上10:30到周一上午11:00之间打過7次语音电话。有4次显示对方无应答,最后2次显示已取消,最早的一次居然接通了。 冯川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非常兴奋,他问郭三和:“第一次接通了,贺洋說了什么?” 郭三和有点懊恼:“对了,第一次好像接通了。可那王八蛋——噢,就是贺洋。他很奇怪。” “哪裡奇怪了?仔细說說。”冯川提醒他。 郭三和竖起右手的大拇指,晃了晃說:“我好歹是一帮之主。可是這小子接通以后沒說一句话,一直用鼻子哼我。TMD,他要不是故意气我,就是喝多了胆儿肥了。” 冯川確認了一下:“你是說他沒說话,一直哼哼。对嗎?” 郭三和思索了一下,說:“差不多吧。還有他平时是接视频通话的,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切换成了语音通话。他犯了帮规,我還准备惩治他,沒想到他死了。” 皮鹏想留下杜军和郭三和的指纹和唾液样本,這俩人不愿意,冯川从后备箱裡拿出了自己买的两包烟,给他们两個。两個人的态度立马发生了转变,顺利地提取到了样本。這时,冯川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 他问:“你们俩谁带我們去一趟贺洋家?” 郭三和拿了烟,态度变得好了不少:“我去吧。让红桃三留下来等兄弟们。” 戴家兴說:“你還挺会安排的。” 郭三和很得意:“沒什么。好歹我也是天下第一帮的帮主,洪七公的传人,差不到哪儿去。” 小赵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别臭贫了,赶紧走!” 冯川很贴心,他和小赵坐在了后排,让帮主郭三和坐在了中间。戴家兴开车,皮鹏坐在副驾驶。皮鹏明白這是冯川的故意安排,一来走访本来就是刑侦的活儿,沒必要让上级派下来的技侦专家遭罪,二来郭三和身上又脏又臭,不能让客人难堪。即使這样,郭三和身上的味道也让整辆车臭气熏天,大家实在忍不了,开着窗户透气。路過一個学校,家长正在等待学生放学,突然看见一個乞丐坐在一辆轿车裡,都觉得很诧异。郭三和坐上了小轿车,倒是很高兴,還不断和路人打招呼,引得路人哈哈大笑,场面非常滑稽。